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重】

玩到现在,裴游并没有在恶魔城发现陶罐。

奇怪。

昆古吕缇正在向前狂奔,他从另一个方向跑入了密林,只要穿过这片密林,就能回家了。

但他的脚步突然放缓了,裴游以为他太累了,可似乎不是这样。

周围隐隐绰绰,像是树木的投影,裴游操控小男孩划亮了最后一根火柴。

火焰亮起的瞬间,小男孩站在了原地。

前方的树林中,无数正常大小的女性尸体被吊在树上,随着风吹过,尸体上黑色的雾气涌动着,在地上落下黑色的线虫。

病虫们向男孩涌来,他太矮小了,努力抬着头,似乎想从这些看不清脸的尸体中辨别出什么来——

[昆古吕缇]:妈妈……

主人公的妈妈显然就在这些尸体当中。

身后传来恶魔愤怒的吼叫声,且越来越近,画面中的昆古吕缇重新握紧了果壳魔剑。

前方出现了一道幽影,纯白色,像雾气又像灵魂,幽魂向前方飘去,昆古吕缇突然多了行走的力量。

裴游看到,小男孩眼角流出泪水,但他开始继续向前跑了。

裴游开始操控昆古吕缇在尸体森林里狂奔。

杀死病虫只需要一剑,但病虫太多了,密密麻麻,源源不断,而小男孩只是个小孩。

他显然很累了。

恶魔从后方追来,小男孩踉跄着向前跑,前方隐约能听到流水的声音,还有月光照在林木上,显然距离出口已经不远。

前方已经出现了那根让人类变小的空心木,在看到空心木的那一刻,裴游操控着昆古吕缇将果壳魔剑掷向恶魔,在狠狠扎中恶魔脑袋的那一刻,男孩冲进了空心木内。

镜头的最后一幕特写,是恶魔的脸贴在小小的空心木处,似乎想要伸手进来抓住小男孩,但它的指甲还是差了一截。

小男孩顺着空心木攀爬,从另一头出现,已经变回了原本大小。

他转头一看,“啊”了一声——

空心木自己翻滚起来,“扑通”一声掉进了小溪里,顺着溪流飘远了。

小男孩的奇妙冒险在这里结束。

裴游获得了最后一个任务。

【任务:回到家中】

裴游又看了眼陶罐,陶罐突然被羊角顶开了,恶魔的头顶出现了共鸣值,羊角恶魔头顶的共鸣值提升到了12%,而姓名依旧是问号。

陶罐究竟在哪?

溪流的对面根本看不到什么羊角恶魔,也没有小动物们的动静,仿佛之前的经历都只是一场属于男孩的噩梦。

家就在不远处,亮着温暖的光,裴游控制男孩走了最后一段路,爬进卧房的床上。

不需要她操控,小男孩自己躺了下去。

游戏通关,但还没有彻底结束,而是出现了最后一段剧情。

BGM舒缓而轻柔,随着小男孩闭上眼,屏幕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似乎代表他正困倦地眨着眼睛。

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镜头向上升,盯着下方。

小男孩的父亲走进来,坐在床沿摸了摸他的头。

但不知为何,裴游觉得这个角度的画面非常古怪,有种奇异的冷酷。

画面没有结束,因为男孩的木匠父亲把他抱了起来。

他抱着小男孩推开了他的卧室门,BGM在这一刻陡然消失了,只有真实的脚步声,和门外的风声。

他抱着小男孩走到了地下室。

昏暗的地下室中央点着三根蜡烛,小男孩的祖母正将一副盔甲挂到墙上。

盔甲只有半副,而且风格似乎非常眼熟。

……可能是在恶魔城的某具骷髅身上见过,比如某个死掉的勇者。

祖母走过来时,裴游看了到围绕着蜡烛,用红褐色的鲜血绘制的一副召唤阵。

[父亲]:他差一点就被阿拿巴带走了。

[祖母]:带走他的并不是阿拿巴,是之前的孩子,他们成为了阿拿巴的仆从阿拿巴斯,却依旧不满足……

[父亲]:开始新一轮献祭吧。

[祖母]:尊敬的阿拿巴,您是疾病的主人,遵照我们的约定,向您献上这个血脉相通的孩子,请您驱逐我长子的疾病,并赠与这孩子强健的力量……阿拿巴,您是瘟疫之主,恐惧的源头,赞美您无边的伟力……

随着老妇人的喃喃自语,画面中央昏睡中的男孩突然身躯干瘪了下去,两秒内,从一个可爱的孩子变成了一具干尸,而在干尸上方,无数黑色的烟雾缓缓凝聚成形,化身为一头羊角的恶魔。

这,就是为恶魔准备的献祭。

它先是长出了两只手,然后慢慢长出了另一双手,似乎还要长出第三双手时,烟雾突然不稳定地晃动了一下。

[父亲]:又失败了。

羊角的怪物比起恶魔城中其他恶魔要瘦小很多,但在两名人类面前却很高大,它似乎非常茫然,并没有任何袭击的动作。

它那么高大,站着时却像个孩子。

父亲突然从黑暗中拿出了一个盒子,而祖母则抱出一个陶罐。

祖母一伸手,就把羊角怪物塞进了那小小的陶罐里。

父亲则蹲下身,将干尸塞进了小盒子。

光线晃动着,在这一刻突然明亮,照亮了整个地下室——

地下室左侧角落里,摆着层层叠叠的木盒,而右侧则放着一排陶罐,但有好些个被打碎了。

随着熟悉的乌鸦叫声传出,画面昏暗下去,游戏彻底结束了。

裴游却握紧了拳头。

她知道了陶罐里恶魔的名字……它,或者说他,叫做昆古吕缇,是个好孩子。

【姓名:昆古吕缇】

【种族:阿拿巴斯(瘟疫恶魔)】

【共鸣度:20%】

裴游突然明白了:

那个努力想要抓住昆古吕缇的恶魔……也许是他的哥哥或者姐姐,而密林里吊死是女人们,或许都曾生下昆古吕缇同父异母的兄姐们。

人类转化成恶魔后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他们只能用这样的本能去保护最小的弟弟,免受转化的命运。

她掀开盖住陶罐的盾牌,陶罐内是一片黑色烟雾,烟雾中悄悄地露出了一对属于恶魔的浑黄双眼,眼睛比裴游的手掌还大,看裴游没反应,才钻出了一个巨大的丑陋头颅。

裴游轻轻唤道:“昆古吕缇?”

恶魔毫无反应。

是了……转化成恶魔后,他从一个聪明的孩子变成了只有本能的怪物,如今很难进行交流,但被召唤出来后,并没有攻击裴游,只是懵懵懂懂。

“妈妈。”他又喊了一声。

“我不是你妈妈……”裴游想了想,“唔,但是也可以是。”

反正房子够大,养一只恶魔未必养不起。

她又看向游戏屏幕,然后看了看躲在坛子里的恶魔,许诺道:

“我会想办法让你变回原样的。”

既然能从游戏里召唤出道具,她可以试着召唤出其他物品,将昆古吕缇恢复原状,而不是一直懵懵懂懂地活着,无辜的人受到苦难,那样不公平。

她看到了,她有力量,她就会尝试去改变。

在这一刻,【可共鸣】三个字突然亮了亮,变成了【共鸣?是/否】。

意识浸入“是”的那一瞬间,裴游的视角猛然晕眩起来。

她漂浮在半空中,看到自己倒在了地上。

或者说,她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而她……正在膨胀。

富明小区一栋13层,夕阳的光洒在了落地玻璃上,被窗帘阻挡在外,室内的灯光突然染上阴影,浓郁的黑雾笼罩住了整个空间,然后慢慢凝固成实体,黑雾当中,一只高大的恶魔诞生了。

这只恶魔同样有一双羊角,它单膝跪地,头颅低垂,雾气凝聚在它身侧,两只手下方又凝聚出了一对手臂,那双手臂接近于野兽,利爪更加长而锋利,而后,雾气微微晃动了一下,再次落下,为它凝聚出了第三对手。

恶魔的膝盖旁,躺着一名年轻的女性,染着浅绿色的头发,皮肤在恶魔纯黑色的外表对比下显得非常苍白,她昏了过去,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家中出现了一只……两只可怕的恶魔。

——在裴游变身的时候,昆古吕缇从陶罐里钻了出来,她和昆古吕缇两只恶魔都挤在了游戏室里。

在这一刻,裴游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关于阿拿巴斯的信息,然后理解了昆古吕缇的现状。

阿拿巴斯,瘟疫恶魔阿拿巴的仆从,下位者,时刻受到阿拿巴的精神控制,为它在人间传播瘟疫。

但隔着时空,这些设定似乎都消失了,失去了上位恶魔时时刻刻的精神操控,新转化为恶魔的昆古吕缇只有一点小动物般的本能,比如进食和发呆。

“恶魔的食物……”裴游想,“居然是绝望吗?”

对,是绝望的情绪。

恶魔传播瘟疫,似乎就是为了从病人的身上获得绝望情绪,但在恶魔城中,这些情绪终究会被献给上位恶魔阿拿巴,它们只是一些装载着绝望的工具,当阿拿巴用不到的时候,便在恶魔城里游荡。

阿拿巴斯也能定位到附近最绝望的人,然后直接传送过去,裴游稍微“嗅”了嗅,就闻到了食物的味道。

她辨认了一番,囧了。

这好像是高楼大厦里996的社畜们心头的绝望,如果被阿拿巴斯吃掉的话,就会进入一段麻木的贤者时间,感觉不到太多情绪,但这样的话,岂不是从满怀怨气地上班变成麻木地上班?

怎么感觉更可怜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章重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