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喧闹未休。
林信与顾渊相对而坐,无言饮酒。
为了解气,林信捏着咸鱼布偶的尾巴,拽着咸鱼,把它甩来甩去。
顾渊一仰头,将杯中酒水饮尽,随后默默地移开目光。
“林信,你不要这样。”
林信架着脚,十分“嚣张”。
他一边甩咸鱼,一边问道:“不要怎样?”
“你不要甩它。”顾渊想要拿起酒坛的手顿了顿,“你这样,我看着尾巴很疼。”
“你不是龙吗?龙怎么可以喊疼?”
顾渊再次试图劝解:“龙也会疼的。”
“你才不会疼,上回你的‘鱼鳞’划破了我……”
“你的腰。”
“你也还记得这件事。”
当然记得。顾渊垂眸,摸了摸鼻尖。
每回吵架,林信都要把这件事情翻出来说,他怎么会不记得?
只恨当时只帮林信止了血,却没有帮他把腰上的伤疤抹去。
倘若抹去了,他那时喝得烂醉,想来也不会记得。
这道伤疤到了现在,也就更不会成为顾渊欺负他的有利证明。
他没有再说话,林信便住了手,还拍了拍咸鱼布偶的尾巴,想要把尾巴里边的棉花拍得蓬松一些。
林信道:“以后别老是想那些事情,情情爱爱的,不健康。”
顾渊辩解:“龙族本性如此,我看见你,就不自觉……”
“所以你们龙就到处去找小动物,还生了九种不同的崽?”
“不是‘我们龙’,是‘他们龙’。”顾渊正色道,“我是在遇见你之后,才开窍的。我先前不懂。”
林信撑着头偷笑:“是么?”
“是。”顾渊诚实答道,“应该还是你教我的。”
林信继续偷笑,问道:“我那时教你什么了?”
“你当时一边拍我的腰,一边说:‘漂亮小鱼,长大了给仙君做郎君呀。’然后你就没羞没臊地……”
没有想到他竟然记得这样清楚。
林信不想再听自己喝醉之后做的坏事,连忙喊停:“好了好了,我不想听了,你自己回味一下就好了。”
顾渊也不再说下去,抬手给自己斟满酒水。
他似是随口道:“改日你我成婚,本君想不出,有什么地方,能容得下你那么多朋友。”
林信便接话道:“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就好了,让他们吃完了就走,一拨人走了,就换一拨再上……”
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林信抬眼看他:“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成婚了?”
顾渊回看过去,目光坦荡,却问:“到时候是请你师祖坐主位,还是你师父?”
林信下意识回答:“当然是师祖,他辈分高……等等,不要转移话题,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这件事了?”
“你想要一个新的放话本的书架吗?北海神木打的。”
“想,我想要那种一对儿、两扇半圆的那种,还想要几个小木牌,这样就可以分类放话本……”又一次被他带着跑了,林信愤怒捶咸鱼布偶,“不要再转移话题了,我还没有说过要和你成婚!”
顾渊好像有些落寞,垂了垂眸,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神色:“这样啊,原来你不想。”
“你别这样,圆圆?”见他模样,林信连忙把布偶丢开,“不打它了,不打它了。你别这样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太快了,现在时机也不对,感觉有点随便。”
顾渊双手揽住他的腰,把他往前带了带,正色问道:“那我过一阵子,再正正经经地问你,你就愿意了?”
“看到时候的情况吧。”靠得有些近了,林信不太自在,眼神乱飘,“我在人间还有仙职,要是成婚了,枕水村就得供奉两个天神了,无端增加他们的负担。”
“我要的香火供奉很少的。”顾渊按住他的腰,“而且枕水村还能有一条龙做护佑神。”
好像还挺不错的。
林信笑了笑,摸摸他的头:“那就过一阵子再说吧。”
他想要把顾渊推开,但是没有成功。
顾渊思忖了一会儿,问道:“林信,你是不是对和我做那档子事儿,有点害怕?”
“害怕?”林信蹙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害怕上去的,“我为什么要害怕?”
顾渊认真道:“我会把腰腹上的鳞片收起来的。”
“我没有害怕。当然,如果你能收起来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你总是提起我把你的腰划破这件事,你可能害怕而不自知。”
“我真的没有害怕。”
“不要紧,本君帮你克服一下。”
“啊,都说了我没有害怕了。”
顾渊有个不得了的开关,被林信误打误撞打开了。
触发条件是他们两个人独处。
谁能想到?林信攥紧拳头,谁能想到表面冷冷清清的帝君,总喜欢在背地里对他说奇奇怪怪的话、做奇奇怪怪的事情?
师祖骗他,什么仙君神君不爱欢好,什么太上忘情。
如果按照这个标准,来排神仙的座次,他估计顾渊连土地仙都排不到,更不要说当帝君了。
顾渊揉揉他的脑袋:“在想什么?眼里好像要喷火。”
林信扬了扬下巴:“我要是会喷火,我现在就去把天池的水烧干。”
“你不知道我每隔一段日子,要在天池水里泡一泡?”
林信一愣。
他知道。
他只是一时嘴快,忘记了这件事。
上一次,就因为不恰当的时候,林信把他从天池里喊出来,他自个儿情动了还不算,还把林信的本心石头引得长了一朵小花苞。
要真把天池水烤干,再到下回那种时候,顾渊就没地方待了。
林信有些窘迫,目光飞到了房梁上。
顾渊摸摸他的后脑,他今日束发了,摸起来不是很舒服。
“林信,我可以亲你吗?”
在行动之前,顾渊一般都很礼貌。
朋友们还在后院里饮酒说笑,声音传到这边来。
林信有些犹豫,晃了晃脚,道:“可以呀,不过只能一次。”
顾渊顺势将他按到地上,手垫在他的脑袋后边,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
今日不仅亲之前很礼貌,亲的时候也很礼貌。
林信笑着问道:“你今天怎么了?”
顾渊道:“你今天束发了,比较适合亲额头。”
“圆圆啊。”林信吸了吸鼻子,“你犯规。”
顾渊用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龙天性如此……”
正当这时,林信的朋友在外边敲了敲门:“信信?”
林信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跑过去开门:“怎么了?”
“想问你一下,你常说的埋在院子外边、竹树下面的那坛酒,能不能挖出来喝。”
“可以呀,你们知道在哪儿吗?要不我……”
“不用,我们自己去挖。”友人指了指他的脸,“房里很热?”
林信用手背贴了贴脸颊:“啊……是有一点。”
那友人不经意间往屋里瞥了一眼,只看见顾渊端正地坐着,面色如常,抬手理了理衣襟。
眼神一瞥,有些不满的意思。
*
蛮娘出嫁之后,带走了三只小猫。
林信一个人住在宅子里,还不是很习惯没有小猫跟着他的日子。
所幸他的朋友们经常来找他玩儿,顾渊也经常来。
蛮娘也常带着点心,与三只小猫一起过来。生怕他挨饿受冻。
最黏他的小奴摸清楚了从碧灵山到无名山的路线,还经常自己跑过来找他。路上遇见的,都是林信的仙友们,仙友们也都喜欢他喜欢得很,碰见了,就送他过来。
来回跑了几日,小奴显而易见的——
瘦了。
再过了几日,南华老君又给小星官林信放了假。
原因是再过一段时间,林信就要正式拜玉枢仙尊为师了。
尽管拜师礼有师父与师祖筹备,但是林信也有很多事情要忙。
紧接着又是年度道法大会,道法大会结束后,整个仙界都开始放年假。
所以林信这个假期,能一直放到明年。
仔细想想,林信这一年,真正值班的日子不多。
林信围在南华老君身边转圈,疯狂吹捧:“你老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的上司。”
南华老君卷起竹简,想要揍他:“你好好的把拜师礼弄好了,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好的,我最好的上司。没问题,我最好的上司。”
南华老君失笑,把他往外推了推:“你师祖找你过去,去找他。”
这几日,林信才知道,原来进入神界,是要携带出入的凭证的,否则会被法阵挡在外边。
难怪他去天均峰的时候,顾渊每日都要来接送他。
他知道这件事之后,便问顾渊,能不能直接给他个小玩意儿做凭证,以后也不用麻烦了。
顾渊听后,指了指自己:“本君就是最大的凭证。”
林信便问:“那我跟你一起进去,能享受神界高级人员的高级服务吗?”
顾渊认真点头:“可以。”
再后来,林信又知道了。
之前顾渊送给他的那片龙鳞,足以他通行神界。
但是他假装不知道,从南华老君那里出来之后,就用灵犀联系了顾渊。
“圆圆,一起去一趟神界。”
反过来想想,每次出入神界,都能享受神界高级人员——帝君的高级服务,还是很不错的。
他二人一起去了神界天均峰。
站在山脚下,林信下意识朝他挥挥手,但是顾渊今日没说让他早点出来的话,他便收回了手:“你今日和我一起上去吗?”
“嗯。”顾渊指了指封顶,“天均峰来了客人。”
“哦,好。”
他去时,广乐老祖正坐在石桌边,摆弄三个铜钱。
他头也不抬,知道林信来了,便朝他招了招手:“小信信,来一下,你给师祖指一个方位。”
林信走上前,闭着眼睛随手一指。
广乐老祖拨了拨铜钱:“好,十月廿六。这日下初雪,好日子,不错。”
正说着话,西天的华莲菩萨端着三个茶盅,从房中走出来。
林信与他,是旧友相见。
华莲菩萨从前只说梵语,与林信语言不通。所以,他教林信说过几句梵语,林信也教他说过几句汉文。
但此时,他二人面对着面,话在嘴边,却说不出口。
这副模样,分明就是不记得怎么说对方的语言了。
不再试图回想对方的语言,林信撸起衣袖,华莲菩萨放下茶盅,两个人开始比划着交流。
克服一切困难交朋友。
广乐老祖皱着脸看他们:“我怎么会有这么傻的朋友和这么傻的徒孙?”
果然,在林信身边待久了,就会被他带傻。
广乐老祖一转眼,瞧见看着林信瞎比划,竟然还跟着笑的顾渊:“这个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所以被带得最傻。”
顾渊看着在原地乱蹦乱跳的林信,傻乎乎的。
他的石头心,比什么都单纯。
可爱又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