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刚追出来的时候,其实没抱太大希望。
池罔开始截获能量后变得愈发强大,他没有办法通过系统进行追踪。除了最原始的手段,他现在无法打听到池罔的去向。
所幸,池罔并不是没有留下一点踪迹。他这一路上顺手救了一些人,子安每到有人的地方,就会寻人打探池罔的行踪,一路问下来,真叫他功夫不负有心人,问出池罔的行踪。
也不难推测出,池罔是在往着沿江的西边行进。虽然子安总是晚他一步,但磕磕绊绊的,却一直在正确的方向追在池罔的身后。
这一个多月中,子安愈发向西边靠近,他不是很确定池罔想去做什么,直到有一天他路过一个城镇时,偶然听到街上的人在聊着一件事——开春时,在爆发第二次瘟疫前,那一场快被人遗忘的江中地震。
越是往西,越能听到许多行人在谈论此事,那一场江中地震,江底大动,沿江被水淹了一片,谁也没想到,这一场大地震,居然将数百年前沉没在江中的罗鄂岛国遗址,给重新震了出来。
在瘟疫事歇、鞋教伏诛后,住在西边的人们,居然多了一件新谈资。
这可是江北西边新兴的活动,小家小户的都玩不起——在阳光晴朗的日子,江边会停着各有特色的画舫,这都是提前被人重金包出去的舫船,从江岸出发把船开到江中停止,就能透过水面,看到江底下旧罗鄂国的宫殿遗迹。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子安几乎在一瞬间就确定了池罔的去向。立刻动身,马不停蹄地向西追了过去。
事实上,子安的判断没有错,池罔也是在到达西边后,才听到了关于故国的消息。
西边江沿岸下了几场雨,天色一直阴阴的没有光亮。
池罔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许久没说话,在砂石都开始惴惴不安后,他才淡淡道:“去看看吧。”
砂石问:“不去无正谷了?”
池罔语气平常的回了一句:“我在想,我现在出发的话,是不是时节不太对?宽江冬天上冻禁止行船,可是当江面冻实后,为什么几百年来,都不允许行人来往?”
“……因为总是有人在冬天尝试过江,可是这些人都没有回来,这件事本身就不合常理,然后我又想起了过去的一些细节。”
砂石当即就不说话了,谁料池罔又说:“这一路我想起来了很多以前的事,我和沐北熙同朝君臣那会,就发现过端倪。”
“北熙一到冬天,就会消失数日。他养了个模样声音酷似他的替身,是以从没罢过朝。但他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
池罔背起自己的药箱,道:“这次来,我想先去看看西边江岸的船坞。有几百年没来过,不知道现在他们有什么样的船,我叫他们开一艘出来,然后等明后天雨停了,阳光最好的时候,再去江中看看。”
那船坞也是无正门名下的产业,地处偏僻,所以门中人来的不多,池罔与里面的人对了暗号,很顺利的满足了他所有的要求。
船坞老板难得见到门中的同伴,十分热情的招待,却并不知道池罔就是门主。
池罔问及目前最新的船时,老板十分自豪地介绍了凝聚了他一家几代造船人的智慧的新船设计图纸,只是造船费用高昂,没钱把它在现实中打造出来。
船坞老板请池罔向门内带话,申请更多的钱去造新船,池罔当场就做主批了。船坞老板这时才意识到池罔的身份不一般,忙对他更加恭敬了。
池罔在外独身行走多以易容面目示人,过分的美貌有时会招来不必要的祸端。
如今的他不想被人过度注意,既然已经没有了那些有的没的想法,他也不需要用原来的模样,去勾搭不该勾搭的人了。
今天天色阴沉,就是江上出船也看不清水下的东西,天老爷的安排池罔改变不了,只能在江边再等一天。
闲着也没事做,池罔在西边见到了兰善堂的医馆铺面,他本就是兰善堂暗中的主人,过去顺手帮着处理了一些疑难杂症,又救了几个病危之人,成功被砂石计入了救治人数里。
砂石都表扬他:“小池,最近很有干劲呀。我现在能给你愈发放宽‘救治濒死之人’的条件,每次收获截取的能量,我都一直用来在默默完善我的功能。”
池罔看向阴雨连绵的宽江,细雨在江面上打出一片片细小的涟漪,倒很是好看。
他出神的看着江面,自语道:“你越发厉害了,估计很快就会知道更多关于我的秘密。”
“我现在就能去查,但是我没有。”砂石声音放柔了,更像一个奶气的孩子,“当你是朋友,你要是不愿意和我说,我就不会去看。说话算话,要不罚我变成小狗。”
想了想,砂石连忙补充道:“当然,危及你生命安全的特殊情况不算在内。”
这一等,没想到足足就等了好几天,西边下了场雨,连日阴云密布,等到天色重新放晴时,已经是第四日的早上。
池罔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阳光充足的日子,便叫人开了船,载着自己去往江中。
只是池罔出行前,显然对今日江面上的拥挤没有正确的预估。
本地的居民似乎也被大雨闷了好几天,见到太阳重新出来,无不相约出游,而最近风行的江上活动——观赏江中罗鄂古国遗迹,更是受人欢迎,十分火热。
池罔在船舱里出来时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江上会有这么多船。于是忙叫人把船开得远远的,远离几艘乘满了客人的画舫。
船在江面上滑过,池罔站在船舱外,看着水下隐隐约约的残垣轮廓。
果然随着开春时的那场地震,江底不知发生了改变,也是因缘际会,竟然把那旧时的岛屿重新托了上来。
池罔被江风吹得头发散开了,他面色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心情却有了起伏。
在过去的七百多年里,他都没有回来看过。
他的父母至亲葬在江北的岸上,他的族人后裔远迁关外另谋生计,这一片故土不复存在,他回来能做什么?不过是徒生感叹。
而如今旧时辉煌的模样,也只有他一个人见过了。他命人将船远远避开,自己回舱内摘了易容,除了外衣,只留一身单薄的贴身里衣,也不怕冷,一头扎进了江中。
水面下数米的江水都十分清澈,在充足的日光照射下,水下的环境肉眼可辨。
池罔自幼时起水性就极好,这几乎成为了一种不可能忘记的本能,更别说他习武后,气息更是深长。
在水面上随便吸一口气,他能在江中待上许久。他跳进水里那一刻,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如鱼得水,他这是回家了。
他在水底睁大眼,能看见的东西形状都发生了改变,人眼在水中所见,与水外所见大不一样。他辨认出江中已经生上水草的白色石块,一路向江底游去。
当年罗鄂岛还在的时候,岛上多生白石,建筑也都是用同样的白色石头打磨后堆砌而成,阳光连着湖光,岛上绿色植物生机盎然,一眼望去,美得如诗如画。
如今的苍凉已是物是人非,自然不能与过去鼎盛时相比。池罔已经知足了,他本没想到还有这样重见故乡的机会。
在水下的景象会发生扭曲,池罔努力看着,居然勉强分辨出了当年岛上罗鄂王宫的布局。
纯白色的大理石王宫在地震中,已碎成一截又一截的残垣断壁,在江水中埋藏多年后,上面缠上了水草。
池罔游过去一寸一寸的看,甚至在上面上还揪下来一只螃蟹,那螃蟹没敢惹这“庞然大物”,顿时在江水中横着游远了。
池罔牵动嘴角,似乎是露出了一个微不可见的笑。他吐出一小串细密的气泡,像鱼儿一样在江底灵活地摆动身体,往更深处去了。
跳下水前,池罔是特地吩咐人,将船远远的停到无人处,却没想到还是有人看见了。
远处画舫上,正好有结伴出来游玩的姑娘,在那个时候面对着池罔的方向。看到他跳入水中后,过了好半天不上来,顿时尖叫道:“妈呀,有人投江自尽啦!”
不远处另一艘船上居然出来了一个和尚,他远远问道:“女施主,你们看到什么了?”
“有人不想活啦,噗通一声跳江了!就在那边,刚刚跳进去的。”
目视着姑娘手指的方向,和尚神色一凝。
他追随着池罔一路到此处查看,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是修行之人,即使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也不可能见死不救。
他立刻动手脱下身上的僧衣。
穿着这样长的衣服行动不便,在水下可能会缠住他的腿,让他在水中难以游动。
几个年轻姑娘顿时又是一片惊呼,他们刚觉得这和尚气度出众,模样非常俊朗英气,和以往所见的没头发的秃驴大不一样,正想偷偷多看几眼时,就看见这和尚开始脱衣服了!
长过膝的僧衣脱在地上,他里面一身薄衣,让他流畅的身材分毫毕现。他个高肩宽,穿着僧衣时只觉得气宇轩昂,如今一脱才看出来里面有料,直叫人看得面红耳赤。
姑娘们又尖声叫道:“——是个淫僧!来人啊,光天化日之下,有花和尚耍流氓啊!”
江上众人齐齐望了过来,子安盯着众人火辣的目光和视线,忙不迭的跳进湖里,用上了十二分力气水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