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石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好几个月。现在的池罔,正在金碧辉煌的始皇帝陵墓里的棺材里沉睡。
砂石迅速回顾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然后试探地叫了一声“小池?”
他这一叫,居然真的把池罔叫醒了。
池罔扶着头从冰棺里坐起来,“……砂石?你之前去哪里了?”
他在如此寒冷的地方沉睡太久,浑身骨肉都被冻得僵硬,关节处不太听使唤,需要缓一会才能好。
“我被抽走了。”砂石声音也有点严肃,“那个时候,发生了很严重的数据错误……我被强迫关在小黑屋里,干了很久很久的苦工,一直等到事情恢复到可控范围内,这才被放出来。是关于我基础程序核心代码的问题,不好意思,事出突然,没能提前和你说一声,就离开你这么久。”
池罔慢慢笑了,“还好,不用道歉。我的内力似乎恢复更多了,这次修炼很有成效。”
他一点点活动自己冰冷的身体,回想当时的情况,补充道:“除了你,还有鸡爪子也跟着消失了,以前她还会趁虚而入的进行攻击,这好几个月,都销声匿迹了。这个鸡爪子其实叫薇塔,你这段时间,可听到过关于她的信息?”
砂石显得茫然,“什么?连她也……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她。”
“那问一个你知道的,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池罔问。
“现在是十月末,快到冬天了。”砂石回答的很快,“小池,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是在五月的时候。你离开不久后,我见无正门的局势稳了,产业发展、朝堂之上流流做的都有分寸,不用我操心,我给他布置了作业后就进来了。”
砂石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淫僧呢?抓到他了吗?”
池罔面色不虞,“他倒是知道利害,脚底抹油的跑了。再听到他消息的时候,这秃驴已经跑回禅光寺了,还美其名曰闭关修炼……躲在里面不出来,我是不会去秃驴窝的,等他出来再收拾他吧。”
砂石的回归让池罔心情很好,他顶着深秋的日头,溜溜达达走出了坟墓。
池罔慢慢地和砂石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让房流好好做一些产业赚赚钱,现在无正门里被收服了,朝廷又不用他真的干活,他近来的重心除了读书习武,就是替我管铺子赚钱了。”
房流很好用,到目前为止,对他都十分忠心,这让池罔这甩手掌柜当得很省心,躺在坟墓里睡觉,都在源源不断地赚钱。
“流流前些日子跟我谈,现在朝廷里没有他的位置,他便动了去江北的心思。开年时天山教倒台后,至今仍有余孽生事,入冬后与南边隔断通讯,本来朝廷就不放心,想派个人去江北盯两年,流流便请缨了。”
池罔接着说:“今年冬天我也在江北过冬,去年给大夫们上课,反响很不错,阿淼传信问我今年要不要开课,我看看没什么事,就继续做好了。”
砂石也夸奖道:“自从你回到兰善堂后,不过三年的功夫,江南江北的兰善堂都已变了个模样,尤其是两次瘟疫后,口碑愈发好了。百姓现在看病都找兰善堂的大夫,什么萱啊草啊的破堂子,这两年可大不如以前了。”
“是啊。”池罔轻轻叹了口气,“等到冬天时,我也在江北过冬,这一年来,流流让阿淼负责江北的兰善堂,姑娘做的不错,几个月前她还问过我今年要不要继续开堂,给大江南北的大夫上课。好医馆需要好医者才撑得住牌面,去年我教的那些大夫反响很不错,我想既然没什么事,就继续做好了。”
他摸了摸一直带在身边的药箱,“也算是不负先人遗愿。”
几个月不见,房流又长高了一些,容貌中的稚气消去了不少,出落得愈发俊秀,在他收到消息亲自过来迎池罔时,便惹得一路上行人瞩目。
在池罔闭关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过了自己十八岁生辰。池罔看着这孩子笑的模样,心里就觉得喜欢,他把自己从墓中带出来的双剑递给了房流,“送你的。”
房流的眼睛睁大了,似乎是没想到池罔会带礼物给他,显得十分惊喜,“谢、谢谢小池哥哥!”
那是池罔当年武功未臻于化境时,自己所佩的双剑。如今他亲自交到了房流手里,在他的心里,这也算是完成了一种传承。
砂石打趣道:“自从见到你后,房流的心脏就跳得那个快哟,现在更是都有点不行了,你那套砭针放在药箱里,快拿出来给他扎一针,小心小帅哥激动过度背过气去。”
“别贫。”池罔对于这件事,倒是打起了一点精神,“这是我家的孩子,孝顺又贴心,有他在外面拼命,我才能这么悠闲。当时他的佩剑被盆儿空手折了后,就一直用普通的剑对付着,我想着该给他补一双佩剑。”
房流眼睛发亮,盯着池罔问道:“小池哥哥,你过年时是不是还准备在江北?我听阿淼姐说,你同意了继续开课。”
得到了池罔肯定的回答后,房流嘴角扬起,微不可见的长出一口气,“那正好,无正门这边我差不多都稳住了,正好也准备去江北待一段时间。”
池罔感到了一点异样,不免瞥了一眼房流,房流正在偷看他,此时和他的眼神撞上了,便将头转开,似乎再看别的方向。
砂石嘟着嘴道:“这世界上,除了你和我之外,还有谁知道你和他有这一点遥远的血缘关系?他可毫无头绪,说不定人家可根本不把你当老祖宗看。你长这么好,人又有魅力,对他还明显比对别人上心,是我我也会多想。更别说,他现在可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你可别让他误会了。”
这句提醒倒是有些道理,池罔敛容道:“我会注意。”
房流拔了根头发落在空中撒手,那根头发落到出鞘的剑刃上,便被断成了两截。
他喜滋滋的收好了剑,佩在自己腰侧,“好剑!吹发可断,都能比得上古剑‘小羿’了,那可是当年始皇帝国师的佩剑……小池哥哥怎么知道我最近正在找新的佩剑?咱们可当真是心有灵犀了!”
“我也觉得是。”池罔微微一笑,“给你布置的书看完了吗?那一百篇文章,都背下来了吗?”
房流笑容一滞。
所幸池罔也知道自己这次布置的功课太多了,房流还有许多别的事要忙,没读完也是正常的。他微微一笑,岔开了话题,“那秃驴呢?”
不用点名道姓,房流也知道此驴是何驴。他想起之前的事,表情变得很不好看,“还在禅光寺里躲着呢,惜命的很,知道出来会被咱们活活打死,居然一直假借闭关之名闭门不出。小池哥哥你放心,我在那边布置了人,这和尚一有动作,我立刻和你说。”
时值深秋,离入冬结冰不过一月多的功夫,他把池罔请回王府,递了折子自请北去。
王爷不得皇命不能离开皇都,以前没人注意他的时候自然随便跑,现在今时不同往日,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所幸步染房薰都不为难他,很快就收到了批复,房流就收拾了东西,与池罔一同前去江北。
还是去年的紫藤村,兰善祖宅已经提前被收拾得纤尘不染,女大夫阿淼自认是池罔的半个徒弟,更是以师长礼,率领众人恭迎池罔回去。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过得忙碌又平静。
池罔开堂授课,今年来的大夫更是比去年还多,能来到兰善堂老祖宗的宅子里听当世名医授课,是多少大夫求之不得的殊荣。
江水上冻后便不能渡江,房流除了朝廷的事外,便是专心打理起无正门在江北的产业。几个月间,江北比较新鲜的店铺,一多半都是出自房流之手,年轻人敢于尝试新想法,倒是让他带起了一些潮流,短时间内便赚了不少钱。
通过砂石的汇报,池罔也知道房流一直在正确的方向上,缓慢而稳定的在朝廷和商界替自己占得更多的影响力。鸡爪子消停了大半年,一直都没能找池罔的麻烦,不知道是不是也是有这方面的缘故。
就这样几个月过去,临近年关时池罔给大夫们放了假,自己也去了一趟元港城。
他看见原来的“鼎盛布庄”不见了,现在的店铺已随着无正门叛徒张老板的伏诛而改头换面,变成了一家十分时尚的衣铺。
新衣铺里面坐镇的老板,正是当年被张老板渣过的成衣匠燕娘,如今她曾经失明过的眼睛依然痊愈,打扮的十分入时,正在招待着几位官家小姐选衣。见她现在过得很好,脸上还有了笑容,池罔便微微一笑,没有进去打扰。
只是之前砂石提醒过他的话,让池罔近日来愈发觉出端倪。
房流身兼数职,除了很大一部分重心放在无正门上,无论多忙,都要亲手给他做衣服。赚了这么多钱,池罔分了他一半做红包,也不见他多开心。池罔还以为是这孩子长大了变得沉稳许多,还来不及欣慰,就发现随便夸了他两句后,能让房流高兴得露出孩子气。
这一个月,房流去了北境山边巡视,临走前还一再保证,一定会赶回来和池罔一起守岁。
这孩子不在身边,也让池罔松了口气。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他已经有点明白这孩子在想什么了。
但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太过放在心上,再次回到紫藤村故宅,看着几乎和七百年前相差无几的摆设,勾起了他许多回忆。
也让他时不时的想起了庄衍……然后便想起那个酷似庄衍的和尚。
北境大雪封地,不知南边禅光寺,此时该是何种光景?
过了这么久,他也该出关了把?池罔想,等过了年开了春,他就第一时间回去,把这秃驴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