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般没有多少人会特意选择出门的旅游淡季,异国街头上,出乎意料地出现了三道极其亮丽吸睛的身影。
不对。
与其说极其亮丽,不如说这三个人实在是——亮得是不是太过头了?!
“等等,今天出太阳了吗?果然没有啊,是阴天对吧……可是为什么感觉这么亮眼睛这么痛好像遭到了阳光直射——那三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以上是一个路人实时发出的惊呼。
可以想象,并不止是他一个。
从这与众不同的一家人出现在众目睽睽之地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一路惊起了相当多内容大致相同的惊诧之声。
能让明明被阴天弄得雾气沉沉的大地仿佛陡然间亮上好几个度,比点亮一大串灯泡的效果还要好……
这样仿佛自带几百万瓦亮度的神奇人类,居然真实存在,而且并不止一个!
听上去很夸张,但实际上居然几乎没有个人情绪强烈的艺术加工,完完全全,都是众幸运见到这几人的围观群众心中的真实想法。
——耀眼。
最先从脑海中蹦出的,就是这个极有概括性的词汇。
原来真有这样张扬夺目的人,即使只是普通的走在路上,都能将四周所有的光源的存在感压下去,让自己取而代之。
构成这新的光源的人,是两男一女的组合……
唔。
应该是两男一女?
对某一个路过之人的性别产生了奇怪的怀疑实在是太没礼貌了,只不过,这里面绝对完全没有恶意。
能确定性别的女孩子是个漂亮的姑娘,瞧上去温温柔柔,若是放在平时,也会十分引人注目。
但此刻却是遗憾地隐去了光芒。
单纯只是因为,三人组的其中一人就算用墨镜挡住了大半张脸,但仅仅显露出来的那一小部分,就在匆匆而过的刹那让晃眼看到的无数人当场惊呆。
这,这是从哪里来的异域美人?
是明星吗?是模特?还是哪个国家少见的当代贵族——
对外显露的小半张脸足以让人确定墨镜下的美貌,气质更加惊艳的大美人的金发是光源的一部分,只是出现在这里,就让暗沉的天不自禁地亮上几分。
也不怪路人无法确定他的性别,毕竟如果不看明显是男装的休闲打扮,这个大美人的身形也很纤细,与容貌混合,就无可避免地混淆了性别。
他就这么轻轻走过,带走了无数快要模糊失神的目光——不过没能彻底带走。
因为,金发大美人旁边,充当了另一半光源的男人会在外人的视线跟着他们飘远之前,用自己的鲜明存在感让他们瞬间清醒。
“哼!”
同样戴着墨镜的褐发男人跟同伴不一样,身上带着的是另一种惊人的气质。
虽然只从外表可以判断,他不是大美人,但绝对是一个挺拔高大的帅哥。
然而遗憾的是,大帅哥既不冰冷也不温柔,反而很凶。
如果说金发大美人给人的感觉是贵族,那他就一定是那个国家的国王本人了。
略微抬起一点墨镜,灼灼金眸从遮挡物下赫然显露,男人就这样淡漠地往不敬目光的来源之处扫去了一眼。
吓!
顿时间所有悄悄窥探的目光全都硬生生断成了两半,那边目光的主人想捡都捡不起来,可能被直接吓到缩头,等几人走远才敢小声嘀咕着埋怨……
只不过,奇怪的是,埋怨这一步被省略了。
路人们刚被点亮了这整整一条街的三个人——说不出“一家三口”,他们比起父亲与女儿,更像是哥哥和妹妹——惊艳到又被惊吓到,残留的情绪本来还很强烈。
可还没过多久,转过头的功夫,他们居然就脑袋空空,把方才发生的一切全都忘了,哪里还记得自己见到过太阳坠落于街头般的光芒集合体。
跟这些路人的记忆力没多大关系,也不是因为他们受刺激过度导致失忆,这当然是肯定的。
“吸取之前出门的教训,魔术用在这个时候就很方便了。”
光明正大用魔术作弊的大祭司大人淡淡地说。
他不会像失忆时期的自己那么愚蠢(重点强调),再在街头搞出寸步难行的丢人境地来。
几千年后的现世之人过于热情奔放,跟昔日只敢对美丽大祭司虔诚远观的埃及人民不是一个风格,让塔希尔非常不能适应。
所以,他十分干脆地就用魔术一劳永逸了。
路人们看见他们三人,最多只会激起极小的喧闹,过不了几秒钟,等他们走远之后,看到了他们的记忆就会自动从脑中消失,可谓是非常简单方便。
“——这还差不多。”
不用看都知道,这个透出不少酸气的发言,就来自于某自称要慷慨地让世人知晓他爱人的美(但大多时候还是非常不乐意要习惯性吃醋)的法老王。
“余王妃的美,尔等凡人能看上一眼就算是用光此生的气运了,怎么还敢得寸进尺!”
奥兹曼迪亚斯非常不高兴,觉得这些凡人真是厚颜无耻,看上一眼就行了,居然还有胆子盯着使劲看。
——谁给你们的勇气?谁给你们的资格?
法老王酸气惊天,表示他自己都没看够,哪里能容许凡人们(重点是当着他的面)觊觎他美丽非凡的王妃!
对此。
旁边的“公主”和“王妃”的反应很寻常,大概是一路上同样的情况出现过太多次,他们都习惯了。
“又来了。”
塔希尔表情不变,只用三个字就完美展现出他对法老王的幼稚行为看轻实重的抨击。
“隔个十分钟就摘一次墨镜瞪一次人,陛下,您真的不累吗。”
法老王:“!”
塔希尔:“没必要理会旁人的目光,过一会儿他们自己就忘了。啊,对了,您的措辞。”
法老王(有种不祥预感):“塔希尔,你怎么突然这么叫我?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也太不亲——”
“是呢,毕竟我并不是陛下您的王妃。”
“…………”
糟糕。法老王心说。
如果说现下还能维持的幸福中,还有什么遗憾之处,那果然就只有——
法老王的王妃还是不肯承认“王妃”这个称呼。
在王看来,他们既然已经互通心意,就已经是确定的关系了。死后没有在世时那些麻烦的世俗束缚,他想要迎娶谁做王妃,没有任何人能够发表异议。
……嗯。
行吧。
除非发表异议的人,是“王妃”本人。
那可是连法老王自己都无可奈何的棘手对象了。
塔希尔之前就否认过几次,没想到现在法老王随口说出来,他的爱妃还是不肯认——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
“不是,没有,不用说出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
“希望您能将注意力放在真正需要关心的正事上,而不是纠结这种没有必要关注的无关紧要小事。”
法老王:“?!”
得到王妃的认可,难道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吗!
为什么王需要王妃来认可这种细节才是真正无关紧要的,此时此刻,只要知道王妃的冷淡,让王很是落寞就行了。
虽然他的落寞脸上显露不出来,但肯定是切实存在的。
塔希尔目不斜视,没有特意偏移目光去看他,权当做不知道法老王心中的耿耿于怀。
“这里已经逛得差不多了,还有什么地方想去吗?”
旁人视角里的金发大美人手里拿着普通游客的常见装备:相机,咔擦声刚落,以紫发少女作为主角的照片瞬间在底片表面成形。
他们用十天逛完了樱精心选择出来的最心动景点,有英灵和蛇杖这样强悍的存在同行,仅有的人类少女完全省略了旅游路上的奔波,把疲倦降低到了最低值。
远在冬木市的圣杯战争老早就结束了,大概已经被他们忘得一干二净。
樱玩得很开心,过去的十几年从未有过这般可以放开心畅游的机会,更何况还有两位养父都破天荒地陪在身边。
少女正值最青春靓丽的美好年华,换上法老王大手一挥买空商场的新衣裙,站在美丽景色前莞尔一笑,就像在春天绚烂盛放的鲜花一般娇美动人。
因为女儿作为人类实在是太可爱,甚至可爱到超越了人类的范畴,塔希尔瞬间领悟到了又一人类近代发明的伟大之处,特意为她而买的相机内存几乎都要不够用。
也就是稍微有点遗憾。
这么可爱美丽动人娇柔(大概)的少女,本应成为众人目光不禁追寻的一大焦点。
可她偏偏跟某两个巨型发光体走在一起。
所以结果很遗憾,樱的光芒完全被盖过了,路人们全去看她过分耀眼的父亲大人们,十分浪费地把如此靓丽的十六岁美少女摆到了一边儿。
别的不说,法老王对此就很有意见。
王妃是只能让自己仔仔细细认真看的,爱女却是可以尽情地向世人展露她的美丽,让世人尽情称赞艳羡,享受无尽理所应当的赞美之词的。
当然,只限于赞美。
要是有无知狂徒(比如前一阵上门那个红毛小鬼)胆敢对王的爱女生出龌龊贪恋,那就不只是会被太阳船的光芒烧成灰的问题了。
会死得很惨,很惨,很惨。
在死得惨到极限之前,还要承受法老王的怒火,再加上大祭司的诅咒——
“没关系啦,我只想享受和父亲大人们还要蛇杖先生一起游玩的快乐时光,别人的视线落到哪里,我完全不关心的。”
樱敏锐地捕获到了父亲大人的双标,为了广大无辜群众的安危,她果然还是要出言安抚。
随后,才是不禁捂住嘴笑起来:“确实逛得差不多啦,我觉得,我们可以换一个国家继续走走了。不过——父亲大人!你们渴了吗?我和蛇杖先生去那边买点水过来。“
“我不用?等……樱!”
“哈哈哈~我们先过去啦。”
不由分说,就像是明知道父亲大人们会阻止也要当做不知道,紫发少女飞快地向着街头一边人群最拥挤的地方小跑过去,跑到稍远的地方,再回身,对被撇在原地的两人挥手:
“一会儿再回来——也有可能看到什么好玩儿的地方,我和蛇杖先生再逛一逛,晚点自己回酒店。父亲大人们也自己随便逛逛吧,晚点见~”
这孩子,完全就是打定主意要跟蛇杖单独行动,就算没有遇到好玩儿的地方好玩儿的事情,她也绝对会晚归。
蛇杖绕在少女的胳膊上,在普通人看不见的地方抬起头,向后方投来了一个看破一切所以鄙夷的眼神。
塔希尔:“……”
奥兹曼迪亚斯:“……”
同样的情景,在这趟旅行中还是出现过无数次。
樱明显是故意的。这一点,无论是塔希尔还是奥兹曼迪亚斯都发现了。
他们一家三口外加一条蛇,每到一个地方,只有前半截时间是集体行动。
到了看完了一个景点出来,可以再用富裕的空闲时间去做点什么的时候,樱就会表示,啊,突然看到了这边/那边好像有很有意思的东西。
——我和蛇杖先生过去看看,父亲大人们不用管我,你们自己去逛吧!
每次她都这么说,每次她一去就不复返,直到晚上才会和蛇杖一起回来。
表面上看没有任何破绽,因为问她单独行动时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樱都对答如流,面上毫无异样之色。
可是,都是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家人了,父亲们怎么可能猜不出樱暗藏的心思。
还能是为什么,分明就是故意跑得远远的,把这一天剩余下来的充足空闲,全都——
“……”
“……”
大概就是这样。
人流量稍微有所减少的异国街头,明明是旅行主体的少女带走了会碍事又聒噪的蛇,剩下的便只有两个人。
法老王和大祭司前不久才结束了关于称呼问题的对话,王的心里还在耿耿于怀,没想到这么快,就变成了只有他们两人,再没有别人打扰的独处。
当塔希尔时隔颇久终于稍稍侧目,看向不知怎么半晌都没说话的男人时,却发现,对方一直都在看他。
王将只是为了配合爱人才戴上的墨镜往上托起了一点,露出最不应该被挡住的金目。
他注视着他的眼神,似乎格外认真,并不是随意看来的一眼。
“……怎么了?”
大祭司的心被这不一样的视线看得产生了些微的颤动,他将之归结为“不习惯”。
毕竟有相当长的时间没有这般清楚地看见男人的脸。不止是这个十年,在这之前,还有更加难以想象的千年时光。
褐发金眸的王如今仍是他们生前分别时的青年模样,也就是他停滞在塔希尔记忆中最后的样子。
他不能告诉拉美西斯,自己有多少次在越来越模糊的印象里反复描摹这张俊美的面庞。
他不能告诉拉美西斯,正因如此,在清晰的轮廓扑面而来时,他早已溃散的心脏每一次都会因面前这个男人的目光而颤动,近乎不愿意再移开自己快要变得痴迷的视线。
当然不能告诉他——这会让那个男人再不知距离地得意起来。
塔希尔愿意吸取教训,纠正自己曾经过于一意孤行、不考虑后果的错误,也愿意在此基础上增加几分坦陈……
可矜持是刻入灵魂深处的本质。
就比如此刻,不管心怎么动荡,金发祭司的双眸仍如不带波澜的清澈湖水,只将法老王的面孔倒映其中。
“为什么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他又问。
奥兹曼迪亚斯隔了好一阵,才慢吞吞:“唔。”
王在这一期间的心理活动,隐藏得跟他的爱人一样好。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们才会不约而同地保有高度的同步。
他也不做解释,只在结束了漫长的沉吟后,突然开口:
“只有我们两人了啊。”
“嗯。”
“也好。”
“……什么?”
“不要浪费那孩子的一番心意了。”
奥兹曼迪亚斯无比自然地说出了这番话,同样的事件发生了这么多次,他已决定省略那些完全没必要出现在自己和塔希尔身上的尴尬——没错,都已经在一起了,为什么还不直接说明?
“在樱面前不方便做的事情,现在可以放心地做了吧……咳。”
王要让自己显得从容而平静,可不知怎么,他到了关键时刻居然还是在紧张。
塔希尔还在寻思,拉美西斯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那“奇怪的事情”就径直在现下发生。
“首先。”奥兹曼迪亚斯的语气终于沉稳,带上了最能显得游刃有余的强势:“手,给我。”
他不征求爱人的意见,就强行——至少在抓上去之前是这样——抓过了爱人收起的左手,并让蜷缩起的手指展平,静躺在他自己的手掌中心。
由于两人都换了现代服饰,一黑一白的休闲装,袖子全都挡不住交错在一起的手。
在魔术起效之前,过路人悄悄投以视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两个巨型发光体相叠着的双手。
哇——天呐!
大帅哥大美人组合+同款墨镜+同款情侣装+十指相扣的多重暴击!
光芒顿时爆发,亮度激翻一千倍。
可能还远远不止,这是彗星轰击地球才能爆发出的惊天光芒吧!
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凡人的眼睛都被闪瞎了,纷纷捂住眼睛几欲晕倒。
塔希尔:“……”
王这么不由分说地抓着他的手不放,他——当然不会羞涩,顶多有一点无言,为明明都这么大年纪了的王像小孩子一样的幼稚。
但幼稚也没办法。
身为王身边的大祭司,包容王时而发作的幼稚,也在他的职责范围之中。
就算是……把曾经本应该做的本分工作,推延到现在来做。
“给你了,然后呢?”
塔希尔果真不慌不乱,反而将手下的力道收紧,真正地与男人有力的手掌相握,让炽热与冰冷的掌心贴得更近。
奥兹曼迪亚斯的双眼顿时变得更亮,压抑不住的笑意从他眼中浮现,也显露在展颜的面上。
王很高兴。
到此刻为止,终于算是身心皆轻,阴云彻底散开,露出之前被遮挡住的朗朗晴空:“当然是继续闲逛了。樱自己去玩了,我们正好可以慢慢悠悠地到处看一看,瞧一瞧有没有什么想玩的,想吃的。”
“啊。”塔希尔微微蹙眉:“我们可都不是小孩子了,拉美西斯。”
在大祭司大人看来,在人多的街道上边走边逛边吃,是小孩子才有的特权。他虽然没这么干过,但以前在街上,看到过便这般欢笑享受过的孩童。
“这跟年龄没有什么关系。”奥兹曼迪亚斯不赞同,而且有理有据。
“我们以前不也会在一起逛街么?唔……虽然有点勉强,但在我看来那就是逛街,再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约会’。”
法老王洋洋得意:“跟心爱的人手牵手‘约会’,不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塔希尔:“…………”
很正常吗。
听上去是这样。
但总觉得有哪里很奇怪,譬如加入了法老王式强词夺理……
真奇怪,明明知道这一点,最是理智冷静的大祭司大人,却像是也被传染了一样。
“那么,接下来要去‘约会’吗。”
“当然了!”
“好吧。”
塔希尔说着,再不动声色地将手捏紧了一点。
“前面人很多,不抓紧可能会比较麻烦。”他说,目光顺势收回,仿若无事地望向了前方,也不管身侧的男人是不是眼睛锃亮地一下子望过来。
“…………”
“握紧了吧,已经。”
“嗯,那就——”
真的握得很紧,这两只贴合的手头一次在毫无遮挡的地方紧密重叠,再不顾世俗或命运的讽刺目光。
“塔希尔,想去哪里?”
“没有想好,你呢,拉美西斯?”
“嗯,说来惭愧,我也没有头绪。不过无所谓,只要你在我身边,即使是随便走走也没关系。”
真巧。
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王身旁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真是晚了够久的……
这场姗姗来迟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