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开始了吗。”
在不远处的异变发生的同时,神殿内,王对轻靠在自己肩头的爱人问道。
因为爱人和爱女的存在,无比庄严肃穆的太阳神殿早就被淡去了原本的威仪感,所剩下的只有温馨的暖意。
类似的场景在某个世界就出现过不止一次,如今只是借着难得的机会,再重温昔日的美好光景。
没被咋咋呼呼的人类御主打扰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做别的事情,像这般安然地靠在一起小憩,也算不错。
所以塔希尔便是靠着奥兹曼迪亚斯的肩在入睡。
他压着了自己的金发和法老王的披风,王的金色耳饰还在鼻尖前微微摇晃。
这耳饰几次因为王不停侧首过来注视他,险些真的擦到他的脸上。
奥兹曼迪亚斯多转了几次头,就留意到了这个细节,因此之后都有所收敛,不让这么点小事打扰爱人的休息。
而王的身边还不止一个人,惹人怜爱的紫发少女也在王座的另一侧将他依偎。
一切都延续了那个世界的习惯。
身侧两旁都压下了重量,但这两份并不算重的重量,对奥兹曼迪亚斯而言的意义却无比重大。
——毕竟他们是他作为人类和作为英灵时,最爱的两个人了。
让温暖的重量离开肩头,对只是偶尔闭目的法老王来说,无疑等同于将重要之物从他身边夺走,情感沉淀之深,自是相当难以割舍。
只不过,天无不散的筵席这个道理,王的心中也是非常清楚。
“筹备了这般久,也到了该告一段落的时候了。我能做什么,直接告诉我就好。”
于是,他紧接着含笑说道。
塔希尔在男人的话音响起之时,便悠悠地醒来了。
双目还不打算睁开,却不是为了藏起湛蓝眼瞳中未散的迷蒙。
“不用我跟你解释,你也能猜到我的想法。”
闭着眼的金发英灵说着,由于声音太轻,仿若梦中的自语:“那我也不需要向你道谢了,是吗,拉美西斯?”
“对,不要让那个词从你的口中说出。”
奥兹曼迪亚斯道。
他们之间早就不需要这个多余的“谢”字了。
塔希尔会在发现自己一人无法完美解决问题的第一时间想到奥兹曼迪亚斯,奥兹曼迪亚斯与塔希尔的默契,也能让他不用得到解释说明就省下疑问,毫不吝啬地付出自己所有的力量。
“能够为你做点什么,我反而会更高兴。”
“这样吗……既然不能说出那个词,那我只能换一句话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了。”
直到此时,塔希尔才睁开眼。
他将身子慢慢抬直,在闭合的双唇将要远离王的耳边的那一刻,无声无息地张开,果真说了一句话。
只是因为声音比前面还要轻,只有奥兹曼迪亚斯一个人能够听到。
从奥兹曼迪亚斯刹那睁大了一点点的金瞳可知,这句话显然颇具威力。
几乎没有浪费多久时间,王很快就笑得更加畅怀——如果不是爱女还在旁边,他真的要放声大笑出来了。
接下来就是情人之间的窃窃私语了,好歹还能温存片刻。
等到依附着紫发少女身体的女神醒来,她的两个父亲大人已经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之前那几次尝试,真有些不好办。”
“辛苦你了,塔希尔,不过怎么不早一点找我?”
“毕竟只有一次机会,总不能浪费了。”
帕尔瓦蒂刚还在为自己居然会睡着感到奇怪,紧接着就听到这番对话。
她反应了一下。
“父亲大人,你的宝具已经不限制了?”
原来重点就在这里。
过去奥兹曼迪亚斯和帕尔瓦蒂都发现了,塔希尔知道的真相受到宝具作用的限制,不能轻易说出口让他人知晓。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两人才从来都没有追问。
“因为,已经就要到时间了。”
塔希尔说着,语气中却没有太轻松的意味。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将对这段漫长的“扭转未来”的努力,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他还是没有提醒其他人,关键人物明面上也对将要发生什么一无所知。
因为“已经差不多到时间了”,那部分隐藏的内容可以告诉拉美西斯他们。但是,这些话却不能告诉那几个孩子。
“到此刻为止,还不是我们能够插手,亦或者帮上忙的时候。”
“想要真正地破开重围,改变局势,只能靠御主自己,因为构造这一个时间停滞的世界的人,其实并不能完全算作是我,我的御主起到的作用才是最大的。”
他的御主……
曾经提到过,极其难得地,塔希尔对宇智波带土这个人类生出了不凡的敬意。
能让心高气傲的大祭司发自内心尊敬的人,这世上难得找到一个。
而达成这一超高难度成就的凡人,不止是眼下单纯为了保护他人就超越了极限奋斗至此的少年宇智波带土,还有另一个——
塔希尔最初的御主,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宇智波带土,也是赢得了他的敬意的凡人。
“这个世界,其实是靠御主的意志力才得到的维持。”
他终于道明了真相,这时用上的有些嗟叹的口吻。
以caster职阶现世的从者·塔希尔的能力,并不能体现在实际战斗中的破坏力上。
他的千里眼能够一眼看穿面前之人与背叛相关的命运,来龙去脉和未来的发展,皆能在一瞬间知晓。
所以,当塔希尔顺应召唤,站在自己的第一个御主面前的那一刻,他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在这个御主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只用“命途多舛”一词来形容,还不能完整地概括宇智波带土的一生。
就像少年宇智波带土看到的未来所呈现出的那样——他的人生从十三岁的某一天开始,就被迫从光明无限的白天转向了暗无天日的漆黑之途。
他先是为了拯救同伴,只差半口气就被坍塌下来的巨石压死。
虽然侥幸没死,但救下他的老人是为了利用他才会这么做,其后更是设下恶意操纵的骗局,让他目睹喜欢的女孩子被信任的同伴杀死。
这个可怜的少年没有怀疑,完完全全栽进了圈套里。
他不承认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内心早已被彻骨的仇恨填满,并在之后的无数年中遭受侵蚀,胸膛之中只剩下了血淋淋的空洞。
宇智波带土继承了设计他的老人的计划,要用幻术让全世界的人陷入沉睡,构建一个永远和平,死去的人还能活着的新世界。
为了达成这个计划,他可以不择手段,掀起战争,坐视纷乱席卷世界。
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因他而死,其中还有不少是宇智波带土曾经的村人,同伴——他的老师,波风水门也在这之中。
“我不相信你。”
这是初见面时,御主宇智波带土听完英灵的“预言”后,无比不屑地说出的话语。
他不相信他,原因不止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过于可疑,更重要的因素可能是,他已经没有回头之路可以走了。
只为陌生人毫无根据之言就放弃目的,未免也太可笑。
更何况,如果相信了自己从头至尾都是一个被欺骗的无能小丑——这么可悲的“事实”。
那他至今为止做的那些事情,又算什么?
彼时宇智波带土已经在英灵看不出情绪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害死了自己的老师和师母,还有数不清了的原来的村人。
没错,他根本不可能回头了,英灵告诉他的一切全都不会放在心上,就是要坚持原本的道路不管不顾地一往直前,一定要将琳复活。
“滚,不要来干涉我!”
“那就随你好了。”
给他做从者的英灵也很绝,遇到这种明知最后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御主,被拒绝了居然也不再多管。
塔希尔倒是没有就这样滚蛋,他还跟在宇智波带土身边,只是因为御主拒绝搭理他,也不给他提供魔力,所以从不现身,仅用自己的双眼来注视御主后来所发生的一切。
十数年如一日地观察着,结果当然不出所料。
这个世界隐藏的真相,远比塔希尔说出来的还要复杂。
诸如原以为是罪魁祸首的人实际上也是被蒙骗的受害者,真正的黑手另有其人……这之类的事情,后来也不必多说。
宇智波带土最后还是后悔了。
可能他的心态还是受到了塔希尔的影响,提前知道会发生什么和最终的结果,与什么都不知道才走到这一步,两者之间区别很大。
其实宇智波带土自己早就发现了不对,只是死撑着不肯面对现实。偏偏一直以来潜意识又在作祟,让他的内心感到不安。
好似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因他的罪恶而死,鲜血泼洒在别处,却浮现在他形貌狰狞的写轮眼前。
塔希尔猜到了他很有可能会后悔,却没有猜到,他的反应会那么大。
“……”
“…………”
“你可以帮我,是吗?不是斑和我都在追求的虚假,而是真正地,将已经发生的悲剧扭转——可以做到这个程度,对不对!”
这个男人确实可以让人怜悯,但并不值得同情。
那时的塔希尔是这样想的。
没错,到那时他还没有对宇智波带土此人改观,只觉得这个御主会走到这一步,可悲是可悲,但归根究底还要归咎于他自己软弱的逃避心理。
用幻术创造一个和平的世界?这个愿望就是不愿意接受现实的表现。
所以,他的回应也很平淡,直接跟宇智波带土说清楚了,自己的宝具理论上可以创造无限的可能性,但这里的“无限”并非正在的无限延伸,而是有范围。
“在一秒即是一年的冥界空间中,你的灵魂能承受多久的侵蚀,我所构建的循环世界就能存在多久的时间。”
以塔希尔生前经历具象化而成的宝具,便是真正意义上能够逆转命运的强大力量。
无论是世界意识还是其他外力,都无法敢于扭转未来之后的结果,因为这份力量来自于“人类”。
只不过,光看描述就能想到,他的宝具实施条件有多苛刻。
一秒即是一年,还是身处于腐蚀人精神意志的冥界边缘,寻常人能够坚持几秒钟就已经算是意志坚定了,要想等到未来真正被改变的那一天——几乎不可能。
但宇智波带土却毫不犹豫:“我要试一试……不,我一定会做到。”
“就让我把这看作,在死者的世界赎罪的必经之路。过去的‘我’中,总有一个能够明白我已经失去之物的可贵,愿意和我一起努力,绝不放弃。”
说完,他便挖出了自己的眼睛。
“就把这个,转交给那一个‘我’……虽然如今我已经无颜在要求你什么,但是,请求你!”
“我会坚持到那个‘我’出现的那一刻,所以,请你相信我!拜……托了!!!”
……
“所以,我才相信了他。”
塔希尔终于发出了轻叹,说出了好似自相矛盾的一句话:“果然是同一个人啊,那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