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说他追不到小池哥哥,和他永远没有机会?
这话听得房流勃然大怒,房薰又怎么会知道小池哥哥平日里与他相处的态度?
池罔若真是对他厌恶,怎么会一连几年的教他读书习武?就连为人处世的智慧和方式,他紧跟池罔身边数年,都有了不一样的眼界。
他素日里那么冷淡的一个人,房流这些年睁着眼睛看,除了自己之外,他还这样认真的教过谁?小池哥哥对待自己,从来就是与众不同的,他怎会听这个自幼就没什么感情的表姐挑拨离间?
没想到一直冷眼旁观的步染,却突然出声喝止道:“薰姐,差不多行了!流流以前是皮了点,可是他何其无辜?小池大夫的事交给他们自己去说,你不要瞎掺和!”
若只是房薰对他这样说,房流或许还可以不屑一顾,可是步染阻止的态度,让房流心中隐约的不安愈发放大。
他虽然现在与步染关系转冷,当年却也是确确实实亲近过的,对步染的性子多有了解,知道她的人品行事,都比房薰稳重可靠得多。
听到步染的要求,房薰露出了犹豫的神色,她似乎在权衡此事,没有立刻说下去。
步染仍然在劝道:“好了,流流,你把无正门的代门主令交出来,是一只黑色的半蝶,对吗?把它给我们,过两天就还给你,然后这件事咱们就此揭过……你放心,只要再过几天,你就会得到这些年你一直努力想要得到的东西。”
房流陷在和房薰的对峙中,无正门不愿投降的门人一直在向房流的方向进攻,试图解救代门主房流。
可是房流就是不愿意乖乖的束手就擒,房薰也一步离不得他,步染不想再这样胶着下去,将自己身边护卫的高手派了两个过去,协助房薰拿下房流。
在房薰的全力压制下,房流已经没有更多的余地去抵御围攻,果然在另两个人加入后,他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
房流冒着收剑后被长公主长枪砍伤的风险,骤然向后急滚,房薰此时只需猛追不舍,在他背后没有任何防御的时候,就能一剑挑穿他的脊骨,让他余生往后自此生不如死。
但房薰没有追击,她并不是真的想杀了他,更何况适才步染的话,点醒了她一件非常的事——她身为皇位继承人,身份贵至长公主,可是当她和步染离开这个世界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如果她真的就此消失、再无踪迹,那么仲朝的皇储,只有房流一人,她必须考虑这个问题。
也是在同一个时候,房薰神色转为坚定,这让她对自己即将的试炼不再犹豫。
无正门的广场上,有一处刻在巨大山石上的阴阳盘,房流在这样的绝境里,蓦然出神想到了许久之前的一天,池罔手持门主令琉璃半蝶,与他的黑色半蝶拼在一起,就凑成了一只完整的蝴蝶,开启了尘封多年的阴阳盘。
其实在那一刻,房流心中是藏着喜悦的,那是只有他和小池哥哥拥有的门主令,若是拼在一起……就成了一对。
这个美好的寓意,让他心中怦然而动。少年心中藏着这份隐晦的期待,能时时亲近池罔那样难得一见的人,只会让他的心火烧得愈发热烈。
房薰敛容,语气异常冷静,“房流,你给我听好了——小池大夫之所以会对你青眼相待,不是因为他对你有那种心意,而是因为你是他……在这世界上血脉最近的血亲!”
步染不赞同的叫道:“薰姐!”
与两位高手缠斗的房流顿时心神大乱,他本来游刃有余的招数,接连露出几个破绽,右胳膊上挨了一刀,顿时鲜血涌了出来。
“难道没有人说过,你和他相貌都有一两分相似吗?他有的时候喜欢看你,不是因为他喜欢你……至少不是因为他像喜欢心爱之人那样的喜欢你,而是喜欢一个聪明能干的小辈,看着你会感到欣慰。”
房薰继续道:“他照顾你、愿意花时间手把手的教你,不过是因为他看在你是他后人的份上,才愿意对你悉心栽培……他是永远都不会和你在一起的,这违背人伦常理,更何况他对你根本没有那种意思。”
房薰的话像最锋利的剑,刺透了他所有的温柔心事。房流狼狈闪躲,摇着头惊慌否认,“你胡说!我乃仲朝皇家血脉,小池他怎会与我有关系?他今年才多大?二十岁刚刚出头的模样,撑死就比我大了几岁,怎么可能是我的长辈?”
房薰道:“染染,你来说。”
步染却不愿意,“你为什么要告诉他?流流以前是有不好的地方,可是他长大了,越学越好了,这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以前或许是个小无赖,现在也越来越有男人的担当和模样,若不是我们必须要完成任务,我不会这样对待他!”
“你不告诉他,瞒着他,哄着他,然他越陷越深,最后出不来了,才是害他!”
房薰态度强硬起来,“长痛不如短痛,为了他好,就该让他知道真相,让他彻底醒过来!房流你和我回去,我把染染找到的我朝开国皇帝仲武帝、和他弟弟仲明帝年间,由计丞相主持追溯的房氏族谱拿给你看,他们早就发现了真相!”
房薰提枪重新加入战局,房流左支右绌的应付了步染派来增援的高手,迎面就对上了房薰的当头一枪,直接挑飞了他手中的剑,房流再躲闪时,终于没能躲过房薰的金枪。
金光闪闪的枪头横在他的颈前,房流一怔间,就被人从身后一脚踹倒,房薰收回枪,冷冷道:“把他用铁索给我捆起来。”
房流被压在地上,双手并双脚都被困了起来,他知道今日大势已去,池罔如果不出现,他就再没有任何机会翻盘。
只是少年心事牵挂喜欢的人,房流无法做到不动声色,他转过头,祈求的望向步染,“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小染姐,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好不好?”
当他看清了步染脸上的表情,心就直直的坠入了冰潭里,把他从头到脚都冻了个彻底。因为步染看着他的神色,只有心疼和犹豫。
她靠近了一些,最后还是小声说,“小池大夫的辈分排起来,其实算得上是你的祖宗,是曾曾曾……祖爷爷那种……你不该一直管他叫哥哥。”
房流:“……”
“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但是这些事……也不是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宫中的古籍和先人的信件,都可为佐证。”
这一刻,房流脸上的表情,在十分的无法置信中还透露出几分茫然苍凉。
步染不忍心看着他这样狼狈的模样,转开了头,吩咐道:“搜身。”
当别人的手碰到房流时,他立刻剧烈的挣扎起来,步染已经明说了,她打的是无正门代门主令的主意,这是他最不愿意拱手相让的东西。
有代门主令,可号令大江南北无正门上下听令,掌握着所有的决策和命令的权利。这是一个象征富贵与权力的令符,是房流向来追逐的东西……也是他曾经那么珍惜的东西。
房流拼死护住他用一根绳子串起来挂在脖子上的黑色半蝶,可是他如今受制于人,再奋力挣扎也是无济于事,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夺走了他的门主令。
房流高声道:“无正门人听令——立刻全员突围!代门主令从即日起作废无效,只以门主令行事,你们务必把这个消息……唔!”
有人堵住了他的嘴,制止了他后面的话。
步染立刻发令,“不行,这个消息不能传出去,给我拦住所有的人!”
房薰拎起房流,进了一个最近的屋子,将他扔在地上。
她看着在地上挣扎的房流,拿出了堵着他嘴的布,轻声道:“你一向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市侩商人,做什么事,都会提前计算自己能因此获得的利益……事到如今,你也看清形式了,小池大夫现在受了重伤,远在江北和尚的手里,不可能过来救你了。而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协助朝廷,清除无正门余孽,你在其中多年运作,熟悉布置,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
她循循善诱道:“在确定无正门必败,你也无法得到小池大夫后,你还愿意拼尽一切,替他付出这些他永远不会知道的代价吗?良禽择木而栖……只有皇室还愿意接纳你,你该为自己接下来打算了。”
房流匍匐在地上,很久都没说话。
步染走进屋子里,“控制住了所有人,房流最后的消息没有传出去,代门主令在我们手里,如今算是掌握了无正门一半以上的资产……薰姐,我们剩下的两个任务,完成了。”
房薰看着完成的任务,也是长舒一口气,声音也柔和了一些,“房流,戴罪立功吧,你回去还能继续当王爷,坐享一世荣华富贵。”
终于从怔愣中回神的房流,望着走进来的步染问道:“你刚才说……他到底是谁?”
步染为难道:“……他的真实身份,是始皇帝年间的尉迟国师——尉迟望。”
房流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我们不知他以何种方式活了七百多年的……但你也不想想,他武功如此高强,还能同时擅医术、熟读佛经,他还能教你看那么多书,精通书史。可是他这么年轻,如果只活了二十来年,除非会分身术,否则哪里来的时间把门门样样都精通呢?他教你政史的水平,怕是连你自己也有感觉,以尉迟国师之能,那定然是帝师的胸襟眼界,又怎可能是一介寻常布衣平民呢?无正门的门主令,从未有过传承,七百多年来一直在他手里,因为只有他一直才是门主。”
步染很不忍心,“我没有骗你,流流,你再想想你的武学传承,从古至今,有几个人能练尉迟国师的双剑的?偏偏他就能指导你,你自己进境神速,就没有过任何怀疑吗?还有为何房家代代传承刺绣?那是因为尉迟国师出身古罗鄂国,那时的王室,便以绣技为尊,仲朝开国两位皇帝的生母,就是尉迟国师的后代。”
房薰仿佛是没了耐心的样子,打断道:“现在他自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哪里能来保你呢?我就问你,房流,你到底愿不愿意弃暗投明,协助仲朝对前朝组织进行清剿?否则我就会如实上禀皇姨,除去你的皇族身份,以叛逆罪将你即刻斩首,成为千古罪人。”
“另一条路,是你回去好好做你的皇储,说句大实话,我不想继承这皇位,以后登基为帝、荣登大宝的人,很可能就是你。”
房流脸色煞白,然而房薰的声音却愈发冷漠,“房流,一条是受天下之人唾骂的死路,一条是天下至尊至贵的路,我问你,你想选择哪条路?”
过了很长的时间,久到外面的骚乱都平息了,房流才终于重新开口说话。
在惊知池罔身份后,他一直有着不确定的迷茫和惶然,可他不知道想通了什么,此时的脸色居然重回镇定。
他重新抬头,“你杀了我吧,皇姐。我做不出背叛他的事……哪怕我真的永远和他都没有可能。”
房薰眼神倏然锐利,“你确定?”
“我不是没心没肺的畜生,他对我的再造之恩与恩情重义,我这辈子还不清,就只能期盼下辈子与他再相见……但你说得对,我以前的确是一个见风使舵、见人认爹,自甘下贱的无赖……我知道你一直都瞧不起我,可是我刚刚想过了,这辈子我也想做一个有骨气的男人,我也想……你们都瞧得起我一次。”
“宁以义死,不苟幸生……小池哥哥教过我读这样一篇文章,我想,他对我也是有这层期望的吧。”
房流甚至还笑了一笑,“我不求饶,也不会背叛他,随你要杀要剐,我此心不改。”
他不再看房薰,坦坦荡荡的低下头,引颈就戮。
可是他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房薰对他的挥刃相向。房薰蹲下身体,一反常态的将他扶了起来。
房薰脸上的冷漠像冰雪一样消融,她笑着摸了摸房流的头,“皇弟,你长大了。”
房流愕然不解,他完全看不懂房薰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刚刚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现在这又是要干什么?
房薰神色里有几分复杂,却有更多的感慨,“是我和染染对不起你……若是我回来的时候能稍微留心些,为你说一句话,也不至于让你小时候备受冷落,居然连个教书先生都没有……我曾经说过你本性不好,原是我错了。今天我很欣慰,你是个好孩子,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你长大了,变得正直坦荡,变得有情有义,值得托付信赖,也值得我们的尊敬。”
她轻轻抚过手中的金枪,“这把枪你也握过,它是我房氏一族的象征,只有皇帝和东宫长公主,可持此枪可调动大江南北所有将军。如今,我把这把枪留给你……流流,仲朝许久没出过太子了,我想若是让现在的你继承皇位,我也可以放心了。”
房流面露震惊,“……你疯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的两个姐姐,需要暂时借走你的代门主令,我们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便用这把金枪与你交换……只是还要委屈你在牢里待上几天,之后等你出来的时候,大概这世上的一切都会大不一样了。”
房薰粲然一笑,拉着步染的手,大步走向外面,“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永别了流流……我们的便宜弟弟。”
她们拒绝了所有人的跟随保护,骑马连夜赶往江北。
时间不多了,第三日时她们必须要前往江北,与和尚回合。
步染沉默了一路,“我们就要离开了,刚刚就是最后一面了……太仓促了,我们在这个时空里认识的亲人朋友,居然都来不及亲口告别……”
房薰倒是洒脱惯了,“聚散离和,人间世事大抵如此。何况我知道等我们离开后,他们也会过得很好,这样想一想,心中便释然了。”
步染点了点头,闷闷不乐的认同了她的说法,“我们的三个任务都完成了,虽然都只是暂时达成75%,但只要再保持几个小时,就能顺利交差了……咦,任务框里怎么突然多出来一个没见过的任务?”
房薰惊讶道:“弄死尉迟望……什么?这个任务为什么显示的是……已完成?那个和尚对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