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确确实实是从棺材里传来的,步染吓得花容失色,而房薰已经全副武装地冲到棺材边。
但令人惊愕的是,在她再一次查看这冰棺时,里面仍然是……空的?
房薰一脸懵,“我没听错啊,刚才就是这里有声音啊?”
步染点头肯定道:“绝对有声音,这墓里……到处都是古怪,薰姐你过来,我们别多呆了,陪我一起把这些能找到作者的绣品,记一份名单带回去查,咱们就赶紧离开。”
房薰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不由分说的披在了步染身上,然后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是错觉吗?我怎么觉得刚刚那声音后,这墓室里又冷了好多?”
事实上,不是错觉。
就在子安撑不住栽在池罔身上后,七百年里头一次,池罔才知道他这棺材里居然也是别有玄机的。
本以为实实的落在地底的棺材,棺板的另一面就是墓穴中铺好的地面,所以池罔怎么都没想到,他的背后的棺材板是空的。
棺材板突然消失,身体骤然失重,这让毫无准备的池罔大吃一惊,可是还来不及他去抓什么东西稳住身体,整个人就已经直直的掉了下去。
大概和他一起摔下来的,还有和尚。可是池罔什么都看不见,在这一团湿冷的黑暗里,伸手连五指都看不见,只能在急速下坠的风声中,听到愈发清晰的水声。
精熟水性的池罔立刻闭气,果然下一刻,他的身体摔入了一团锥心刺骨的冷水中,池罔根据这个高度判断,猜测自己可能摔进了地下水积成的水池里。
谁能想到,本该是地底的墓底下,居然还被挖空,做成了这层机关?别说别人猜不透,就连在墓里住了七百多年的池罔都毫无所觉,他从未在地墓的设计图上见过这一块区域的存在。
身体被大力摔在水面上,其实是十分疼痛的,池罔无声的闷哼一声,很快沉入水中。饶是他身体常年习惯寒凉,也被这冰冷的水冻得一麻。
只是……盆儿呢?
虽然子安也会水,但是他怎样都不像池罔一样耐冷,若是以前毫无关系时,池罔或许不愿意花心思去救一个秃驴,可是在现在从他身上确定了庄衍的身份后,池罔就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他浮上水面,呼喊道:“庄——秃驴、盆儿!”
水流从他侧脸拍来,他看不见,只能通过声音和预判来猜测方位,连忙屏气闭口。
但激起水花打到他脸上的,并不是地下水的激流,而是闻声寻来的子安,他在水中摸索到池罔,一把抓住低声道:“小池,我在这里。”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池罔心中顿时一个安定,他在黑暗中摸索,顺着他的手摸上了他的肩膀,问:“盆儿,你身体好凉。”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子安的声音在水面上响起,“……小池,你没事吧?”
“我不怕冷。”池罔伸手一摸,却发现盆儿的身体已经有些冻僵了,于是将子安的胳膊抬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肩颈上,替他承担一部分在水中需要踩水的力量。
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妙。他从来都不知道,沐北熙居然在墓地还留了手脚,墓室中的棺材才是真正的通道。
他以前没发现过棺材底下的机关,这次能发现这全新的通道,似乎是因为子安意外压在了他身上后,才不知如何碰开了机关,误打误撞的掉了进来。
他自己在棺材里睡了那么多年,也从来没见到自己掉下来过。所以说……开启机关的窍要,难道就是重量?
池罔曾经对砂石说过,他不知道沐北熙死在哪里,也不知道真正埋葬他尸骨的陵墓又藏在何处,如今墓室下这个秘密通道口,其实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他替沐北熙守墓多年,池罔当然不是从来没怀疑过他的目的,沐北熙要守的既然不是身后百年的陵葬完整,那必然就是其它的秘密。
若这里是沐北熙的布置,那么这里,就必然有活路。
池罔吐出嘴里的水,勉力道:“……你撑着点,我要往边上游,看看有没有没水的地方。”
“嗯……小池。”子安的声音有一点僵硬,“趁着我现在腿还没有冻得失去知觉,我们赶快游动。”
这片水池惊人的大,池罔带着一个人,着实有些费力,而这找不到水泊边缘,把人心中的希望一点点消磨。
感觉到他身边的人力度愈发减弱,池罔出声鼓励道:“别睡,庄衍。”
“嗯,不用担心,死不了。”子安声音很轻了,若不是池罔耳力惊人,怕是会被此时劈啪作响的水声干扰得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这不是终点,我还不能离开,剩下的路……太难了,不能让你一个人走。”
池罔听清了这句话,他咬紧牙关,努力在看不清方向的水流中,凭着自己的记忆向一个方向一直靠近,又过了一会,终于让他摸到了一片无水的区域,似乎是一片光滑的石头。
池罔将子安推上石头,自己也摸索着把身子挪了上去,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视觉被剥夺,就只能靠触觉。
他摸到了和尚光滑的脑壳,和尚已经坐了起来,于是池罔也随着他坐好,等待身体慢慢回暖。
池罔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对着你这副模样,叫不出你的名字。”
“可是现在你看不见我的模样,这样能叫得出来了吗?”
子安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池罔却仔细想了想,给出了否定的回答,“我到现在,都有点不敢认你……这一切太不真实了,你又对我诸多隐瞒,在你和我说清楚前,我不敢相信你。”
子安不生气,反而低声笑了出来,他摸到池罔,问了一句,“有点冷,能抱抱你吗?”
池罔拒绝的果断,“不行,在你一五一十解释清楚前,不给抱。”
于是和尚拉着池罔站了起来,改为牵小手,摸索着身边的石头,“是钟乳石,这里地形复杂,往前面走,我们随时会一脚重新踏入水中,做好准备。”
这次池罔没有拒绝,和尚在前面探路,跌跌撞撞的踏空两次掉进水里,都被池罔拉上来,但是接下来,池罔能明显感觉到他们走离了水边,离开了滑石的范围,平平整整的走进了一个充满了空气的区域。
一片黑暗中,子安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从没来过。”池罔如实回答,“我甚至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出得去。”
池罔在心中默念道:“砂石?你能听得见吗?”
依然是一片沉默,砂石没有任何动静,这让许久没听过砂石消息的池罔,心中一沉。
耳边传来和尚的声音,他似乎在微笑着说话,“但你听起来似乎不着急。”
池罔确实很沉稳,“大风大浪都见过了,这点算什么?走一步看一步,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从来就没有死路。”
“从来就没有死路。”子安轻声复述了他的话,“说得不错,小池,你一直都很坚强,我喜欢看你这幅模样。”
池罔不冷不热道:“谨言,慎行。你不是出家一心向佛吗?还来招惹我做什么?”
多少年了,只要说到这个,池罔心中便来气,可是一想到这盆儿神神秘秘的什么都不告诉他,一时更生气了,于是他甩开了子安的手,被子安连抓几次,都没重新抓回手里。
他们默不作声的走了一会,池罔突然发问,“你到底是怎么进来我的墓室的?你若是从墓里而来,不可能不会惊动我。”
“从你的领域而来,一片白雪,十分惊人。”子安终于回答了这个问题,“力到极致之时枯竭,阴到极盛之时衰微,而这是你自己都不会完全使用的境界,还需要时间去领悟和掌握,但你永远不要低估它。”
“你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池罔有一瞬间的失神,“我为什么觉得……算了。”
他没有把话真的拿出来说,他一直觉得这个盆儿处处像他的庄衍,如今把话说开,反而却有了距离和陌生感。
池罔很快收起自己的迷茫,“我们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从这里出去。若是能有东西照明,看看附近身处的环境,再做决策定然方便许多。”
“……你需要光吗?”一个轻轻盈盈的奶音,突然在空旷的黑暗里响起,池罔从没觉得他的声音这样可爱过,心中涌上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欢喜,“砂石,你去哪里了?”
“小池,离那个和尚远一点。”
池罔猛然发觉,这一次砂石的声音,似乎不是在他的脑海里响起的。
微冷的奶音,在近在迟尺的地方出现,又在空荡的洞穴里回荡,“小池,你要相信我。”
池罔空着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小手紧紧拉住。
黑暗中一时没有人说话,砂石已经打了个响指,“光。”
水中洞穴被明亮的光束笼罩,光投射在洞穴外波光粼粼的水流上却更加刺眼,这样的光暗变化让池罔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可是等他的眼睛适应了强光,就看到面前充满戒备的娃娃脸,正是许久未见的砂石。
砂石没再穿裤衩,他居然穿了一套把自己身体都盖住的白衣黑裤,正在一脸警惕的望着子安。
可是此时砂石那奇怪的服饰,都不能吸引池罔的目光。
他眯着眼,转身看向那光源来处,瞬间睁大了眼睛,几乎有一刻都忘记了呼吸。
池罔竭力保持镇定,“……砂石,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