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信自诩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但是魔尊未婚夫的分量太重了,他好像担当不起。
这一个晚上,在低桑枝下,林信想了很久很久,但还是没能想起,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和顾渊定亲的。
顾渊说,那画儿是他十年前画的,可是十年前,他分明和重渊帝君订了亲。
难不成,他痛失爱郎,一时失魂落魄,心智迷乱,转头就去找了魔尊?
而且看这位魔尊的模样,好像是铁定要他负责了。
林信抱着手坐在地上,靠在桑树树干上,看看顾渊,再转回目光,抬眼看着桑树树梢。心道,林信啊林信,你这个脚踩两条船的“仙渣”。
但是转念一想,神界魔界,两个最厉害的人物都被你给占了——
这样想想,好像还挺爽的。
林信忍不住傻笑。
事情太多太乱,林信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就靠在树干上睡着了。
梦里有好些个人,穿白衣裳的帝君,穿黑衣裳的魔尊,个个儿都按着他,要他负责。
从前林信是很喜欢美人儿的,他头一回在美人儿面前,急得快要哭了。
他一边蹬脚,一边小声嘟囔道:“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啊……”
顾渊还坐在他身边,见他蹙着眉头说话,便想听听他说的什么。
林信继续道:“帝君、帝君救我……”
嗯,这个人顾渊知道,方才林信还提起过,是那个重渊帝君。
顾渊微微凝眸,林信,本尊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就梦见本尊,并且大声喊出本尊的名字。
只听林信道:“魔鬼,有个魔鬼要把我炼成鼎炉!”
嗯,这个魔鬼,顾渊也知道。这是他自己。
很好,好极了。顾渊盯着他的侧脸,赤金色的眼瞳暗了暗。你看本尊敢不敢把你抓回魔界。
后半夜渐渐安稳,林信慢慢睡熟。
顾渊早也解开了手上的捆仙索,一手搂住他的腰,把人往自己这里带了带。
顾渊一个月前出关,一出关,便看见林信的那幅画像。
画像是挺好看的,但他原本并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一个人罢了,也没有什么稀罕的。
不过想着,既然是自己闭关之前画的,去找一找这个人,见一见,也算是达成了一桩心愿。
况且,他还挺好奇的,那纸上写的“味甜”,到底是怎么个甜法。
于是花了一个月时间,肃清密林,开始在六界里找人。
今早在仙门外远远地望见林信时,他出关一月,总是无所着落的心思,忽然就有了寄托的地方。
不记得的时候还没什么,一旦遇见了,就了不得了。
想来,闭关之前,是爱极了这人了。
不见了人,就感觉快要死了。
大约是他烙在骨子里、改不了的习惯。
忽然就开了窍、明白了情.爱。
睡着的林信不愿意靠着他,更不愿意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哼哼了两声,就倒在了树干上。
顾渊今日不仅开了窍,还学会了吃醋和生气。
顾渊的手掌扶着他的脑袋,非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林信偏不。
眼看着林信就要被他弄醒了,顾渊便收回了手,目光仍是紧盯着,但还是随他去了。
不单学会了吃醋与生气,还学会了克制。
*
一觉睡到天明,林信松开桑树,揉了揉眼睛。
忽然发现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
他转头看看:“啊,原来是魔尊……”
魔尊纠正道:“是你的未婚夫。”
林信正色唤道:“顾渊。”
“林信。”顾渊伸出被捆仙索绑着的双手,“你绑了我一夜。”
其实半夜的时候,顾渊挣开过,否则也不能搂住林信的腰。
林信快醒的时候,他又把捆仙索重新绕到手上去了。
林信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帮他解开绳索,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怎么不喊醒我呢?很疼吗?”
顾渊没有回答。
林信心中一惊,都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太可怜了。
他将捆仙索收好,又问了一句:“疼吗?要不我给你找点药擦?”
“不用。”
“那你之后要是疼了,记得跟我说。”林信拿起放在一边的琉璃灯,“我现在要下班了,得先去找夜游君打个卡,先不能陪你了。”
林信还没背上乾坤袋,顾渊便把袋子接了过去。
动作自然,行云流水,做惯了似的。
林信微怔,随后问道:“你要和我一起么?”
顾渊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你曾经逃过婚。”
“我不是,我没有。”
“你有,你始乱终弃。”顾渊昨夜从他那里新学了一个词,“吃了不认。”
“我没有。”林信一下子就被点着了,大声辩解道,“那不是我主观意愿,我明明不记得!你一面之词,凭什么给我定罪?”
他抱着琉璃灯,抢过自己的乾坤袋,挎上就走。
去夜游君那边打卡,夜游君笑着朝他身后努努嘴:“信信,你这个‘六界之友’,真不是白当的。密林的魔尊才来多久,就交上朋友了。”
林信气鼓鼓的,把自己的玉牌递给他:“我和他不是朋友。”
顾渊跟了他一路,见他始终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也知道他是生气了。
他这人倒很在乎这种事情。
是他的错,他就认了,还会认认真真地道歉弥补;不是他的错,只是逗逗他,他就恼了。
顾渊抬眼,远远地看见有个妖君正往这里来,多看了两眼,便认出他就是仙门外见过的那个胡容。
那头儿,林信拿回玉牌,转身要走,便被顾渊拉住了手。
“林信。”顾渊将双手递出去,“再给你绑一会儿,你别生气了。”
林信看他一眼,小小地点点头:“嗯。”
他忽然想起什么,他连忙转头去看夜游君,只见夜游君捂住了嘴:“信信,难怪你说‘不是朋友’。特大新闻,铁石开花。”
林信瞪了他一眼:“本石头清清白白。”
仅限于他自己的记忆中。
他拉着顾渊往边上走了两步,对他说:“那件事情,你让我考虑两天,我要真是……吃了,我绝不会不认。”
顾渊追问:“‘不会不认’,是你要做魔尊小郎君的意思吗?”
林信思考了一会儿,无奈地点点头,咬牙道:“是。”
“你能只考虑一天吗?”
“我说考虑两天,‘两天’是虚指。”林信低声质问,“你为什么连一天都等不了?”
“本尊等了十年了。”
林信无言以对,转眼看见胡容,便朝他招了招手:“容容。”
胡容快步上前,道:“殿下。”
他与顾渊二人,只是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点头致意。
林信对胡容道:“师兄让你过来寻我?”
“是。”胡容点头,“昨日夜里玩了一夜的叶子牌,扶归也在守缺山。他们派我过来看看,说,让仙君下班了,就快点过去组局。”
胡容又道:“仙君要是昨日值夜班,现在犯困,不如去老君或者月老殿中睡一觉。我回去跟他们说就行,也不是非要等仙君回去。”
“不用了,我昨日夜里在桑树下睡了一夜。”林信捂着脖子,扭了扭脑袋,“之前都不会脖子疼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脖子疼得很。”
“那……我回去找些药给仙君?”
“不用。我是想说,我今日可能要带魔尊逛一逛,可能就不回去了。”
胡容看了一眼顾渊,顾渊神色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绪。
胡容便道:“那我同他们说一声。仙君慢走,早些回来。”
林信应了一声,拉着顾渊离开。
“走吧,‘六界之友’作陪,带你领略一下仙界风光——”
他悄悄补了一句:“签订用户协议之后,从现在起,按时收费。”
林信转头问道:“你想先去哪里玩儿?”
“星道。”顾渊道,“昨夜你捧着琉璃灯走过的那条星道。”
“好啊,不过那儿白天不怎么好看。”
前几日才下过雪,今日天气好,薄薄一层的云被扯开,铺陈在地上,像融雪,又像是柳絮。
那几盏星灯,白日里都是熄灭的,确实不怎么好看。
从鱼白山到西山的低桑枝,然后沿着山路下山。
林信随手摘了两个仙果,递给他一个。
顾渊没接,但是就着他的手,啃了一口。
甜得很。
林信晃了晃手:“自己拿着。”
“噢。”
“这座山是重渊帝君送给我的,我时常过来玩儿,这里长的果子还挺好吃的。”
顾渊面色不改,又咬了一口。难吃,酸得很。
林信吃完了果子,抱着手,正色道:“你想让我做魔尊郎君,如果单是因为那幅画像的话,我劝你再考虑一下。这种事情不是闹着玩儿的,我是个石头心,我很少动心的。”
顾渊却道:“你会开花。”
“我不会。”
“你会。”
小朋友争吵。
“我都说我不会了。”林信不自觉噘着嘴,“你考虑一下,这阵子我陪你四处逛逛,说不准我们逛着逛着,你就发现我有很多难以忍受的缺点,然后你就反悔了呢?等你要离开仙界的时候,再说这件事情。”
“倘若本尊越来越喜欢你了呢?”
“那就……”
林信终究没有正面回答,快到山下时,道:“山脚下有些仙君,也是重渊帝君留给我的,都是朋友……”
顾渊带来的魔界密林的那些魔君,与山脚下的仙君们打得火热,正围在一起喝酒划拳。
林信后退半步:“他们在做什么?”
顾渊扶住他的腰,他们在打入敌人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