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他两人合力断铁,捏偌大的铁锁,就像捏核桃一样干脆利落,从这几间牢房里放出了七八个孩子,个个年纪小相貌好,此时被骤然放出来,有的孩子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一脸茫然无措。

和尚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池罔的手,却没想到那带路的男孩说:“还有其他被关起来的同伴,我带你们去另一边。”

另一处牢狱离这一片并不远,他们身后带着一群像小雏鸟一样亦步亦趋的小孩,紧紧缀在他们身后,一个个面带不安。

面前厚重的大门被拉开,果不其然又看到了一排平平罗列的牢房,池罔和子安率先走进去,却闻到里面浓重的血腥味。

里面有几个孩子在低声啜泣,看到走进来的两人,连忙眼睛一亮地求助道:“快救人,最里面有个妹妹自尽了。”

带路的男孩托着蜡烛照亮走道,他们看到在走道地面上积成一滩的血。池罔脚尖踏着血飞身过去,看到了最里面那间的女孩。

她躺在床上,细瘦的手腕上是一条狰狞的血痕,苍白无力的从床上垂下来,她手边不远处,一只尖锐的簪子被扔在血泊里。

铁栅栏的另一边,池罔凝神运功,听到这女孩子还有微弱的心跳声,立刻对子安道:“她还有救……你在看什么呢?快过来帮忙开锁。”

子安皱眉看着另一边方向,“有人来了,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他几步到池罔身边,合力破开了锁。池罔闪身进去,他之前的外袍给了外面的男孩穿,现在只着一层单薄的里衣,他便撕下自己干净里衣的下摆,缠在女孩手腕伤口上面的胳膊处,用力勒紧了她的胳膊后,伤口出血的速度果然变得慢了。

这一次夜间行动,池罔并没有背着他往日里常用的药箱,随身带了一些药,虽然数量不多,但每一种都是他亲自所制,效果自然远非寻常药品可比。

池罔蹲在血泊中,又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条,简单清理了一下伤口的血污,倒了些药压在女孩的伤口之上。血水迅速浸透了白布,池罔连撕了几条布条缠住伤口,才终于压住了血。又取出了一枚珍贵的固本保元的蜡丸,捏开蜡封喂女孩吃下,那药丸入口即化,不需吞咽,做完这一切,池罔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人孩子的命算是救回来了,接下来需要尽快带她出去医治。

在这一条狭窄的走道上,有两边牢房里探着头努力张望的孩子,他们关注着这个气息奄奄的女孩,却也注意到了这些和他们同样身份的孩子,终于走出了囚笼。

被他们从前一个牢房里带出来的孩子恐慌的催促道:“两位大侠,她怎么样了?我们能走了吗?”

旁边被关的孩子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哭道:“救救我!求求你也救我们出去!”

池罔在处理女孩伤口时,手上、衣服上都沾了不少血,他也没去管,俯身将床上虚弱的女孩抱了出来。

带路的男孩一直没多说话,见池罔带人往外走,十分有眼力见的主动把女孩接过来背在背上。池罔空出手来,招呼和尚道:“还有几个锁,你还能捏吗?”

“怕是来不及了。”子安面沉如水,他顺着走廊走到了另一边,一拳击飞了躲在出口处准备埋伏一行人的人。

不需要多说,池罔也已经明白过来,这庄子里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行踪,正带人追捕过来。子安头也不回道:“我去对付这些人,你把这些孩子放出来。”

池罔嘴角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或者我们反过来。你来开锁,我来挡人。”

他不是出家人,自然不用持戒,动起手来无所顾忌,大不了来一个杀一个,一了百了才是干脆。

子安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摇头拒绝了,“我不能让你杀人,你的手只能救人。”

这句话触动了池罔,他看了一眼和尚的背影,终究没有坚持自己的安排,“……那边如你所言,等我把这些孩子放出来,一起突围。”

他回头抓起一把离他最近的锁,砂石主动道:“我可以抽取自己的力量,帮你临时提高内力储备,需要我这样做吗?”

想到上一次偷药时,砂石这样做后进入漫长的休眠,池罔还是摇头道:“我自己一个人没问题,暂时不用你出手。”

砂石如今很听池罔的话,见他说不用,就应了声“好”不再多话,殊不知道池罔拒绝他,主要原因其实是不想让砂石在抽力后,再次进入沉睡。

这许多年来池罔独来独往的都是一个人,原来的女声系统鸡爪子实在不算个好的陪伴,但即使是这样,在漫长的七百年里,她也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池罔需要时时打起精神来防备她,却也以另一种方式来警惕着池罔今夕何夕,让他不至于在太过漫长的时间里失去神志。

自从有了砂石后,他终于感到了不同,三年左右的相处,让他开始习惯了这个天真得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小傻瓜砂石,多少有些不想让他离开。

池罔想说话的时候,以前是连找个听他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有了一些小辈朋友,却也不是事事能聊。比如说他活了七百多年的事,就必须要守口如瓶,许多物是人非的感慨,也只能和知根知底的砂石聊一聊了,砂石若是不在身边,池罔会感到有一点寂寞。

但这些话池罔不会说出来,砂石被他打击多了,从不自作多情,也绝不会猜到池罔的心思。

池罔微微一笑,开始徒手劈锁。和尚在前面打人,池罔在后面劈锁,声音此起彼伏,各司其职。

他是真的劈得开,但也真的是手疼,劈到第二个的时候,他的手掌就被锋利的碎铁割伤了。只是他手上还沾着那自尽女孩的血,在这昏暗的地方一时察觉不出来。

别人看不见,可是砂石看得见,他大呼小叫道:“停、停下来,你手都割坏了,不觉得疼吗?再说这么漂亮的皮肤,留下伤口就不好看了。”

“不会留疤。”池罔手下动作不停,淡漠道,“我之前就试过,能活七百年是因为我有极强的自愈力,你看我身上不会留疤,也不会老去,也死不了。”

这话语气平平,砂石却不知道为何听得有点难过,“小池,那也要爱护自己呀。”

池罔一哂,“你看看这里面的孩子,哪个不是在眼巴巴的等我们来救?一点小伤过两天就自己好了,何须我分心挂碍。”

池罔把所有的孩子放出来时,手上有一道伤口已经很深了,他随便又扯了一条衣服下来绑了手止血,就带着这些男孩女孩,顺着走道到了和尚身边。

子安那边赤手空拳地挡住了一路抢攻的敌人,那些人见无人打得过这和尚,倒也学乖了,不叫人下来了。然而子安神态却不见丝毫轻松,反而眉头紧皱。

他看了一眼池罔,池罔本就单薄的里衣,已经被他撕短了一截,露出那往日藏在宽松大衣里的细腰来,那诱惑的线条带着温度点燃了昏暗的走道,连这里最妖媚的孩子都比不了。

但此时不是欣赏这等美景的时候,修行之人本就不该近美色,和尚敛容道:“他们不叫人下来,必然是有别的安排……你的手怎么了?”

“无碍。”池罔鼻尖轻嗅,“我怎么似乎……闻到了菜油的味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暗叫不妙。

这座铁房子里无窗,唯一的出口是大门,而他们还没有找到去往门口的路。

敌人集体回撤,准备油这种易燃之物,这怕是要……倒油进来,放火烧死里面所有的人。

池罔脑子一转,就明白过来原因。这庄子里的人连这些他们关起来精心豢养、用以声色娱人的小美人都要一起弄死,这是要埋葬什么秘密。

他看了眼那之前为他带路的男孩,此时正背着从池罔怀里接过去的姑娘,想到了他之前提到的“贵客”,怕都是些身份贵重的人,而他们在这山庄做的事不能见光,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秘密。

池罔深吸一口气,“我带路,咱们冲出去。”

这话是对所有人说的,砂石机警的会意道:“往左走百米,向右转直行,我给你指路。”

和尚却说:“这群孩子跟不上我们的速度,你我一人开路,一人给他们引路。我打前锋……”

还不等子安说完,池罔已飞身而出,见状他也只得吆喝了一句,“走!”

孩子们强忍慌张,紧跟在子安身后奔跑起来。

池罔一路向外走,他需要率先冲出去阻止外面的敌人点火,自然一刻不能停顿。但是他在每一个岔路时,也留下了自己的痕迹——他会从自己的身上撕一片白布扔在地上,指出自己经过的方向。

子安一边担心他在前面会遇到危险,怕自己来不及出手保护。尽管他也知道,以池施主现在的能耐,其实不需要任何人来保护。

但是子安在那些记忆碎片的梦境里,他见证过池罔的一部分尘封的过往,见过那个无力保护自己的稚嫩少年,便不受控制地心生怜惜,面对如今强大的池罔,下意识里都会有这种保护欲。

可是他还要为这群孩子护送带路,只得按捺心中的焦急,所幸关键时刻,这群孩子里没有拖后腿的,都咬紧牙关,全力奔跑。

他接过那个昏迷的女孩,让跑在最后面的那个为他们带过一段路的男孩也追上前面的队伍。

没过多久,在最前面跑着的孩子突然摔了个跟头,把后面跟着跑的孩子也给绊倒一片,那摔倒的孩子撑着地面重新站起来,怔怔地看着手上的东西道:“地上怎么这么滑?咦,这是……油?”

子安神色肃然,快速道:“快起来,继续走,一刻都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