第27章

贺长洲的脸色青了一阵,随后像是想开了,道:“皇上真是爱民如子啊。”

“朕是皇帝嘛,应该的。”

“我也是皇上的子民,所以,”贺长洲顿了顿,“皇上爱我吗?”

赵栖敷衍道:“爱爱爱,对你爱爱爱不完。”

“哈哈哈哈——”贺长洲笑了半天没缓过来。赵栖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想着要不要找个太医给贺长洲看看脑子。

贺长洲笑够了,眼睛亮亮的,“嗯,我也爱皇上。”

赵栖道:“就算你这么说,朕也涨不了你的俸禄,升不了你的官——丞相倒可以,你不如去找他,把刚才的话对他再说一遍。”

贺长洲好气又好笑:“皇上你真是——”

敲门声响起,外头传来江德海的声音:“皇上,您睡了吗?”

赵栖嗖地坐起身,“没有,进来说。”

江德海走了进来,赵栖问他:“容棠怎么样了?”

江德海道:“回皇上,院判大人已经将容公子身上的药性压了下去。”赵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到他说:“不过因为冷疗,容公子发起了寒症,高热不退,如今正昏迷着。”

赵栖心中一沉,“朕去看看他。”

龙床上,容棠沉沉地睡着,胸口微微起伏,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让人觉得非常不安。按照太医的说法,容棠虽然性命无虞,但也是元气大伤,病骨支离,估计得卧床好一阵子。

赵栖坐在床侧,难过得要命,愧疚得要命。狗皇帝欠容棠的实在太多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拿什么还。

赵栖用手背碰了碰容棠的额头,惊道:“烫烫烫烫——”

江德海手里拿着块用凉水泡过的帕子,“皇上……”

“朕来吧。”赵栖接过帕子,轻轻放在容棠额间。容棠似有所感,微微蹙起眉。

赵栖发着愁,不由地说了句霸道帝王的经典台词:“容棠,朕该拿你怎么办啊……”他霸道了一句话的时间,又道:“不如朕给你求个佛?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朕愿用赵桥单身一辈子换容棠早日康复。”

江德海道:“皇上,容公子看样子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奴才让人将他送回醉书斋?”

“人都病成这样了,还折腾啥啊。”赵栖道,“你去把平日伺候容棠的那个小宫女带来,让她照顾容棠。这几日朕继续睡偏殿就好了。”

“奴才遵旨。皇上,四公子还在外头跪着呢。”江德海提醒道。

赵栖想到这个坑哥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让他回府关禁足,到了万寿节再放他出来。还有,朕要罚他抄句子,就抄‘我是两脚兽,不是有事没事乱发情的四脚兽’,一天五百遍,抄十天。”

江德海憋着笑,“是,奴才这就和四公子说去。”

赵栖哼哼:“他最好没有说谎,如果朕发现是他逼容棠吃药,那就不是禁足和抄句子那么简单了。”

赵栖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只能顶着黑眼圈上朝。同样是熬夜,他萎靡不振,贺长洲却是一如既往地精神抖擞,这大概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吧。

赵栖再一次想打哈欠的时候,萧世卿冷眼扫来,他愣是把打到一半的哈欠憋了回去,朝萧世卿微微一笑。

下朝之后,赵栖还不能休息,有一堆人排着队等着他召见——各国来的使臣,回京述职的大臣,以及新晋的状元,榜眼和探花。

赵栖自认为大靖的官服还挺好看的,带一点制服诱惑的感觉。可惜官服再好看也拯救不了新晋探花郎的颜值。

徐邱知道自己的探花之位来之不易,是皇帝力排众异给他的。面圣的时候,他一个劲地盯着赵栖看,赵栖知道他是在感激自己,但还是被看得全身发毛,只能不时地去看看萧世卿洗洗眼。

新晋三甲按规矩都要先领一个闲职。状元和榜眼去了翰林院,徐邱则去了御史台。赵栖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让他们好好干,别因为是闲职就掉以轻心之类的。

状元和榜眼只应了声“是”,徐邱慷慨激昂道:“皇上放心,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皇上再造之恩。”

赵栖心道你一个言官还是别鞠躬尽瘁了,你越忙就证明朝廷越乱,面上却笑着说:“朕看好你哟。”

萧世卿放下手中的茶盏,道:“你们退下罢。”

徐邱闻言,面上沉了沉,似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榜眼扯住了衣角,隐忍道:“微臣告退。”

出了勤政殿,徐邱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忍住,“常兄,你刚才何故拉着我?”

“我若不拉住你,你想做什么?”

“我要行御史之责,当面参奏当朝宰相!”徐邱义愤填膺道,“有皇上在,萧相有何权利命我们退下?还有,皇上都未喝茶,他倒好,在勤政殿和在自己家中一样,君臣之礼何在?”

榜眼摇了摇头,“你啊,书生意气!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就是得罪皇上,也不能得罪萧丞相。否则,别说你的乌纱帽,你连命都保不住!”

徐邱无所畏惧:“我深受皇恩,这辈子只会效忠皇上一人!萧相再是权势滔天,也是皇上的臣子,我就不信我参不了他!”

此时此刻,刚收获了一个死忠粉的赵栖正在接受萧世卿的审问。

“听说,昨夜雍华宫很热闹?”

萧世卿在宫中眼线众多,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在他面前,赵栖都懒得挣扎,“就……有一点点热闹吧。”

萧世卿笑了声,“难得容棠主动投怀送抱,皇上怕是高兴坏了。”

“哪有,朕是累坏了。”

萧世卿挑起眉,“嗯?”

赵栖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忙道:“朕不是丞相哥哥想的那个意思!”

“那是何意。”

赵栖反击道:“你还好意思问朕!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来救朕?朕辛辛苦苦维持了十九年的清白之身差点没了你知不知道!”

萧世卿静了一静,“我昨夜回了相府,今日一早才听说了此事。看来,以后我不能把皇上独自留在宫中了。”

赵栖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干嘛?”

萧世卿半真半假道:“以后我若回府,皇上同我一道回去。”

赵栖差点从龙椅上摔下来,“丞相哥哥是认真的吗?”

萧世卿微笑,“皇上觉得呢。”

“可这又不是朕的错!丞相哥哥凭什么罚朕啊!”赵栖简直窒息,“朕冤枉啊,朕太惨了,朕要用血在丞相哥哥腿上写一个‘惨’字……”

“别吵,”萧世卿道,“过来。”

赵栖不太情愿地走到萧世卿跟前,“怎么?”

萧世卿看着他,“昨夜容棠对你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啊,”赵栖道,“朕推开他了。”

萧世卿目光沉沉,“真的什么都没有?不要对我说谎。”

赵栖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挠头:“大概就抱了一下,然后亲了一口脸?”

萧世卿:“……这叫‘什么都没做’?”

“嗐,朕又不是小姑娘,亲口脸而已嘛。而且容棠是因为吃了药,失去了理智才会饥不择食,朕不怪他……”

“怎么亲的?”

赵栖有点懵,“啊?就,就在脸上亲了口啊,你让朕怎么形容……”

萧世卿漫不经心道:“形容不出来,就演上一演,如何?”

赵栖惊呆了,“这,这怎么演?”

萧世卿指尖敲打着桌案,“自己想。”

赵栖茫然地看向江德海,江德海吓得话都说不好了,“皇、皇上,您看奴才干嘛啊……”

赵栖一阵恶寒,拿起一本奏本,“假如这是朕的脸,朕是容棠。”赵栖在奏本上吧唧了一口,“就是这么亲的啊。”

江德海:“皇上演的太好了!”

萧世卿呵地一声冷笑,又问:“你准备金屋藏娇多久?”

“唉?”赵栖反应过来,“容棠现在还昏睡着,等他醒来再说吧。”

萧世卿颔首,“既然皇上的龙床被占了,从今日起就搬来海晏殿罢。”

赵栖:???

萧世卿常在宫中留宿,住的就是海晏殿。海晏殿离上朝的太华殿和议政的勤政殿都很近,离后宫远,最适合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居住。

所以,赵栖欣然同意了萧世卿的提议——才怪。

“不不不,朕在雍华宫偏殿住得很舒服,就不打扰丞相哥哥了!”

萧世卿道:“有了昨夜之事,你以为我还会放着你不管?”

赵栖要哭了,“朕愿意被丞相哥哥管着,但是住一起……”

萧世卿目光如刀:“皇上不愿意?”

“朕会认床。”

“是么,我看皇上在相府的时候睡得还挺好。”

赵栖忍辱负重,小声道:“那……好吧。”

赵栖自认自己在别人面前还能有几分帝王的威严,特别是在赵桥面前,他就是妥妥的凶狠猛兽啊。然而他再凶狠,到了萧世卿面前,还是得乖乖地收起爪子,当一只温顺可爱的小猫咪。平时两人相处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如果还住在一个宫里,那他还不得憋死。

是夜,萧世卿从一堆奏本中脱身,问:“皇上呢?”

江德海道:“皇上已经睡下了,睡得可香了。”

萧世卿轻笑一声,“不是认床么。”

江德海努力帮主子说话,“皇上昨晚上一宿没睡,今日又忙了一日,定然是累坏了。”

“还不是他自找的,”萧世卿淡淡道,“他以为自己守着,容棠就能醒来?蠢货。”

江德海听得冷汗连连。普天之下敢明目张胆骂一国之君是“蠢货”的,也只有这位萧丞相了。“想来皇上只是想尽一片心意。”

萧世卿不置可否,“走,去看看他睡得有多香。”

萧世卿刚起身,就听到一声:“丞相。”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萧世卿知道是天机营的暗卫来了,道:“出来。”

赵栖半夜莫名惊醒,正要继续睡,忽然看到窗外有一个黑影飘过——真的是飘过,脚都不沾地的那种。赵栖一下子清醒了,这次绝对没错,一定是刺客!

赵栖刚要高喊“有刺客护驾”突然想到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不是他常住的雍华宫。能混进宫里来刺杀他的刺客肯定不会笨得连他住在哪个宫殿都不知道,所以这些人是来刺杀萧世卿的?也不是没可能,他和萧世卿一个昏君一个奸臣,想要他们命的人肯定不少。

想到这里,赵栖忍住了呼救的冲动,以免打草惊蛇。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一路摸黑出了寝殿,看到书房还亮着光,男人修长的剪影落在窗户上。

赵栖小心脏砰砰狂跳,推开房门,压着嗓子道:“丞相哥哥——”

萧世卿正在听暗卫汇报各地藩王在京的一举一动,隐约听到小皇帝的声音,抬起手示意暗卫静声。

赵栖往里走了几步,看到安然无恙的萧世卿,松了口气,“哥哥没事就好。”

萧世卿轻一皱眉,“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有刺客!”

萧世卿:“这是在宫里。”

“真的有!”赵栖严肃道,“朕亲眼看到的……”话未说完,赵栖忽然看到萧世卿身后站着一个一身黑的男人——这是标准的刺客装扮啊!

赵栖双眼大睁,哆哆嗦嗦指着黑衣人,“刺、刺客啊啊啊——来人啊,护驾啊!”说着,拔腿就跑,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暗卫一脸无辜:“丞相,皇上好像误会了什么。”

萧世卿:“……蠢。”

赵栖跑到一半,又生生地折了回来,冲到萧世卿面前,牵起对方的手,“你傻啦?快跑啊!”

萧世卿一怔。少年的手温热柔软,好似世间最宝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