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微弱的希望

“厉长生!”

“快住手!”

城门楼上的守城将军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他将旁边穿着皇袍的人随便的一推,那人哎呦了一声,跌倒在地,根本未有旁人上前搀扶。

只是穿着皇袍罢了,仔细一瞧,果然并不是什么新皇荆白玉。将军未有料到,城门如此之高,厉长生隔着大老远,竟是能一眼分辨出来。

将军喊着:“厉长生,快快住手!方才我不过是与你开个顽笑罢了!你切莫要真的动怒!”

“你切莫动怒,不过一个顽笑。你且等着,这次本将军定然将小皇帝给你带来!咱们重新交换人质!”

将军生怕厉长生听不到,会对宛阳王痛下杀手,扶着城墙努力的喊着,声音已经嘶哑。然而城门楼下的厉长生,仿佛根本未有听到他的话一般。

东风吹过萧索的城门,厉长生此时心中冰冷一片,空荡荡的……

“陛下他……”

喻青崖不由得低声叨念了一句。

就算平日里喻青崖再不着调,此时也瞧出了守城将军的不同寻常。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不论如何也应当将新皇荆白玉带出来威胁他们才是,但守城将军硬着头皮,竟是不肯将人带出。

喻青崖感觉周身冰冷刺骨,陛下难道已经……

厉长生满面木然,并不理睬城楼上大喊大叫的将军,道:“将宛阳王带走,我们离开这里。”

“是。”喻风酌平静的说道。

城楼上的将军还在大喊着安抚厉长生,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有用处。

“厉长生!你等一等!”

“你且等一等!”

“莫要离开,我这就带小皇帝过来!”

声音越来越大,人影却越来越小。

楼下的一行人,已然消失不见,不知去向。

“可恶!”守城将军狠狠的砸着城墙,道:“叫他们走了。”

“将军,这……”旁边的士兵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可是要追出去?”

将军呵斥说道:“你是废物吗?你可有看到大王还在他们手中!若是我们追出去,恐怕大王性命不保!若是大王出了什么事情,一切就都完了,你可担待的起?”

士兵赶忙跪下道:“卑将该死,卑将未有想到那么多。”

将军眯着眼睛,闷着声音道:“这下可就麻烦了……他们好像已经发现端倪……”

士兵小声道:“他们是发现小皇帝已经……”

士兵的话没有说完,将军已经懊恼的转身大步离开城门楼,道:“快去,派人盯着厉长生他们一些,探一探他们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

厉长生带着一行人,快速的离开都城城门,退到安全的地方。

喻青崖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直在转个不停,不由得说道:“陛下到底怎么样了!真是急死人了。”

“嘘——”

喻风酌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厉太傅已然很是心烦,莫要叫他听到。”

喻青崖连忙捂住嘴巴,这才有点后悔不迭,点了点头。

自从回来之后,厉长生便入了营帐,未有再出来,不知一个人在里面做些个什么。

喻青崖从未见过这样的厉长生,不说话不温和,平静的确是平静的,却安静的过了头,就像暴风雨前的安详。

喻青崖是安静不住的,道:“我去派人探查一番,也不知道城门守的这般严密,能不能打探到什么。”

“小心一些。”喻风酌道。

“我知道,不会打草惊蛇的。”

“去罢。”喻风酌点了点头,还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

“做什么拍我脑袋,”喻青崖不满的说道:“我又不是阿猫阿狗的,别动我的头发。”

喻青崖不满的嘟嘟囔囔离开,剩下喻风酌站在原地,叹息了一声。

喻风酌独自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往厉长生的营帐而去。

他掀开帐帘子,果然看到厉长生坐在里面,目光当真是安详过了头。

“厉太傅。”喻风酌恭敬的道。

厉长生未有立刻反应,过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瞧他,道:“喻大人何事。”

喻风酌道:“喻某人不太放心厉太傅,所以前来看看。”

“呵——”厉长生笑了一声,道:“长生有什么可不让人放心的。”

喻风酌未有接他的话,只是说:“崖儿已经去打探都城内的动向,请厉太傅稍安勿躁,一切都要等援兵到来之后,再做打算。”

厉长生缓慢的点了点头,道:“是啊,我们必须等待援兵,除了等援兵……我还能做些什么?”

厉长生自诩运筹帷幄,不轮遇到什么事情,从来都是十拿九稳。然而现在……

他心底里头一次如此不安,还有深深的无力之感。

只希望小白能平平安安,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喻风酌道:“援兵的先锋部队,后日或可到达。到时候,我们可先行试探一番都城布防。”

厉长生再次缓慢点头,道:“好,劳烦喻大人安排一番。”

厉长生手中有虎符,可以调动地方兵力,虽然不少地方兵力不愿意听从调令,但这一路走来,还是能弄来一些个援军的,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大部队本来就行进比较缓慢,再加上粮草军饷的支援,前来的速度绝对快不得。

厉长生问:“陵川王和萧拓校尉那面的情况如何?”

喻风酌立刻说道:“请厉太傅放心。”

萧拓率领涤川园军前去平息叛乱,陵川王荆博文与孟云深也从后方包抄而来。

没了宛阳王军队的支援,吴邗王和厉储兴简直就成了强弩之末,被围在吴邗之地,根本无法强行冲突而出。

如此一来,吴邗王和厉储兴也支持不了多久,很快便要被擒。到时候萧拓与荆博文会立刻率兵,赶回都城支援厉长生等人。

喻风酌将地图平铺在案几之上,与厉长生将情势分析了一遍。

“爹!”

“爹!大事不好了!”

这面喻风酌和厉长生正在说着正式,喻青崖已经去而复返,急匆匆的在营地里一边跑一边喊着,浑似没头苍蝇一般。

喻风酌在营帐内听到喻青崖的声音,道:“厉太傅,卑臣先行告辞。”

“去罢。”厉长生点点头。

喻风酌这才急匆匆而出,一撩开营帐帘子,走了出去。

“爹!”

喻青崖一眼看到喻风酌,立刻冲了过来,大喊着:“大事!大事不好了。”

“嘘——”

喻风酌捂住喻青崖的嘴巴,将人拉到了一面去,远离厉长生的营帐,这才说道:“小声些。”

喻青崖急的满面通红,压低了一些声音,神神秘秘的道:“我去叫人打听都城内的消息了。”

“这么快?有了结果?”喻风酌道。

“哪里能不快!”喻青崖道:“都城里已经翻了天,沸沸扬扬的,只是消息传不出城门罢了。”

消息未有扩散,然而都城内早已人心惶惶。

喻青崖控制不住,声音还是提高了八度,道:“陛下他……陛下他死了!”

“崖儿,莫要胡说。”喻风酌立刻道。

“我没有胡说,是真的,千真万确,我方才……嗬——”

喻青崖焦急的说着,忽然倒抽一口冷气,瞬间眼睛瞪大,见了鬼一般,话音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

喻风酌回头一看,也有些个惊讶。

有人站在他们背后,悄无声息。

他们方才为了避开厉长生,所以才会来到这面说悄悄话。

但是这会儿回头去瞧,那身后无声之人,可不就是厉长生?

想必方才那句,陛下已经死了,被厉长生听得是清清楚楚。

喻青崖一时手足无措,无法再将剩下的话说出口来。

厉长生面无表情,道:“喻公子,你打听到了什么,请说。”

“我……”喻青崖支支吾吾,看了喻风酌好几眼,不知怎么开口才好。

喻风酌叹息一声,点点头,道:“崖儿,打听到了什么,告诉太傅便是。”

“陛下……陛下他……”喻青崖道。

新皇荆白玉突然过世,这消息在都城之中早已沸沸扬扬,不只是朝臣们知道,城中百姓亦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宛阳王的军队兵临城下,竟是打到了都城来,这可把满朝文武给吓坏了。

好些个畏惧宛阳王淫威之人,想让荆白玉贿赂一番宛阳王,稳住宛阳王叫他退兵。

然而宛阳王已然是王爵,荆白玉还能用什么贿赂于他?除非是这个皇位……

荆白玉知道,宛阳王就是冲着这个皇位而来的,不达目的绝不可善罢甘休。

都城如今兵力空虚,少了涤川园军的守卫,若是宛阳军大肆进攻,他们绝对会输的很惨。

不过好在宛阳王的军队,暂时还不知道涤川园军已经被荆白玉调走的消息,所以并不敢贸然攻城。

这般一来……

荆白玉决定,先行虚张声势,等待厉长生那面安全后前来支援。

就算是狼狈了一些,这也是五成的生机,不可放弃。

荆白玉本觉得,自己可以等到厉长生回来,无论如何,都想要再见一见厉长生。

可惜……

宛阳王大军兵临城下,不少朝臣人心惶惶,每日在早朝上都吵得不可开交,竟是有人提出想要迁都一说。

朝廷本就人心不齐,这些日子因为各执一词,党派之间又是碰撞不断,谁也不愿意听旁人之言。

喻青崖很小声的说道:“执金吾惧怕宛阳王的兵力,收了宛阳王的好处,故意打开城门,放宛阳王叛军入城……”

怪不得都城会如此容易攻破,竟是有人打开城门,引宛阳王的军队入城。

都城城门突然失守,这着实让人大吃一惊,百姓和群臣纷纷逃窜,都城之内一时慌乱不堪。

喻青崖越说,声音就越是小,道:“姜王带着一些人马,想要护送陛下出城,但是……”

姜王姜笙钰还在都城之内,因着舍不得离开叔叔厉长生,所以在都城逗留了不短的时间,如今还未离开。

出了如此大的事情,姜笙钰立刻带人护送荆白玉,想要一起先离开都城再说。

然而……

宛阳王军队入城,所有人的目标便是捉拿小皇帝荆白玉,所有目光尽数盯在荆白玉的身上。

姜笙钰与荆白玉的亲随加在一起,也还是太少……

喻青崖道:“陛下与姜王突围出城,但是……但是没能逃掉,被围困在不远处的山上。”

宛阳王追兵太多,将荆白玉和姜笙钰冲散,两个人分别带人上了山隐蔽。宛阳王的人守在山下,扬言要放火烧山,将他们通通烧死。

然而荆白玉并非被烧死的,而是自行了断,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喻青崖道:“陛下……”

厉长生听着喻青崖断断续续的话音,感觉有些不真实。然而……

他说的没有错,这是荆白玉的作风。

荆白玉被围在山顶,他知道若是自己被擒,厉长生一定会想尽办法前来救他,说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

但是……

荆白玉不愿意如此。

他从小被厉长生保护,曾经不只是一次的发誓,他要保护厉长生,一定会。

可现在,荆白玉还是又一次遇到了绝境,不只是保不住自己的性命,甚至还要连累厉长生的性命与尊严。

荆白玉明白,自己一旦被擒,宛阳王的人,定然会用自己作为筹码,要挟厉长生。

到那个时候……

荆白玉站在山顶,独自一个人沉思了很长时间。

最终,悄无声息的,从那里跳了下去。

姜笙钰与荆白玉走散,当时他还在半山腰的位置,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有人在大喊着陛下。

不等姜笙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瞧见一抹熟悉的白影,从眼前消失不见。

荆白玉的身影,单薄的像一片冬日的雪花,从天空中降落人间,消失在黑漆漆的山谷之中……

宛阳王的军队不可能烧山,他们需要活生生的荆白玉作为筹码,只是点了些烟罢了,然后从西面八方冲上山去。所有士兵都想要立下头功,第一个擒住小皇帝荆白玉。然而……

他们那会儿才听说,荆白玉已经跳崖的消息,所有的喜悦与悲伤,在那一刻通通消失不见。

喻青崖道:“姜王被宛阳王的叛军绑回了都城,陛下……陛下的……”

喻青崖实在是不忍说出,犹豫了片刻,低声道:“陛下的尸首,暂时未有寻到……”

厉长生的身体微不可见的摇晃了一下。

“太傅……”

喻青崖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无事。”厉长生摆了摆手,道:“你们忙你们的去,无需顾及我。”

“可是……”

喻青崖的话头被喻风酌打断,随即又被喻风酌强硬的拉走。

喻青崖一步三回头,道:“爹,太傅他……我有点担心啊。”

喻风酌道:“让厉太傅一个人就好。”

“小白……”

厉长生孤零零站在黑夜之中,嗓音沙哑的喃喃低语:“为何不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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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白玉:】

厉长生心中残存着最后一丝希望,拉开系统控制面板。

然而荆白玉名字后面,还是空荡荡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厉长生感觉自己心口也是空荡荡的一片,仿佛被生生剜掉了什么,无法弥补,无法叙说,那种滋味儿……

他向来觉得,惊惧、愤怒,或者是过分的忧伤,那都是一个人不必要的情绪,会搅乱一个人的理智,无法解决问题,反而让问题更加糟糕严重。

可此时此刻,厉长生那空荡荡的地方,却仍然止不住的被忧伤、愤怒、悲痛和恨意填满。

怪不得今日厉长生拿宛阳王作为人质,守城将军也总是推三阻四,不肯交换质子。

原来他们根本无法将荆白玉带出来,荆白玉从悬崖上跳下,人没了,尸体也消失不见,至今寻找不到。

守城将军被厉长生逼得走投无路,这才会随便找了个与荆白玉身材有几分相似之人,叫他穿上皇袍,站在城门楼上冒充。

守城将军以为,相隔如此之远,厉长生根本发现不了。然而计划失败,厉长生怎么可能认不出荆白玉来?

只需要一眼……

厉长生站在原地,他脑子里一时想到了许多,然而一时又空落落的。

“滴答滴答”的声音。

是血珠滚落的声音,一滴一滴的坠落在沙土之中。

厉长生的掌心被指甲刺破,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厉长生很后悔,他恐怕是头一次后悔。若是早知如此,当时他便不应该离开都城,离开荆白玉……

“小白……”

厉长生感觉脑袋有些眩晕,缓慢的单膝跪在了地上,低声喃喃的说道:“小白……再给我一次机会……”

黑夜缓慢的消散着,喻青崖一晚上未有休息,辗转反侧着根本睡不着。

天色好不容易蒙蒙亮起,他实在是心中难受,翻身坐起,独自往营帐外面走去。

才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前方有个奇怪的黑影。定眼仔细一瞧,可不就是厉长生?

“厉太傅?!”

喻青崖吓了一跳。

厉长生就在昨日他们分开的地方,单膝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仿佛一尊石像。

喻青崖跑过去,扶住厉长生的手臂,感觉入手冰凉刺骨,道:“太傅你这是……”

厉长生在这里待了一晚上,时间走得不知是太慢了,还是太快了,厉长生竟是无有知觉。

他抬头去看喻青崖,淡淡的说道:“无妨。”

“什么无妨,”喻青崖道:“我扶你起来罢太傅。”

厉长生顺着喻青崖的搀扶站了起来,果然像是没什么的样子,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土,道:“劳烦你,去召集一下众人。如今眼下情势紧迫,刻不容缓,在援军到来之前,我们应当仔细的计划一番。”

“好,那我去了……”喻青崖道。

喻青崖有点不放心,但是也知道厉长生的脾气,只好点了点头,快速的离开。

厉长生手中有宛阳王作为筹码,援军的先头部队很快也会赶来,后面更有陵川王与萧拓的军队回来,局势对他们来说,是相当有利的。尤其……

众人聚集在幕府之中议事。

厉长生的声音平静的厉害,道:“尤其,我们并无后顾之忧。”

荆白玉已经不在了,宛阳叛军根本丝毫讨价还价的机会也没有,一点子后顾之忧也无。

这是荆白玉希望看到的局面。

厉长生轻轻的敲击着案几,道:“如今的问题,并不是如何将宛阳叛军打出都城,而是如何将宛阳叛军全军歼灭。”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毫无波澜,但仔细一听,却又冰冷入骨。

厉长生说过,若是谁敢动荆白玉一丝一毫,便让他们千百倍的偿还。

血流成河,尸骨如山,哪又怎么样?厉长生并不在乎。

他知道,现在恐怕做什么,都换不回荆白玉的性命,但是他还是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无穷无尽的代价。

厉长生道:“有劳喻大人,前去这几个地方勘察一番,等援军到来,在此处设下埋伏,定然要断了宛阳军的后路。”

厉长生已经在地图上圈出一个地方。

喻风酌道:“是,卑臣明白。”

“但是有一点问题。”喻青崖止不住开口,道:“姜王还在都城之内。”

荆白玉跳崖,姜笙钰被宛阳军捉了回来,此时被困在都城之内。若是宛阳军拿姜笙钰作为筹码,这……

姜笙钰与厉长生关系匪浅,这一些人是知道的,不过都是与厉长生关系很好之人才知道,旁人倒是无从知晓。

喻青崖的意思,生怕宛阳叛军的人打听到姜笙钰与厉长生的关系,会用姜笙钰的安危做手脚。

厉长生道:“无需顾虑,他们不敢把姜笙钰如何。”

姜笙钰乃是姜王,姜国虽说是大荆的附属国,但是向来兵强马壮,宛阳王想要称帝,怎么可能在内乱的时候,还将姜国人给得罪了,到时候得不偿失,内忧外患,自取灭亡。

厉长生道:“若是宛阳叛军对姜笙钰不利,姜国人定然会第一时间发兵讨伐。况且,如今驿馆之中,还有些其他国家的使臣,若是宛阳叛军动了姜笙钰,怕是会引起众怒和恐慌。”

一旦姜笙钰遭遇不测,其他国家的使臣,定然会觉得自己也岌岌可危,到时候众人惶恐不已,都城之内更是会动荡的厉害,绝对不是那些个叛军想要看到的局面。

厉长生冷笑着说道:“若是我猜的没错,宛阳叛军此时此刻,恐怕还要想着法子的讨好姜笙钰才是。”

等着厉长生的援军一到,宛阳叛军早晚都是死路一条。若是能讨好了姜笙钰,指不定还能请求到姜国的支援,可少许分散一些陵川王荆博文的军队,还能有一线生机。

厉长生道:“眼下对我们是大为有利,所以说,不论如何,一个叛军都不要放过,可知道了?”

“是。”众人拱手说道。

“报!”

“将军!”

都城之内慌乱不堪,一个士兵急匆匆而入。

“将军!他们的援军明日就要抵达!”

“你说什么?明日?”守城将军面如死灰,道:“这般快?”

士兵跪着说道:“而且……而且他们虽然人少,但是守卫森严,我们无法偷袭成功,短时间内都无法将大王救出啊!”

“废物!废物!”

守城将军大怒,一脚竟是将旁边沉重的青铜案几给踢翻。

山摇地动的声音,将旁边的士兵们都吓的脸色惨白。

他们虽然已经占领了都城,但是先头叛军人数不多,只因着执金吾的投降,这才快速攻入都城。

如今都城并不稳定,将军无法调遣太多兵力出城去偷袭厉长生他们,很容易得不偿失,无法救出宛阳王不说,还会被都城内的残兵反扑。

两难的境地让将军大发雷霆,道:“等到明天!等到明天,我们就都死定了!快!立刻想办法!”

“办法……办法……”

士兵们一个个唯唯诺诺,根本不敢抬头,他们根本想不到什么其他的解决办法。

一个士兵忍耐不住,颤巍巍的说道:“将军!还能有什么办法啊!我们跑罢!大王已经被擒,难道我们要在这里等死吗?!”

“你说的什么屁话!”将军立刻呵斥着,抬起手来就给了那士兵一个大耳刮子。

士兵被打掉了一个牙,趴在地上不敢再言语。

旁的士兵也不敢再接这话头,然而众人眼珠子都在快速的滚动,就连将军的目光,也在不断地闪烁着。

将军知道,这士兵的话有道理,虽然动摇了军心,可却是实打实的大实话。

若是他们现在不跑,怕是……

怕是没机会了,都要葬身于此!

“滚出去!”

将军大喊着:“都给我滚出去,谁再敢说逃跑,我就砍了谁的脑袋!”

“是是是。”

士兵们连滚带爬的往外而去,生怕走得慢会惹怒了将军。

“你等一下。”

将军低声道:“我有话与你说。”

将军留下一个亲随,看起来神神秘秘。

亲随立刻上前,道:“将军有何吩咐?”

将军露出犹豫的面容,最后还是说道:“去点一队精兵,今夜……随本将军离开这里。”

亲随大吃一惊,却无法反驳将军的话,当下应承道:“是,卑将这就去。”

将军表面上说着不肯撤离,其实是知道,这么多人撤离都城,定然会被发现,到时候变成了瓮中捉鳖。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带着一小部分人,偷偷离开都城,或可还有一丝生机。

如今到了这个时候,将军显然也顾不得宛阳王这个人质,只想着如何逃跑,自己能活命才是第一位的。

日光一点点的暗淡下去,厉长生负手而立,也不知在看什么,眼睛里没什么目的。

喻风酌快步走来,道:“厉太傅,明日援军便会抵达。”

厉长生点点头,道:“周围的埋伏如何了?明日援军抵达,今日可是城中那些叛军最后的逃走机会了。”

“已经安排妥当。”喻风酌说道:“四面八方都设下了埋伏,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好。”厉长生嘴角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道:“一定要让他们……有去无回。”

喻风酌答应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喻大人。”厉长生突然叫住他。

喻风酌停住脚步,虽然厉长生还未开口,但他似乎已经知道厉长生要问些什么。

果然,厉长生问道:“可有……陛下的消息了?”

荆白玉跳崖自尽,因着山崖高耸,崖底深不见底,宛阳叛军一时也无法找到荆白玉的尸体。

厉长生已然派了一小部分人去山崖寻找荆白玉的踪迹,但……

喻风酌道:“还未有消息……”

“我知道了。”厉长生淡淡的点了点头,道:“喻大人去忙罢。”

系统之中,荆白玉的名字后面已经空了。

厉长生心中明明是知道这代表什么的,但如今荆白玉的尸体未有寻到,厉长生便自欺欺人的,心中升起一股微弱的希望来。

说不定……

荆白玉还活着……

还活着……

厉长生叹息了一声。

夜色越来越深,厉长生仍是保持着负手而立的动作,看着天边愈来愈亮的星星,不知不觉便回忆起,荆白玉与自己头一次相遇的光景。

那个时候的厉长生,决计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如此思念一个人……

“厉太傅!”

喻青崖呼哧带喘的跑来,道:“厉太傅!不出太傅所料,那守城的将军,竟是真的带人跑了!”

厉长生回头瞧了喻青崖一眼,淡淡的说道:“人在何处?”

喻青崖道:“往北面而去了。厉大人你放心,咱们在北面也设下了埋伏,让他先欢实的跑一阵子,一会儿让他栽个大跟头!”

厉长生露出一抹冷笑来,道:“叫人准备马匹,我要亲自过去瞧瞧。”

“好。”喻青崖道。

喻风酌还要在营地坐镇,等待着天亮之后的援军支持,所以不能跟着厉长生他们一道而去,只有喻青崖带着人跟在厉长生旁边。

大家快速上马,呼啸着离开营地,往北面而去。

守城将军只带了一队人悄悄离开都城,根本不敢声张,想要摸黑趁乱走的越远越好。只要扛过了今天晚上,指不定就能安全了。

“快,前面,往前!别停下来。”

将军骑在马上低声呵斥着。

冬风凛冽的厉害,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睛。前方突然有火把的光辉,影影绰绰。

一个士兵连忙道:“将军,前面似是有巡逻兵,不能再往前了。”

“这面也有。”另外一个士兵道。

“走,跟我走。”将军大手一挥,道:“我们从这面过去。”

厉长生让人设网三面,这最后的一条的活路,自然是陷阱无疑。

此时将军已然顾不得太多,根本来不及思索,已然快速带着人往陷阱冲进。

虽说将军带走的亲随不多,但硬碰硬的阻拦,绝不是明智之选。毕竟厉长生现在手上的士兵也是不多,最好智取。

陷阱已经布好,将军匆忙间带着亲随闷头闯了进来。

就听一声马匹的嘶鸣之声,前方一个士兵突然大喊着消失了踪影。

众人定眼一看,那人并非凭空消失,而是突然跌进了个深坑之中。

“怎么回事?”

“快停下来!”

“停!啊!”

将军反应极快,赶忙拉住缰绳,以免自己也跟着坠入深坑之中。

然而旁的士兵未有将军这般快的反应,他们听到呼喊之声,因着天色太黑,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咕咚咕咚”的声音络绎不绝,接连不断的,就有士兵冲进了前面的深坑。

随即将军感觉有人在自己后面狠狠撞了一下。是后面来不及停下的马匹,愣是硬生生撞了上来,推搡着将军的马匹,齐刷刷跌了下去。

将军大喊着,顿时晕头转向头破血流,一时间根本爬不起来。

深坑直上直下,并不是天然的,一看便是有人设下的陷阱,无有绳索的话,想要爬出简直比登天还难。

“怎么回事?”

将军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差点子便被掉下来的马匹将脑袋砸开花。

将军呵斥说道:“愣着做什么,爬上去,快!”

“可是将军,太高了,爬不上去啊。”士兵在旁边道。

“废物!”将军推搡着旁边的士兵,奋力往上一扑,就想要扣住凹凸不平的坑壁攀岩而上。

“嗖——”

才爬上一人高的距离,上面突然传来奇异的声音。

黑夜间什么也看不清,将军感觉自己手臂剧痛无比,一股巨大的力气,将他重新撞回了坑底。

“将军中箭了!”

“将军中箭了!”

士兵们呼喊着聚拢过去,将跌倒在地的将军扶起来。

将军胳膊上插着一支长箭,鲜血一股股的流出,疼的他是满头大汗。

“有人在上面。”

众人抬起头来,果然看到有火把的光亮,影影绰绰的出现在坑口的位置。

喻青崖举着长弓,冲着下面嘿嘿一笑,道:“小孙孙们,爷爷我的箭法如何?”

厉长生就站在喻青崖身边,目光平静至极,道:“看好了,谁若是想要爬上来,就给我将谁钉死在坑壁上。”

“好嘞!”喻青崖一口答应下来。

“厉长生!”

将军忍着剧痛,仰头大喊着,道:“厉长生是你?”

厉长生这个人,不论是面相,还是秉性,亦或者是声音,当真是让人见一面便久久难以忘怀,十足的印象深刻。

那守城将军只听声音,便非常肯定上面的黑影是厉长生无疑。

将军向上大喊着:“厉长生!不要射箭!不要射箭!我们投降!投降了。”

逃跑已然无望,若要想保命,也只能忍辱负重的投降。

“投降?”厉长生声音平淡,道:“留你一命可有何用?”

将军被他说的噎了一下,赶忙大喊:“我乃是名将之后!你若是杀了我,定然会被天下百姓议论的!”

“议论我什么?”厉长生笑了出来,道:“残暴?狠辣?阴毒?”

厉长生缓慢的细数着,道:“那就议论好了,我可能的确就是这么样一个人。”

他说着,又缓慢的抬了抬手,道:“来人,给我把坑埋上。”

“埋上?”坑底的将军震惊不已,道:“厉长生!你不能这般做!”

“别!等一等!”

“我们也只是听命于宛阳王啊!我们也是不得已啊!”

“你想想看,我们也有妻儿啊,在等着我们回去啊!”

凄惨叫声从坑底回荡而上,这声音未能激起厉长生心底里丝毫的恻隐之心,反而让他的表情变得狠戾了几分。

“不得已……”

这些人攻入都城,逼死荆白玉之时,为何从未说过“不得已”这三个字。

等着我回来……

厉长生双手死死攥拳,荆白玉也一直在等着自己回来。

可惜……

荆白玉未有等到。

厉长生嗓子里发出低沉的笑声,阴森恐怖的厉害,道:“很好啊,那就让他们,等你一辈子好了。”

厉长生再次招手,士兵们立刻上前,开始一铲子一铲子的往坑底里埋土,哗啦啦的声音,仿佛是阎罗王的脚步声。

“厉长生!”

“厉长生你不得好死!”

将军在下面大喊着,他只要一张开嘴巴,就有灰土撒入嘴里,呛得他咳嗽不止。

咒骂的声音,伴随着哭喊的声音。

坑下的人想要上来,却碍于弓箭不敢攀爬,只能等着沙土将他们掩埋……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人如此诅咒厉长生不得好死。

厉长生平静的听着,若是小白能回来,就算不得好死,又有什么可怕的?

“厉太傅!”

“厉太傅!”

有人策马从远处飞驰而来。

喻青崖第一个回头,惊喜的说道:“是我爹来了,他怎么跑过来了?不是说要坐镇吗?”

来人的确是喻风酌无疑,只有他一个,将马鞭抽打的飞快,不知出了什么事情,竟是这般急匆匆而来。

“爹!这面!”

喻青崖朝着他挥手。

喻风酌快速而来,翻身下马,顾不得太多规矩,跑过来道:“厉太傅,寻到了!”

“寻到了?”喻青崖在旁边问道:“寻到什么了?”

喻风酌道:“陛下!”

“你说什么?”厉长生一步跨过去,欣喜又焦虑的抓住了喻风酌的手臂,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