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外面的人影模模糊糊,那些喧闹的声音似远似近。小池蒙着喜帕看不清,便由庄衍牵着他转到另一个方向,一齐向善娘子的牌位拜了下去。
那一刻,小池想起了自己的父王母后,只是不知他们在天上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能有几分欢喜,又会流多少眼泪。
或许,自己作为一个亡国王子,这足以写进话本故事中的经历,已是最好的结局。
只是这是他一生唯一一次的成亲礼,后来回想时,其实那个时候他记得最清楚的,不是庄衍拉着他的手,而是在无人知晓的那张折叠成方块的纸条,被他佯装无事地藏在手心里。
这是一个他在庄衍面前藏起来的秘密,他握得太紧了,不知道冷汗是不是已经把纸条打湿,会不会模糊了字迹。
司仪的声音洪亮道:“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穿着大红喜服的庄衍将他扶起来,低声说:“小池,你先回去等我一会,我等下就去找你。”
今日出席成亲礼的都是江北西边的名门望族,庄衍自然不能把他们扔下不管不顾。该打过招呼的人,还是要去敬一杯酒的,小池明白的点了点头。
庄衍笑容加深,隔着红盖头亲了亲他的头发,“果真贤惠。”
看着他乖巧的模样,庄衍心中愈发欢喜,满腔都要溢出来的爱意,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含蓄的表达。
他突然拉住了小池的手。
这一下突然的动作,着实把小池吓得心中剧跳。
难带刚刚沐北熙递给他的纸条,已经被庄衍发现了?
小池手中拳头握得紧紧的,试图用最后的努力,护住手心里的秘密。
庄衍顺着他的袖子探进来,想去捏他的手,却没想到握住了他的拳头,顿时有些奇怪,笑着问:“怎么……太紧张了吗?”
“只是有一点……有一点透不过气。”他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一点不胜的虚弱。庄衍想,这一趟折腾下来,他被喜帕遮得这么久了,多少有些不适,心中顿时泛起怜惜,嘱托侍女将他先行送回新房。
刚才短短的一刻,小池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心跳可以跳的这么厉害,他被带到新房后,那些酒席上的喧嚣声音,终于慢慢离他远去了。
现在的他迫切的需要一个独处的时机,看看沐北熙给他带了什么东西。
他坚定的赶走了房间里所有侍候的人,自己小心的掀开了喜帕。
卧房内烧着红艳艳的粗蜡烛,散发着温热的甜香,大红的锦被床铺,家具被铺上了红巾,那些精巧的木具,还拴上了红色的布花,将整个主院都变成了红色,被装饰得喜气洋洋。
周围终于安静无人,他取出了手心里紧紧抓着的纸条,因为太过用力,折纸的边缘在他掌心压出了凹痕。
他打开纸条,快速的读了一遍上面的字……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屋外偶有仆役的脚步声经过,小池非常警觉,他果断的将那纸条递到烛火上烧成灰烬,丢到不起眼的角落。
后来那一天,他什么都没做,他重新带回了喜帕,坐在新房的床上,按照庄衍要求的那样,静静的等待他回来。
一个多时辰后,屋外终于传来了动静。
刚才礼敬宾客时,庄衍喝了许多酒,醉意在席间还压得住,这一辞别宾客回到房里,心情一放松,就彻底压不住酒意了。
从小看着庄衍长大的梁主管,亲自扶着庄衍回了新房。
小池亲自接了出来,梁主管看着他,神情很是复杂,但这是庄衍的决定,他自然无权干预,只是此时见面,他很有些尴尬。
往日里梁主管当他是仆役、娈宠之流,暗地里交了他不少规矩,总是提点他不要缠着少爷,也不许他出入少爷的书房。哪想到如今他翻了身,居然成了正经八百的明媒正娶少夫人,身份自然今非昔比。
梁主管咳了一声,压住了脸上的不自在,“少爷今日是真的高兴,在席间被客人敬喜酒时,几乎是来者不拒……只得有劳你多多照顾着了。”
庄衍一碰到小池,立刻把他抱了满怀,他在庄衍怀里艰难道:“我知道……呀,少爷!”
梁主管见状反应极快,立刻带人退了下去,仔细关好了门,并把附近侍候的下人都撤到外间,不许任何人打扰窥视。
醉意上头后,庄衍脸红的厉害,他掀起喜帕,静静的看了小池片刻,就把人直接扛到了床上。
小池束起来的头发被庄衍取下来簪子,乌黑的头发撒在艳红的锦被上,庄衍一边扯开自己的喜服,一边弯腰亲了一口,“叫什么少爷?”
“那该叫什么?”小池疑惑的神色透着清澈纯粹,他一边应付着庄衍的亲吻,一边试探道:“少爷如今成为一方诸侯,我该叫侯爷……唔!”
庄衍拉开他的衣服,带着惩罚的力度在细腻的皮肤上狠狠咬了一口,“故意气我是不是?你我刚刚拜堂成了亲,还在假装不知道该叫我什么?”
这几个月的耳鬓厮磨,庄衍对他的身体依然热情着迷,兴趣没有丝毫减少,如今更是拜了天地过了门路,在彼此心里都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庄衍气息渐粗,低头忙碌,小池配合的脱下他的喜服,抚摸他的脊背肩颈,任由他搓弄。
“该改口叫夫君了。”庄衍按着他的手腕,扯下剩下碍事的大红喜服。今日的小池格外配合,让庄衍欣喜非常,他的唇向下移,妥善的照顾身下人敏感的腰背,然后声音低哑道:“……夫人,让夫君好好疼你。”
第二日天色大亮时,往日里惯常早起的庄衍依然在床上。成亲这种人生大事,他便给自己放了几天假,终于体会了一把不早朝的快乐。
小池光溜溜的蜷在他的怀里,庄衍安静看了一会,心中实在喜欢,又忍不住低头去亲他的眼睛。
那张神秘的纸条压在他心里,让他整晚都睡得并不踏实,若不是被庄衍折腾狠了,他怕是可能睁眼到天亮,因此此时被庄衍一闹,就睁开了眼。
“该起来了。”庄衍好好亲了一遍,下去帮他拿了新衣,“再晚点吃饭,就彻底错了时辰,这样对身体不好。”
小池接过衣服,却没想到庄衍要亲自伺候他穿,不过转念一想,他们刚成亲正是情浓时,略略推拒,便由得他去了。
未来这样的日子还不知会有多少,小池知道自己无论多受宠,都是有一个渐进的时限,每过去一天,他便离那个日子更近了一点。毕竟他又不能生孩子,庄衍若是要延续血脉,早晚会纳妾进门,甚至是抬一房平妻……
庄衍亲昵的拍了拍他的侧脸,“在想什么呢?先起床吃饭。”
“我在想我的同族族人。”小池压下自己的思绪,他知道自己的外貌优势,又知道庄衍吃自己这一口,于是用又黑又湿的眼睛直视庄衍,那是一种很能打动人的含情脉脉的模样,“我知道有许多我罗鄂故国的族人,在江北被贩卖轻贱。我有这个运气遇见你,能逃脱那样可悲的命运,便想……”
这样的神色没有人能抗拒得了,更何况是现在根本不会拒绝他的庄衍,庄衍神色微微一动,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还没看过我给你的聘礼吧?我等下带你去认一认,其中有我母亲在江北西边的几家铺子,现在都送给你打理了,赚的钱都归你,随你怎么处置,如果有能赎回来的罗鄂人,便由你来安置。”
小池刚要道谢,被庄衍啄了一口,堵了回去。庄衍仔细为小池系上腰带,“毕竟是我的夫人……除了在床上,总得给你些少夫人的权力,缺什么就管我来要,有少爷疼你,别都自己默默扛着,叫人心疼。”
他们成亲的头三天,庄衍没让他踏出过院子,年轻人的血气欲望可以来的没有任何缘由,更何况身边有如此美人相伴,更是让人无法自拔。温柔乡太过消磨英雄志气,庄衍第四日时终于醒悟这样下去可不行,于是强打精神,终于离了自己新婚夫人的身,去办这几日被自己耽误的正事。
这终于让小池长长松了一口气,他觉得庄衍太热情了,自己也快受不了了,难得清闲,他立刻叫来新府中的下人,以出去认铺子之名外出。
那是开在紫藤村的一家九福记点心铺,小池走进里间账房,要来了这大半年营业的流水,认真的查起铺子里的账簿,庄府跟出来侍候的人便守在屋外,等待他看完回府。
他打开里间的小窗,小心的翻了出去。他身体轻盈,虽然不会武功,往日里却也能做的干脆利落。只是如今的情况下翻窗,让他腰疼的差点都断了,扶着墙轻轻喘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侧面的街道上行人稀疏,他走过斜街,重新到了路上,他小心的躲过人们的视线,走进了村上的一家武器铺。
里面正生着火,温度有些灼热。工匠探出头来,“那位细皮嫩肉的公子,这可不是小孩子玩的……”
因为偷跑出来的时间有限,小池打断了他的话,开门见山道:“我找沐北熙,他在这里吗?”
工匠眼中露出凶恶,他抄起一个烧红的铁杵,正要走过来时,却被一个人从后面按住了肩膀。
一身便装的沐北熙从暗处走出来了,上下打量了小池,露出一点微妙的笑意:“都这样了,还能一路偷偷溜过来……怕是辛苦你了。”
“也辛苦你了,在庄少爷眼皮子底下,还敢发展自己的暗桩。”小池不留情面的回击道,“不怕我回去告诉他,直接把你连锅端了?”
沐北熙头也不回,仿佛笃定他会跟上来似的,“当然不怕了,若我没记错的话,你的汉名就叫……尉迟望吧?那么,尉迟公子,这边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