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晋江独发
魏长稷生母死后,被接回魏家。
彼时他不过才九岁,瘦弱不堪,对人敌意也很大,被放到心善的嫡母柳氏跟前教养。
柳氏只魏长序一子,平素也甚孤单。
相处久了,兄弟感情也深厚。
此番他和魏长稷同从边关而归,魏长序在柳氏身边尽孝已有两个月了,却迟迟不见魏长稷影子。
柳氏既生气,又想念。
忍了这几天,就让魏长序来抓人。
只是魏长稷自来桀骜,不服管教,他若不想见谁,哪个又能抓得到他?
幸而魏长序聪明,更了解魏长稷,知道去军营怕是连弟弟行帐都无法靠近,借着魏长稷回宫复命,直接在此守株待兔,把人堵在了崇文街上。
“你做什么?”魏长稷不耐。
“明知故问。”魏长序指着他,“上来。”
魏长稷表情难驯,一动不动,“不去。”
“魏长稷!”魏长序厉声一喝,语气仿如冰天雪地。
魏长稷倒不怕,但感受到他拔高的音量下,压抑的崩溃和生气,到底叹了口气上了马车。
魏长序似早料到如此。
在魏长稷看不到的角落,得意洋洋一笑。
放了车帘,转而打量起自己的冷脸弟弟。
面糙,胡子乱。
眼神冷冽,凶的人不敢直视。
同一个爹生的,为什么老二不英俊?
不英俊的老二灌了杯茶,“找我何事?”
“这不是你久不归家,母亲想的慌,三令五申让我把人带回去?”否则以为他愿意来?在家逗闺女比看这糙将有意思多了。
魏长稷把玩着杯子,“那人在,我就不回。”
说着就要起身,又被魏长序拽住。
“我早知你不乐意,就来走个过场。”
魏长稷瞥了眼他手,虽没说话,但反问的意思明显——既是走个过场,又拽着我做甚?
也就是魏长序!
换个男人拽他,早被耳刮子扇过去。
兄弟连心,魏长序如何看不出他潜含义?没拐弯抹角直接伸手,“哥哥来的主要目的,是朝你借些钱……”
“还借?”魏长稷眉皱起来,“不借。”
“你也知道,我养家糊口,没多少积蓄,眼瞅马上就是你嫂嫂和晴姐生辰,礼物总不好太寒酸。”
“那是你的事!”
上次借的他还没还。
魏长序面不改色,“你嫂嫂你可以不管,但晴姐呢?那可是你亲侄女,哪次见面不跟你笑?”
“……”
想起怯生生却愿意跟他笑的侄女,魏长稷默了少许。
“找青锋要。”
青锋是他近卫,管着魏长稷内务,这便是同意了?
魏长序心满意足松了手。
“哦!那你走吧!”
“……”
魏长稷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把魏长序审视一遍,合理怀疑,方才这人生气喊他大名是故意的。
目的就是骗他上车,借钱。
钱一借到,怎么不拦他了?魏长稷呵呵两声,转头离去。
等人走后魏长序拍拍胸脯,装作若无其事理理衣袖,还没等他从哄骗弟弟的喜悦中回神。
忽而已经走的魏长稷,又去而复返。
魏长序警惕:“怎么回来了?”
莫不是后悔了?魏长序心里惴惴不安。
魏长稷却没理他,指着某处和马夫道:“看见那辆马车了吗?”
马夫顺着瞧了一眼,“回二爷,瞧见了,上头挂着‘陆’字,应是庆阳王府吧!听闻他们世子夫人今日回门。”
不知哪里说错了什么……
话音一落,总觉二爷在他身后眼神凉凉的。
马夫不明所以。
“二爷,有什么吩咐吗?”
魏长稷盯着那“陆”字,眼神微暗吩咐了一句:“撞上去。”
魏长序一愣。
马夫也十分错愕,不大确定的又问了遍:“二爷,您说什么?”
恰逢此时,一阵风来。
吹开对面车帘,隐约看见个男子身影。
在他旁边,另坐着魏长稷熟悉的女人。
果真是她!魏长稷笑,“我说,看见那辆马车了吗?撞上去。”
撞车不是小事,搞不好人会受伤。
二爷眼瞅不大正常,马夫小心翼翼眼神询问魏长序。
魏长稷不轻不重扣住马夫头。
“看他做甚?他欠我钱,能耐我何?”魏长稷不耐的声音催促:“撞!”
于是下一刻。
马夫咬牙,撞了上去。
广阔的崇文街,相撞的马车相继而停。
陆清安憋屈了一肚子火,正想和对方争较一二。
哪知掀开车帘往左一看,正对上一张笑眯眯的脸。
几年不见这人是?魏长序?
本来不确定,但又瞥到他旁边慵懒靠着的魏长稷,确定了。
而且他有种猜测……
魏长稷也在的话,相撞或许并非意外。
瞬间有气没地撒,陆清安还要陪着笑。
陆清安:“魏世子,许久不见。”
魏长序:“陆世子,别来无恙。”
说完但见旁边让撞上去的弟弟没有反应,那他为的应当就不是说话的陆清安。
想着魏长序眼珠一转,瞥到对面马车另一个人。
竟是位姑娘?
是……温家姑娘吧!
魏长序转而变了脸色,换上歉意:“不好意思,我家马夫技艺不精,撞了你们。世子这是哪里去?可莫要耽误你们。”
因着某人在,陆清安底气不足,生怕多说一字,惹得魏长稷记恨。
“陪夫人回门。”
温恋舒则从头到尾没说话。
但此处既然提到她,于情于理都应该打个招呼。
终于她把脸侧过去。
秾艳的面庞,惊诧了两人。
魏长稷直勾勾盯着她露出的半张俏脸。
温恋舒却规矩的目不斜视,仅对着魏长序颔首示意。
见此魏长稷表情阴沉下去,他不是人?
头一次见他吃瘪,魏长序把弟弟的反应尽收眼底,看好戏似的说:“陆世子,今日忙碌,赔偿之事就由家弟代我沟通。”
“不必,如此小事……”
同是武将,魏长序带着股儒雅气质,为人周到。
“撞车还钱,天经地义。”
不是钱的事,是他不想和魏长稷交涉。
陆清安心里苦的还待推脱,忽而魏长稷周身气压一沉,看他目光给人难以言喻的敬畏和恐惧。
心悸的陆清安喘不过气,腿又开始疼了。
魏长稷一槌定音,“宫里有事,晚些去府上交涉。”
“……好。”
陆清安讷讷应了声。
没人瞧见,温恋舒手指一紧,藏在陆清安身后,听明白了魏长稷的暗示——
晚些交涉?
晚些去王府和谁交涉?
肯定不是陆清安,那就是……她。
这个混账,他岂敢!大庭广众与她传话,意图私会!!
车帘又一次放下。
温恋舒借着缝隙狠狠瞪魏长稷一下。
等到两车再次擦肩而过,魏长序挑眉看向计谋得逞的兄弟,“怎么?庆阳王府这世子夫人与你有仇?”
魏长稷不说话。
魏长序自顾自道:“否则这世子夫人怎么从头到尾没瞧你一下?”
世家出的姑娘,相遇无招呼虽是小事,但也算失礼。能叫温恋舒都不顾礼仪,看来老二把人得罪的不浅。
一而再强调世子夫人,魏长稷被刺激的心里不爽。
“她算什么世子夫人?”
庆阳王府,可没人把她当世子夫人。陆清安也不配。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
快到温家时,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这是庆阳王府马车吧?”
又一个声音道:“瞧着牌子是‘陆’,看来是出嫁的温姑娘回门了。”
回门本是小事,谁家姑娘都有回门。
但谁叫温家是辅国公府,燕王入京捉了他们三位男丁下狱。
如今皇位变迁,许多人都唏嘘温氏处境。这个时候温恋舒回门,无疑是大家关注的对象。
“怪可怜见的,以前金尊玉贵的姑娘,如今叔父兄弟都不在家,你说谁来接她进门呢?”
温恋舒听的鼻头一酸。
还没来得及反应,忽而又听见一阵喧闹。
“快看快看,温家大爷的一双儿女出来了,他们似乎才十岁吧!瞧着气派好足,不输别家支撑门庭的少年。”
温恋舒一愣,瞬间笑了起来。
那是,卿哥和微姐是阿兄亲自教的。
卿哥回回月试学院第一,微姐小小年纪就有“小恋舒”之称,都是有名的才俊。不是她当姑姑的自夸,整个华京再没比他们更优秀的孩子。
这般想着,马车到了。
瞧温恋舒过于激动,陆清安还是劝:“回娘家是喜事,莫哭花了妆。”
被人瞧见,还以为陆家亏待她。
想于这里,陆清安眼神一顿,陆家不就是亏待了她吗?
“你收拾一下,我先下去。”
陆清安面上无虞,心里讪讪转了头。
等人不见了,温恋舒自袖里掏出块小镜,揽镜自照擦了擦泪花,这才重新露出笑容,腰杆挺直的走出去。
四周都是看热闹的街坊。
按理为演恩爱,陆清安都会在下头扶她。
但谁知一出来,温恋舒看到的是温以卿。
小小年纪,自持内敛。
两月不见,他眉宇间竟带了几分和阿兄十分像的忧思。
她以为自己能忍住的!
但这一刻……
叔兄不在,十岁的侄子撑着她的底气。
稚嫩的手伸过来说:“姑姑,我来接你回家。”
温恋舒眼眶一下就红了。
她把手递过去。
温以卿扶着她安慰:“姑姑莫哭,大家都在看呢!祖父父亲他们不在,家里还有以卿。”
“好,不哭。”温恋舒道。
卿哥这般坚强,当姑姑的也不能落后。
温恋舒吸了口气,面上复带上得体的笑。
等落了地,温以微克制着喜悦迎过来。
自觉的,温以卿把位置让给妹妹,他去招待等在一旁的陆清安。
对于陆清安,本来应该叫姑父的。
但意外的是,温以卿没有,而是用尊称“您”给不失礼也不热络的给替代了。
陆清安眼神微动。
却也没说什么,走进了温家大门。
心里猜测着当初送温恋舒给魏长稷那晚,被这孩子给看到了,温以卿会不会猜到什么?
待会他要试探一二,早做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十点左右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