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碧轻轻吸了口气。
等银狐悠哉悠哉地把爪子移开、露出一个淡灰的梅花印后,尹碧更是头脑一阵发晕。
她自幼跟在楚风身边,知晓楚风是多么爱洁,单看这一身雪净的袈裟便知。
故意走过来踩别人一jio什么的,这操作她真没见过——
而且,曼枝姐姐修为比自己只高不低,洁净术这种小术法定然不在话下,她竟然能让自己的毛爪子踩出灰印子。
这是故意的吧?
这一定是故意的吧!
这个操作里,挑衅中透着点幼稚,狂妄中带着丝憨憨,成功让在场所有人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了。
包括被踩的楚风,此时身形一动不动的,手中一直徐徐转着的佛珠都停滞了。
尹碧想了想,要换作是自己,现在也只能这样坐着吧。能说什么呢?朋友家兽宠踩了你一jio,你还能鲨了她不成?
要不蹲下来和银狐来一场面对面的训诫?尹碧想象了下,差点笑出声。
大家都不动,只有曼枝做了坏事后跟没事人一样,径直往外走去,大摇大摆的。
等那尾巴尖消失在门后,作案现场才响起宋翩跹的声音:
“……银狐顽劣,让楚宗主见笑了。”
“无妨。”
楚风声音惯常清冷,尹碧也不知她是真无事还是怎的,但看起来至少没对曼枝发怒,她放了心,待说完事后跟在楚风身后拜别。
城内不能御器飞行,直到两人御车回到佛宗弟子租赁的别院,将要抬脚进去,尹碧才想起来,捏了个洁净术,委婉提醒:
“宗主,可要清理干净。”
楚风身形停了停,随手拂了下,仿佛拨开一缕清风似的,而那浅淡的灰印子,便在这一个动作间悄然隐没了。
楚风自己处理了,尹碧便将术法取消,欢快地跟在楚风身后进去,在和几位佛宗师兄打了招呼后,尹碧突然觉得哪里怪怪的。
等她用膳时才想明白——宗主爱洁,怎么这次要轮到自己提醒、才想起要清洁污秽的。
-
楚风离开后,厅室只剩宋翩跹和郁仪,宋翩跹饮了口茶润喉,正要和郁仪说话,便见身旁的少女站起身,直视前方道:
“我去炼器室。”
宋翩跹哑然了下,随即轻笑着摇摇头,仿佛自语道:“怎的最近爱上了炼器。”
见郁仪不吭声,她也不恼,宽允道:“去罢,别关太久,晌午陆漪会带回你爱吃的饭食。”
她好声好气,少女却先恼了。
少女回转身形时裙摆散成柔软的花,脸上挂着些小脾气,但真对上宋翩跹那张笑吟吟的脸,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郁仪抿唇,干脆手一扬,把猫儿抛过去。
她抛的随意,小猫却很乖觉地借力跃到宋翩跹怀里,拿脑袋顶顶人,舒服地一窝。
“放你这。”
这下,郁仪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翩跹揉了揉虎头虎脑的小豹子,张了张口,无奈地笑了笑。
“还跟我闹小性子呢。”她举起小豹子,对着对方的兽宠呢喃,“我还没生她气,她倒别扭起来了。”
昨日,宋翩跹根据青陆往常的小举措和小心思想了想,猜了猜那晚郁仪对自己做了什么后,便有意靠近她,试探了下。
结果小姑娘面对自己的亲近当场僵住,和自己对视半晌才醒过来,紧接着脸上迅速红了个遍,像漫天洒满红霞,推开自己就跑了出去。
看着少女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打开门快速溜出去,宋翩跹也有点回不过神——
郁仪竟然害羞了。
上个世界还各种撩自己的老司姬呢?上上个世界把自己按在床上的霸道太子妃呢?上上上个世界……
想到林影后,宋翩跹突然明白了点,原来这个世界的青陆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影后小时候啊。
是个小傲娇,自尊心很强那种,还是少年脾性。
罢了,她不跟小姑娘置气。
小豹子勾着四只jiojio,咪呜一声,打断了宋翩跹的思绪。
宋翩跹把它举近点,揉了揉它耳朵根:“怎么跟只猫似的。”
另一端,刚刚迈入炼器室的郁仪耳根忽的有点痒。
她望了眼宋翩跹所在的方向,小小磨了磨牙,才在一堆炼器中坐下,拿起一块玄星铁梳理起来。
宋翩跹以为她在按玉符里的内容辨认炼材,却不知她已开始用魔气进行炼器前的准备工作。
郁仪自幼跟在穹灵身旁,耳濡目染的,对炼器步骤驾轻就熟,但穹灵宠女儿,从未让郁仪真正上过手,只偶尔给她些边角料弄着玩。
此时郁仪将这块玄星铁梳理得差不多,便切下来一块,循着从前做过的步骤,练练手。
她略显生疏地动用魔气,将玄星铁融化在手心,再一点点改变玄星铁的外形。
弯曲,凹凸,打磨,精细的操作极为考验郁仪对魔气的掌握,能让几年未动用力量的郁仪迅速找回“手感”,熟悉重回金丹的自己,这也是她来炼器的另一个目的。
好在她是“重回金丹”,练了几次后便愈发娴熟,如今能恢复从前七八成掌控力,平日的术法自然不在话下。
曼枝催促她早日元婴,如今也容不下她慢慢磨了,郁仪抿唇,思绪像蝴蝶似的,轻扇翅膀飞出很远,差点又落到彼端的宋翩跹身上。
要专心,她吐出一口气,缓缓阖上眼,往炼材中输入细如蛛丝、绵延不绝的魔气。
足足大半个时辰过去,郁仪方徐徐睁开眼。
她捏了个洁净术、除去额角沁出的汗,轻喘几声,看向手中巴掌大的玄星铁。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将这块炼材打磨成了纤巧的蝴蝶型,蝶翅闪烁着幽蓝神秘的光辉,优雅静谧的同时,掠夺着郁仪全部心神。
她双手合起,将小蝴蝶捧在手心发了会儿呆。
在郁仪不知道的时候,她之前痒过的耳根悄悄红了红。
她将蝴蝶收回储物镯,脖颈一低,将脸埋进手中,发尾在身后轻轻袅荡雀跃。
窗外雀鸟啁啾,好不得意。
宋翩跹啊。
-
“尹碧就这般走了?”
中午一起用着金玉楼的膳食时,陆漪惊讶得竹筷上的金玉豆腐都抖掉了,啪嗒落回盘子里。
待听完宋翩跹的解释后,她啧啧两声:
“真是没想到啊,我还以为……”
宋翩跹悠然道:“以为什么?”
陆漪看着给郁仪夹糖醋里脊的宋翩跹,自己跟着后面也夹了块挂满芡汁的肉:
“没什么,就是之前还以为她是个小可怜。”
“佛宗虽不在宗门排序里,但比起天宗也不差。”郁仪慢吞吞吃完糖醋里脊后淡淡说道。
她说完,犹豫了下,动了动竹筷,给宋翩跹夹了点清炒茭白。
陆漪咽着饭点点头,然后把碗朝郁仪一伸。
?
“你干嘛?”
陆漪理所当然道:“给我也整点茭白。”
“自己夹。”
陆漪疑惑了,还有点委屈:“大家都是姐妹,你怎么还差别对待的?”
“……”
郁仪直咬后槽牙,竟然无法反驳。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直挠郁仪耳朵,她很快地往旁边看了眼,正巧和宋翩跹盈着笑的眼对上。
“求人不如求己,我还是自己来吧。”陆漪很夸张地长叹一声,随即就见面前两个人跟被惊醒似的,突然“活”了过来,倒把她自己吓了跳。
这两个姐妹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陆漪觉得她们有小秘密了,自己被排挤在外了,这时候,她就格外怀念尹碧和曼枝。
这样一说,她想起来:“不是只走了个尹碧,曼枝怎么也不在?”
“应是去外面了。”宋翩跹道。
“欸?”陆漪正经起来,蹙眉道,“快唤她回来罢,今日天风城不太平。”
“出了何事?”
“我去拾叁街时,那处竟有魔修,且足足有六七人,伪装成了一队道修,定是准备参加天风会,好在与人打斗起来时漏了马脚,被捉去了城主府。”
陆漪搁下碗,她回来后已经把别院的人手约束好,状况不明前,不让他们轻易走动。
她原准备用完饭再与宋郁两人说的,省得自家这没几两肉的小姐妹一听魔修出现连饭都吃不好,但眼下既然提起,索性说个明白:
“零星的魔修常见,但魔修向来孤僻,这种成群出现的,千年来还是第一次。且都是元婴化神——如今城中都传言道,隔开不夜州与天风州的大阵有了漏洞,才让魔修钻了空子。”
“估计城主要派人去大阵瞧一瞧了,这大阵已几千年了,偌大一个迷阵,真不知要从何勘察起,只盼着能解决吧。”
“对了,与魔修打起来的,是你们凌云宗的弟子。”陆漪神情微妙了瞬,“听闻里头受伤最重的,是宗主之女,曲希蓉。”
宋翩跹挑了挑眉:“竟是她?”
陆漪不是什么傻白甜,关于是谁在暗市散出了暗杀郁仪的讯息,她早有猜测,此时说起曲希蓉便不太自然,说幸灾乐祸还称不上,但着实没什么担心的意思,整个人隐隐透着吃瓜的兴奋:
“可不就是她,脸被魔气灼伤好大一块,对了,旁边还有个紧跟着她的女修一齐被波及了。”
她报了个“喜讯”,却不见对面两人附和,郁仪若有所思,宋翩跹的表情则好像凝滞了瞬。
“怎么了?”陆漪眨眨眼,“是担忧凌云宗的队伍?还是大阵?”
宋翩跹没有第一时间应答。
陆漪的声音传入宋翩跹的脑海时,分外遥远而空茫。
她无暇去思索如何回答陆漪的问题,只因她此时接到了久违的任务:
“从天风会开始,逐渐掌控凌云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