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考古最新发现……疑似第十八王朝某著名法老修建的神庙遗址……在今日开始挖掘,详情可关注后续报道……”
咖啡馆里闲置着一般没有多少人关注的老旧电视机刚开启,最先传出的就是疑似新闻主播在播报最新国外动态的声音。
老板在吧台后悠闲地煮咖啡,一时没留心电视频道自昨晚停留在历史频道后,就忘了切到更多人喜欢的娱乐频道去。
所以,正在播报的消息的确是国外新闻,但内容却有点偏,居然是考古方面的最新发现——
“最新?”
有些意外,但咖啡馆内唯一的客人在此时发出了质疑:“这个消息绝对不是什么最新发现,我在很久以前就听说过了!”
“嗯?老师,您在说什么?”
老板刚把咖啡祝好,小心翼翼倒进杯子里,还没来得及送过来,就见自家店的熟客突然激动万分地噌的站起,还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
这位熟客应该是附近哪个大学的教授,留着一头长长的黑发,看上去文质彬彬,经常带着电脑过来,就着咖啡一坐就是一下午,果真是个有文化有内涵的斯文人。
他的学生一般都会在现在这个时候过来找他,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带兜帽的女孩子和跳脱开朗的金发男孩子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戴着眼镜也挡不住浓厚黑眼圈的教授也是不知怎么情绪高昂,右手重击桌面,让老板险些以为他要冲到电视机里,抢走那个张口胡说的主持人的话筒,自己进去顶上:
“这个十八王朝的神庙遗址,不是在十年前就已经被挖出来了吗!连台词都跟那时候一模一样,一个字都不改,我真是不知道那些学者都在搞什么!”
其实应该说相当莫名其妙。
天知道教授是哪来的怒火——还是单纯只是被这个契机勾起了压抑的消沉和憋屈,他现在就是非常激动:“没有丝毫严谨性!难道这种巨大的文化遗产就不能早点开展研究吗!”
“那可是连‘那个人’……都亲口说过是‘奇迹’的伟大遗址啊!”
砰!
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教授最后一次猛击桌面,发出的闷声响彻整个封闭空间。
端着咖啡的老板:“…………”
这杯煮好的咖啡是放下还是不放下呢?
教授明显受了不知名的刺激,现在陷入了神奇的狂躁状态。
——韦伯·维尔维特,就是这位“大学教授”的名字。
这个名字在普通人的世界平凡无奇,但在魔术的领域中,却算是鼎鼎大名。
他是继承了埃尔梅罗之名的男人,位于英国伦敦的“神秘”,时钟塔的lord之一。
前面这一串名头听上去的确十分响亮,但对于当下的韦伯·维尔维特来说,他只是在意外之下,才得以接过埃尔梅罗二世的称号的无能之人而已。
在韦伯还跟“埃尔梅罗二世”相距天远的时候,他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偷走老师肯尼斯准备的圣遗物,悄悄前往日本冬木,参加了名为“圣杯战争”的残酷争夺战。
这场战争的种种细节,韦伯至今还记忆犹新,但他并不想对外人透露太多。
毋庸置疑的是,韦伯经历的这场圣杯战争,对他影响极深,直接改变了他的命运。
造成这一结果的男人正是他在圣杯战争中召唤的英灵,职阶为rider,真名为伊斯坎达尔的亚历山大大帝。
如今的埃尔梅罗二世还能回忆起来,在圣杯战争还未落幕的某个下午,自己与rider坐在寄住的老人们的家中讨论作战计划,旁边的电视机吵闹不停,放出来的声音就在说位于埃及的考古新发现。
彼时毫不成熟的少年韦伯对什么埃及什么法老兴趣不……好吧还是有那么一点兴趣!
他跟被新闻吸引去注意的rider顺带聊起了这个话题,也就听记忆里的那位王带着感怀的语气,说起曾是他统治地区的古老国家。
对了。
就是在圣杯战争正式开始的其中一个夜晚,他乘坐rider的雷车,从高处远远地看到了地面上的一个人影。
‘那个人啊,我在拉美西斯二世的神庙里见过他。’rider当初还说过这么一句奇怪的话。
……
前面所说的这些,可都是十年前的事情。
距离第四次圣杯战争,居然已经过去了十年。
韦伯才稀里糊涂错过了时钟塔内部参加第五次圣杯战争的名额,长久下来的准备和期待全部落空,坐在咖啡馆内心情正抑郁着。
好哇。
结果就在这万分暴躁的时候,居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乌龙,勾起埃尔梅罗二世视若心病的无数回忆,从而愤怒暴起!
“十年的时间都不能让这群人打开神庙的大门吗!浪费宝贵的时间,让奇迹惨遭埋没,可是人类的巨大损失!”
“不愧是您啊,原来除了学问过人以外,您还这么关心人类历史上的文物瑰宝吗!”
老板大惊,给教授突然与英国绅士大相径庭的形象转变找到了合理解释,对他的崇拜感顿时更上一层楼。
“那是埃及哪个法老修的神庙?哦,拉美西斯二世吗,这个法老我肯定知道。如果是与他有关的遗址,那些专家怎么就这么不积极呢!”
“没错,简直是暴殄天物——”
“确实应该谴责!”
老板和客人同时开始义愤填膺,对十年都毫不作为的考古专家表示强烈的不满。
由于抗议得太专注了,他们都没注意到门口传来声响,有人推门进来,直接目标明确地直奔还在大发不满的埃尔梅罗二世:“老师!您又忘记去上课了,再不走的话就要迟到啦!”
“……哦抱歉,lady。”
“那个,老师的咖啡麻烦让我们打包带走!谢谢您!”
一时过度沉迷考古新闻,忘记回去上课的“大学教授”很没面子地被学生拖走了。
也就是这么阴差阳错,他前脚刚走,与十年前的新闻播报有所区别的内容后脚就来,刚好完美地错过。
老板收拾好桌子,抬头一看,就见电视屏幕中的画面从主持人的脸切换到遗址发掘现场的实地。
“据了解,这座神秘的地下遗址的实际发现时间是十年前,当初在正式挖掘工作进行之前,考古队遭遇地底神秘塌方事件,挖掘工作被迫中止……”
“当地传闻塌方突然出现,是源于法老王的诅咒。参与实地发掘的现场工作人员事后纷纷表示自己看到了传说中斯芬克斯神兽的幻觉,还有一闪而过的神秘白影……在沙漠中得到救援的众工作人员记忆缺失……”
老板:“哦哟?法老王的诅咒?”
好像很厉害很可怕的样子。
可怜的教授走得太匆忙,肯定没想到自己愤愤抨击的不变台词只是繁杂的开场白,这个新闻真正的关键内容全在他走了之后才出来。
就好像是故意在跟埃尔梅罗二世阁下作对一样。
方才无精打采的主持人突然之间容光焕发,开始激情四射地解说起埋没了整整十年的秘闻。
原来,正因为十年前本来引起世界范围关注的某法老神秘地下遗址挖掘工作突遭意外,才会突然之间销声匿迹。
主要原因是这意外处处诡异。
先是事发当场在附近的不少游客都声称,自己看到了从遗址的方向迸发出的耀眼金光,就像太阳从天而降坠落到了那边一样。
然后,本来在地下,就算塌方也应该被埋在地底的众人全部飞出了洞口,被救援人员在沙漠中发现。
其中领头的带队人飞得最远,清醒过来之后,许久都口歪眼斜,神志不清,嘴里唯一说得清楚的就是“魔——恶——恶魔!”。
最后还没完。
被救援回去不到几天,所有进入过地底的工作人员全体昏迷,高烧了十数天才堪堪转醒。这时候再问他们事发经过,居然已经全员失忆。
这个情景实在是太渗人了,还有古往今来诸多与埃及这片土地息息相关的“传说”与“诅咒”加成,恐怖气息顿时翻了无数倍。
“这——这、这……就是法老王的诅咒啊!法老的诅咒是存在的,拉美西斯二世发怒了,所以才会对他们降下处罚!”
总而言之就是迫于“诅咒”的压力,懵懂无知的凡人们大惊小怪,在其中最是相信埃及诅咒的高层人士的强力阻止下,这个考古立项还未再度开启,就被强行尘封。
十年过去了。
大概是没人再去冒犯法老王的缘故,现世岁月静好,风平浪静。
可是——
就在如今!
就是现在!
“拉美西斯二世秘密修建的地下神庙”这一串字词,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忘性颇大的世人们的视野之内!
“身在科学社会的现代人类,要敢于揭穿‘诅咒’的虚影。”
主持人把这次考古发掘小队的领队人的发言复述了一遍。
哦,大意就是,相隔了十年后,当初深受“诅咒”迫害的专家痛定思痛,认为自己等人是受恐惧的心理作用的影响才会产生幻觉。
诅咒是不存在的,神秘力量也是不存在的,只有科学才是真实——他现在就要老当益壮,带头再度揭开“法老王诅咒”的神秘面纱,为大家打开尘封数千年的遗址大门!
镜头转换,将有如此伟大觉悟的专家的正脸展现给全世界的热情观众。
这位专家在十年前当然也上过电视。
那时的他就跟现在一样,提前招呼好了媒体,搞起了实时直播,就等着埋藏于底下的惊人宝物现世。
想到随即会得来的成果和名望,专家人近中年,体型颇胖,看上去却是精神奕奕——跟惨遭意外打击后的消瘦呆滞形成鲜明对比。
十年后的他瞧着变老了不少,体型还未恢复,精神意外地也不大好。
身周萦绕着凡人看不见的黑气,“专家”站在有器材遮挡晒不到太阳的地方,什么都不干,就是嘴上指挥谁谁谁往这里挖再往那里挖。
“专家”的附近,还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镜头很努力往这边拓展,但都仿若受到了强大却无形的阻力,始终照不清这人的全部面容。
观众们只能凭借大概轮廓辨认出来,这个男人气度不凡,应该就是有权有势到可以让被废弃的挖掘计划再提上日程、还要马上进行的超级有钱投资人。
“投资人”不管在眼前来去穿梭的纷杂人群,也全然无视了试图窥探的视线。
他此时的心情,想也知道好不起来。
“啧,兜兜转转,还是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不远处的“专家”轻啧一声,语气中尽显不满。
它十年前就千里迢迢往这儿跑了一趟,却没想到在门口就被法老王留下的结界轰飞,好不容易钻到神殿里面去,又遇到了新的挫折——
反正后面发生了什么差不多都知道了!它懒得再重述一遍!
“专家”,不,蛇杖仍旧没想到,自己现在还要受万恶的法老王压迫,再来挖一次坟。
只不过。
在习以为常偷偷咒骂笨蛋白痴法老王之余,蛇杖这一次遭受奴役,情绪还算稳定,没有特别心怀怨艾。
当然不是它突然之间胸怀变宽广了,而是——有非常好笑的事情摆在前面,优先度高过了它的满心怨恨。
蛇杖(在心里):‘哈哈哈哈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本大爷要笑死了!这家伙要自己挖自己的坟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它憋笑憋得很辛苦,以至于□□控的人类表情扭曲,两眼黯淡无光。
这句话,从字面意思来理解就可以了。
没错,现在正在发掘的遗址是货真价实的法老王拉美西斯二世的神殿,也是他生前就为自己与爱人准备的陵墓。
这座陵墓是为了不被外人打搅,永享安宁,才会故意深藏于地底。
如今法老王的陵墓之门就要敞开了,还要灌注进来自数千年后的浑浊气息。
——最好笑的是。
法老王本人,声名赫赫的拉美西斯二世就站在这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
虽然在这之前,他自己已经进了一次神殿,将自己的遗躯换了个地方。
但安息之所遭到凡人的践踏,王的心里肯定高兴不起来。
可他并未被发生在眼前的不敬之举彻底触怒,对这群无光者处以神罚。
原因就在于,这个“计划”说到底,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也是他自己亲自参与的。
“既然要让全世界都知晓他的名字,那就让余的地底神殿重见天日吧。”
在做出这个决定时,奥兹曼迪亚斯实际上并没有嘲讽他的蛇杖所想的那么憋屈愤恨。
抛却必须要容忍凡人们在此喧闹以外,王的心境十分平和。
他分得清主次,知道当下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那必然是灵魂即将彻底消亡的爱人。
此行此举,不是凭空生造一个传说或神话,只是为被掩埋的事实抹去压覆在其表面的尘土,让它重见天日而已。
——在数千年前,正值最鼎盛王朝的古埃及,有一位风华绝代的大祭司,他的名字叫做塔希尔。
——他是法老王的爱人,四处修建而起的殿宇,耗尽此生写下的情诗,皆都为他所留。
即使不仅是为了“他”,数千年后的世界也应当知晓这一点。
“真是够豁出去的。”
蛇杖暗自讽刺王,嘴上说得这么潇洒,过不了多久肯定会后悔。
这个说法并非没有依据,毕竟化为英灵的古代王自己将自己的墓室打开,让无知的后人参观——要是让人知晓,这绝对是旷古奇闻。
多奇葩,多丢人,同是英灵的诸位英雄听了,绝对也都要笑死过去。
行吧,他还算是隔着一层,好歹没有自己亲手去挖……可这有什么区别么?
蛇杖无论如何都没法理解。
它觉得,自己不管看着这两个蠢蛋多久,都是没办法理解他们所做的毫无好处、对自己只有无尽坏处的事情的。
比如这个不管不顾放开结界的法老。
比如那个已经快要彻底消失了的祭司。
不久之前蛇杖就看着法老王回到神殿最深处的墓室,打开静谧已久的棺木,想要将被蛇杖放在里面的塔希尔的身体抱出来,和自己的遗躯一同安置到别的地方去。
可是,他的手在碰到面容如旧,仿佛只是在沉睡的金发之人的身体时,就在指下的这一存在,竟然如同泡沫一般悄然破碎了。
这具身体是蛇杖凭借自己模糊的印象,自己捏出来,想要给召唤回来的灵魂复活用的。
但现在已经知道了,身体拿来没用,塔希尔的执念只是因为混杂了些许灵魂残片才能堪堪留存,执念消失,残魂没了依托,就会像这泡沫——
“……”
奥兹曼迪亚斯垂首,伸出的那只手臂仿若变成雕塑了一般,久久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
过去良久之后他才收回手,染尘的黄金棺内已然空无一物,连能称得上“残骸”的碎片都未能留下。
或许就是被直接发生在眼前的“消亡”所刺激,法老王的决心在那一刻变得更加坚定。
他一定要完成这项“使命”。
缘分与无形的命运让他与爱人得以在千年后重逢,便不应当那般绝情,让他在短暂的得到后,又将塔希尔永远地失去。
“余一直在思索,我们生前不得相守,究竟是因为余做错了什么,又或者,我们在哪里把彼此错过。”
在离开之前,法老王停在墓室中央,仰首看到的是静静耸立在墓室最前方千年不动的高大神像。
其中一尊神像属于众神之主,代表太阳的拉神。
神注视着人间,知晓一切,主导一切,却从不将某些隐秘的真相透露半分。
“若是我与他相爱有错,那您应该惩罚那时尽是肆意妄为,没有考虑过后果的我才对,父神啊。”
“那一夜,您的目光穿透云层来到人间,果然看到他了吗?”
奥兹曼迪亚斯为自己在此刻产生的疑问感到苦涩万分。
他冲动了,不管怎样都不该发问的。可即使是面对满心敬意的父神,他到底还是忍耐不住。
这只是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测。
但奥兹曼迪亚斯还是莫名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在那个万籁俱寂,连灯火都变得哀戚黯然的夜,神的视线抵达人间,顺应了他不知怎么产生的“错觉”,看到了当时就在那里的某一个人。
一人乘坐着前往圣地的太阳船,身在高不可及的天空。
一人跪坐在同样失色的神像前,停留在昏暗无光的地面。
横挡在他们之间的巨大沟壑永远是无法触及的天与地,无法跨越的生与死。
如今也是。
“难道还要再经历一次吗。”
法老王不甘地喃喃自语。
他的目光才离开父神,也是不经意间,滑落在旁边颇为不起眼的另一尊神像上。
“…………”
“梅杰德大人。”
原来墓室之中的另一尊矮小的神像,属于一位在神话中完全不出名,着墨甚是寥寥的小神明。
奥兹曼迪亚斯想起自己从来没机会亲眼看见,却深知其对塔希尔的意义非同一般的神明大人,同样不禁暗叹:“如果您还在,至少还能给他一丝安慰。”
没人知道梅杰德大人当初去了哪里。
不对,连梅杰德大人究竟是自己离开,还是无声无息自己消失的——更或者它其实并没有真正离开,都没人能够确定。
蛇杖或许知道,但它就是闭紧了嘴,怎么都不肯说。
“蠢货……从没见过这么蠢的,不止是人,连神也……”
它只是私下里这般嘀咕,仿佛是要给自己洗脑:“难道只要靠近这家伙,就会不受控制地做起蠢事来吗!本大爷绝对……绝对不会!”
可以这么说,在这里的英灵与蛇,意志都坚毅无比……
唔,也许吧。
“你在这里盯着吧,余要去别的地方看看。”
“遗址”的正门又可以看见了,法老王的眉头紧锁,忍耐到现在,果真不想再直视下去。
他打算到别的地方随便转一转——还能有什么别的地方,金字塔对真·古代法老王来说毫无新奇可言。
随便一转,他就带着莫名的烦躁,转到博物馆去了。
也是巧,当法老王过去的时候,博物馆正在开设特别展览。
特别展览的主题人物,是古埃及末代女法老,有埃及艳后之称的绝代美人。
这个展览里放出来供人隔着透明展柜参观的展品,自然全都是与那位绝代美人相关的文物。
法老王正为凡人蔑视法老的尊严,将死后之物放在大庭广众下肆意参观一事愤怒不已之时,匆匆掠过的目光,忽然停顿在展厅的某个角落。
捕获到的其实只是一闪而过的流光,还因为艰难穿过拥挤人群间的极窄缝隙,变得极为微弱不清。
但他还是一眼就发现了。
仿佛全身心都被这个意外发现所定住,不知不觉,全然不受控制地向那方走去。
于是,在不久之后,他就看到了那块镶嵌有蓝宝石的精美首饰。
它曾属于他,又在之后被他转送给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