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他们的衣服都湿透了,只有单薄的一层紧紧贴在身上,这一下肌肤相触,几乎给了人赤裸相接的感觉。

……太近了。

池罔几乎能透过潮湿的水汽,闻到和尚身上的阳刚气息,这让他十分不安。

他立刻要爬起来,却不知道这盆儿发了什么疯,紧紧抱着他,就是不放手。

池罔正想运劲打他,却努力忍住了。

子安在江底就被他狠狠打了一下,再来一下,死不了也会加重内伤。看在他刚刚被自己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份上,池罔决定不要浪费刚才的努力,还是让他再活一会吧。

他的头被压在和尚的胸前,看不清他此时的模样。以池罔的机敏,若是能看到子安此时还没整理好的眼神,怕是会立时生出疑心。

池罔立刻推了一把他,“起来,你压到我头发了。”

子安的声音却带着一点呛过水的鼻音,叫了他的小名,“小池。”

他叫出这个称呼时,声音莫名低沉,就像一块玉砸在江面上,拥有着撞击魂魄的力度。

心中的不安瞬间扩大至无法言说,池罔手上使了劲,掰开了和尚环住他的手臂。

池罔向来于人前,都是冷冷淡淡、一丝不苟的,衣服挑最严实的穿,连那细腰都用过于宽敞的衣袍掩盖住,不漏一点痕迹。

这还是他第一次穿着这么薄的衣服,全身湿透后,薄衣之下的皮肤几乎露出接近于玉白的珠光色,漂亮的线条一览无余。

修长柔韧的腿,美而有力的腰,他就像出水的水妖,再素淡的颜色也遮掩不住他的眉眼的魅色,一颦一笑都在勾人魂魄。

他就这样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

刚才被他一拉,池罔的手撑在他的身体上,翘起的腰臀弧线……实在是过于诱人。

子安甚至能听到附近周围人的抽气声,不用想,也知道现在有多少火热的视线,都落在他面前的人身上。

池罔皱了皱眉,自己也有所察觉,从他身上站了起来。

已经有过分的人开着船靠近,隔着一段距离,在船上开始与池罔搭话:“那位公子,可愿意……”

子安忍住咳嗽,回道:“他不愿意。”

他撑着站起身体,刚刚在水下被小池袭击的腰腹还在疼痛,现在却顾不得了。

他先说:“小池,回船舱里说话……先换身衣裳。”

池罔复杂地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很快船上就有无正门的人带领子安进了另一间船舱,为他送上干衣,待他换好后,又将他领到池罔所在的舱室。

池罔换了一身纯黑的衣服,便看不出身上水渍,他双手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见子安进来,示意他坐下。

子安面前也放着一杯水,他闻了闻,闻出干枣泡开的甜香,见此并不是荤腥之物,便道了声谢,用了起来。

和尚没开口说话,在这样的场面下,似乎说什么都有点难以解释。

但他不说话,池罔却不会让他就这样蒙混过关。

船并没有往岸边驶去,在池罔的授意下,他们在江中打转,保证离江岸远远的。

这盆儿今天不交代清楚,池罔就陪他在船上耗着,敢跳江池罔就敢把他捉回来,跟池罔比谁水性好?真是好笑。

江船破开水波行进,池罔侧耳听着水声,却突然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乌鸦翅膀的声音落在舱外,池罔去开了门,接下了无正门的联络通信。

在这个时候收到房流的来信,多少有点不一样的意味。

池罔没避开子安,从蓝喙乌鸦上取下了信,在手中展开查看。

信上内容十分简短,上面草草写了几句话——他需要池罔亲赴无正门。

在瘟疫后,房流与他的便宜皇姐一路被皇帝召回皇都,却没想到回到南边,就等来了无正门总坛的风雨欲来。

事到如今,他的皇储身份已然无法隐瞒,门中的长老并不认可他这代门主,出乎意料的,他们居然也开始质疑池罔门主令的效用。

无正门的门主,百年来一向以门主令为尊,谁持门主令,谁便是老大。

而这些年里,门主令一直在池罔一个人的手中,不存在所托非人的情况,门主的位置从没换过第二个人。但这些事实却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也不能去证明。

在房流的来信中,他却说无正门第一代门主沐北熙,曾经设过一条命令。如今这条隐藏的限制,被无正门人翻了出来,对他大做文章。

六百年后,持门主令之人若想认领门主身份,需要出示另外一样信物,才可确认门主的尊贵身份。

这事池罔都不知道,沐北熙还留了什么后招?

他这也是第一次听说,难免有些惊讶。

也因此,池罔的门主身份受到了质疑,连带着他庇护的房流,也成了众矢之的。

虽然房流不说,但池罔可以猜出房流那边,他这一个月怕是过的很不容易。

自从他在江北立功受赏,一脚踏进朝廷后,无论是来自朝廷的压力,还是来自无正门内的质疑,他都在竭力弹压。

如今池罔收到房流这样直白的求助,只说明一件事——房流那边可能已经压不住了。

池罔将房流的信扔到烧水壶的碳盆里,那薄薄的信纸被红色的火舌点燃,化为灰烬。

砂石的声音也一同响起,“小池,我刚刚评估了房薰和步染的任务进度,她们要开始对江湖组织的掌控力有些动作了。”

说到这里,砂石奶气的声音变得不甚自信,“我……我给你发个任务可以吗?你看着行,我就这样写了。”

他的宿主和别人不同,砂石得把池罔当爷爷供着,什么事都得商量着来。

池罔不置可否道:“你先说说。”

“根据这段时间的学习分析成果,我的建议是,你要更加积极的,去抢夺属于你的资源和影响力……你这段时间很给力,你看鸡爪子都被你收拾老实了,好长一段时间没作妖了。”

“说重点。”池罔命令果断,“这盆儿一会要说话,我不会一心二用的和你交流了。”

砂石立刻道:“你得帮助房流在无正门站稳脚跟,绝对不能让他被扯下来,也不能让他死。”

“他负责无正门实务,现在又开始进入朝廷崭露头角,他是你的一枚重要棋子,能帮你抢回这个世界里的影响占比率。”砂石兴致勃勃的解说着,“盘子里的糕点就那么一块,你和房流多吃一点,我就肥一点。房薰步染得到的能量变少了,那鸡爪子就蔫了。”

池罔打断道:“那我面前这个盆呢?”

砂石瞬间哑口无言,“他身上没有鸡爪子的活动痕迹啊。而且……而且他似乎一直在围着你转,他就是个普通人吧?他要也是不属于这个时空的,那他这一天天的图啥哦?”

这话说完,砂石自己灵机一动,有了答案,“有图的,可以图你的美色!他刚刚不还在上下其手!”

砂石津津有味的指责道:“淫僧!”

池罔见砂石又开始不正经,就不去搭理他。

面前这和尚一直时不时在看他,目光都不加掩饰。

有点意思。

池罔把乌鸦放飞,回来时,终于主动打破了这难言的沉默,“天山一别,至今已有月余,我一路到这里来,怎么哪里都能见到你。”

他转过头,看着子安道:“你可是追着我来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子安不能说谎,他叹了一声,“是。”

池罔半干的长发地散在脸侧,听到了这个回答,却并不显得意外。

他只是点了点头,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个问题,子安怕是自己也说不出来。

修行之人,不得妄动七情六欲。可是见不到池罔,他就会觉得心中空落落了一块,扯得心弦紧绷难捱。手指落在过紧的弦上,再也弹不出曲调。

那不仅仅是因为“庄衍”这份封锁数据的渗透,在获得这样因缘造化的机会,偶然瞥得过去一角后,他便知道了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曾经有一个一无所有的脆弱少年,在他所不知道的暗处里,一步步走到了旁人无法想象的地步,打磨出了眼前的这幅模样。

池罔的气定神闲,有一部分是源自他一身让旁人摸不出深浅的本事,一部分来自于他的自信和沉稳。

气度经过时光的打磨,变得如醇酒入了味,他拥有常人无法想象的经历历练,便有了与之相匹的智慧。

大概唯一不变的,就是他惊人的美貌,在成长后褪去了不安的稚嫩青涩,变得更加高贵冷淡,像盛开在雪山之巅的花,矜持不容侵犯。

但不只是皮肉骨相。

这个蜕茧成蝶的变化本身,就足够吸引人的目光,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怜惜爱意……和尊敬。

子安想,就算是不存在身份混淆,“庄衍”对小池的感情不曾渗透到他自己的认知中,假以时日,他也一样会被池罔迷住吧。

有了欲望,便有了贪痴嗔,灵台再不清明。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了。

而眼下面对着池罔探究的目光,他却要给出一个答复,关于他为什么一路追随池罔,来到江边西岸的合理解释。

这个解释,不能违背本心,也不能谎言欺骗。

子安斟酌片刻,直言道:“实不相瞒,在第一次见到池施主真容后……我就觉得池施主实在是太过貌美了一些。”

池罔愣了。

这话说的……这和尚想干什么?

“施主是个与佛有缘的人,如此便是大善。”子安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红尘执念就是妄念,世人对皮囊的执着,常有迷失自我。贫僧若是能带池施主同去修行,少惹其他人堕入情障,便是一件功德……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