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时辰后,天山教教主被活捉,五花大绑着送回南边审问,接下来会清数他这些年在江北犯下的罪恶,并让他用生命偿还。
天亮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了,江北即将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
池罔没有跟到最后,实际上他是最早回去睡觉的那个人。
天山脚下的城里,池罔买下了风云铮手里的计家酒馆,他是东家,回去睡觉不用花钱,还得到了最好的房间。
子安一直跟着他,但是池罔没有和他再说话了,他吩咐酒馆里的伙计管这个和尚的食宿后,就自己回去睡觉了。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或许他的疲惫已远远超出他预料的程度,所以他入睡的很快。
而等他睡醒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
他下楼就是酒馆,看见里面人不多,显然是被包馆了。一眼望去,里面都是熟悉的面孔。
坐在正中间的是长公主房薰,她换了一身大红的裙子,像一朵怒放的玫瑰,坐在桌边……以大老爷们的姿势喝酒。
她对面是风云铮,风云铮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他坐在房薰前,郁闷地放下了肩上的斧头,“我听到消息就往回跑,紧赶慢赶地回了天山,却还是来晚了一步。”
酒馆的门被推开,步染和房流走了进来,房流一眼就看见楼梯上下来的池罔,顿时露出讨人喜欢的笑脸。
房流笑着和所有人打招呼,然后向池罔走去。池罔看到他路过风云铮时,隐晦的白了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可不是么,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风云铮:“……”
最后他停在池罔身边,双眼发光道:“小池哥哥,你醒了?可见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刚刚倒出吃饭的空闲,一过来,就看到你出来了。”
房流的眼下有些黑眼圈,他虽然笑着,却依然看得见疲惫之意,池罔可以当甩手掌柜,但是他却不能像池罔这样悠闲。
为了天山教的事,他已经连熬了两个晚上,就算是现在成功铲除了天山教的大本营,后续的追踪鞋教余孽、安顿百姓、追查与鞋教同流合污的江北官吏之事,一桩连着一桩的等着他去做,繁重的事务让房流没有休息时间。
步染也熬了两宿,她进来的时候和池罔打了个招呼,就仿佛不太高兴似的去抓房薰。
房薰面前喝空了一坛酒,刚刚又拍开了一坛新酒,扎起来的的马尾辫就被步染揪住了,她顿时惊慌道:“染染,你干啥?”
步染十分不悦,“事情这么多,你能不能多分担点?从午饭后就不见人影,晚上躲到这里喝酒,你还记得你是长公主吗?”
“我一直就这样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房薰茫然道,“你不是抓了流流那个小崽子去干活吗?有他就够了,让我躲躲懒,不行吗?”
听到房薰和步染的对话,房流立刻竖起耳朵。
房薰见步染很不高兴,非要抓她回去干活,连忙转移话题,对池罔招呼道:“小池大夫,来喝酒呀,一起快活呀。”
池罔到没有反对,他向房薰走了过去。
“喝喝喝,就知道喝。”步染和房薰的关系显然极好,居然敢当众殴打长公主,她对着房薰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人家子安法师都在外面忙了一天,拯救失足百姓,阻止了好几起被鞋教洗脑百姓的抗议游行。你在天山教的时候那么会传教,现在正是你立功赎罪的时候,明天就跟我出去,给被鞋教洗脑的群众反洗脑去。”
被打的房薰哈哈一笑,声音带着沙哑,“行啊,今天难得这么多朋友在一起,你派人去叫淫……去叫子安法师回来,心惊胆战了这么久,大家好好吃顿饭喝点小酒放松一下,明天再继续干活。”
步染露出了不赞同表情,房薰却眼巴巴道:“在鞋教待了好几年,连个想说话的人都没有,这次还差点被虫子咬死,染染,你可怜可怜我吧。”
步染被房薰的最后一击拿下,终于不再说什么。池罔却看了看紧紧追随在自己身边的房流,心想房家的孩子,都这么会撒娇吗?
酒馆里都是认识的人,今天不让外面的客人进来,大家说话都畅所欲言起来。
步染派出去的人,很快带回了子安,子安走进来时,屋里的大桌已经摆上了酒肉饭菜。
他自然的坐在了池罔身边,桌上有给他特地留出来的素斋。出家人不能饮酒,便用了茶代替。
子安很快就发现自从池罔落座后,桌上好几个人都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偷看池罔。他原本面貌实在是太招人,眼睛黑得深邃,眉毛眼睛都像冰雕一样精致无垢,不笑时气质像天山雪顶的溪水,干净冷冽得格外吸引人的目光。
可是与以往不一样的是,哪怕是自己坐在他身侧,池罔也一眼都不去看他。
子安收回视线,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他需要尽快做出选择。
面对着这样的池罔,步染都显得有些局促,“之前见面的时候,没想到小池哥哥是这样的模样,看你的长相……哥哥,你是关外人吗?”
“祖上是罗鄂后人,祖籍在关外。”池罔面不改色的回答,“比流流的血统还要重一些。”
话题转到了房流身上,步染眉心一簇。
房薰却大大方方道:“流流啊,这次做得不错,跟在这位漂亮的池公子身边,这段时间学了不少东西吧?”
这一句话透露了不少信息,步染在桌下直接踩了房薰一脚,希望她嘴上把点门,别把她们在暗中一直观察着房流和池罔的事自己招出来。
房流仿佛完全没听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言笑晏晏道:“可不是么,小池哥哥疼我,我自然不会辜负他的期待。不过话说回来……皇姐,你一声不吭在天山教卧底了好几年,千金之躯,怎能以身涉嫌?我昨晚上发现是你的时候,差点被你吓到了。”
“有什么危险的?”房薰不以为然,“挺好玩的,我不耐烦读那些书,静不下心来。”
步染却关心起她起来,“薰姐,你现在离开天山教了,之前用药变声,现在该慢慢把你的嗓子养回来了。”
房薰正大光明地欣赏了一会池罔的容貌,乐道:“我怕一开始吃药,就要忌酒、噤声,这两天有很多事情要忙,我还是要开口说话的,等这段时间过去,我再找大夫看看。”
她继续道:“外面多好玩啊,皇宫里太无聊了,还是江湖上的日子适合我……诶,风大哥,这几年承蒙照顾,来来,喝酒喝酒。”
风云铮自从见到熟悉的“青龙使”换回了女装,一点也没表现出惊讶,神色仍与往常一样,自然的与房薰拿着酒坛子碰杯。
房流便笑着问:“风庄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皇姐的身份?”
“知道,长公主一条好汉,龙潭虎穴也敢闯,我还一度真以为她失足加入鞋教被洗脑了,担心过好一阵子。”风云铮把酒坛从嘴边移开,回答道,“还一早知道你姓房,要不也不会跟你从南边一起过来。”
步染立刻接过话茬,“流流这一年个子长高许多,人也成熟不少,这几天跟在我身边,处事做人都非常妥善周到,小小年纪就能做到这样很不容易,可比你皇靠谱多了,以后定然有所作为。”
房流便笑着给池罔剥螃蟹,神色懒洋洋的回答:“染姐饶了我,我哪里比得上我皇姐?两位姐姐,让我在外面多玩一阵子吧,皇姐不想回去,我也不想回去,我还想在我小池哥哥身边多待一阵子呢。”
他把螃蟹递给池罔,露出迷人的笑容,“皇姐化身青龙使,在鞋教里卧薪尝胆多年,传递出许多关键信息,在这次清剿行动中当立首功,染姐回去可要好好写在折子里,呈给皇姨,让仲朝所有人都知道皇姐立下的功劳。”
房薰想起那本《小绿龙艳情传》,顿时脸上发绿,连连摆手道:“别,千万别!如果可以,请不要让别人知道我是青龙使,这份功劳别记在我头上了。”
“小池。”砂石的声音插了进来,“就在刚刚,当房薰说出决定放弃青龙使身份、认领应有的功劳后,有许多世界能量流了进来。”
同一时间,步染皱着眉头看向房薰,房薰却哈哈一笑,拿起酒坛豪爽的喝着。
这一顿饭简直是刀光剑影,池罔吃着螃蟹,偶尔喝一点酒,不去理会桌上小辈们充满心机的传杯弄盏。
这几次接触后,池罔能确定风云铮是真的没什么花花心思,房薰不知是艺高人大胆还是真莽,说话做事都大开大合。步染绵里藏针,最不露声色。
但池罔知道他不用担心房流,房流天生就有勾心斗角的敏锐和才能。
“砂石,房薰身上有鸡爪子的活动痕迹,对吗?”
砂石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是。”
池罔便又举杯,喝了一口酒。
身边的子安在桌上也十分沉默寡言,仿佛全神贯注的用着食物。他们明明离得这么近,却交谈最少,这样的生疏,反而让人难以承受。
池罔微不可觉的叹了口气。
就这样吧……反正分别已近在眼前。
房薰和风云铮喝酒喝得最快,两个人都是海量,此时调转枪口开始灌房流,“流流,男人就该用酒坛大口喝酒,喝得这么秀气做什么?干!”
房流知道自己酒量不如他们,怕酒后失言说出什么不能说的,便推脱道:“饶了我吧皇姐,我可比不上你的海量。”
谁知房薰不依不饶道:“不喝酒?那出去,让风大哥试试你长枪的功夫,房家人怎能用不好枪?昨天在总坛上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小子最近练枪有点懈怠。风大哥,拜托你件事,帮我好好打他一顿。”
“可以。”风云铮难得面无表情的说。“这位流公子,我自己也有点想打他。”
房流:“……走啊,怕你不成?”
房流和风云铮纷纷起身离席,俊俏的少年去拿了一把枪,走回来却拽走了池罔,“小池哥哥,你陪我一起出去,也指点一下我的武功,好吗?”
以房流的性子,怎么可能毫无准备?他让池罔站在一边看,就能保证自己不在风云铮手下吃任何伤筋动骨的亏。
池罔瞄了一眼身边沉默的子安,便点了点头,站起来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他们三人起身去了酒馆外面,酒馆里面这唯一的一桌,只剩下了三个人。
房薰喝了一碗酒,慢慢的笑了起来,“和尚兄弟啊,单独和你说句话,不容易。”
子安神色平和道:“特意把小池都支走了,你想做什么?”
“染染,我是在去年还当青龙使那会,奉命追杀这个和尚时,与他第一次相见。”
房薰脸色红润带着酒意,眼神却变得清明,“如今终于有机会说几句话了,从我第一次得知你的人物评级是S时,就一直在找这样一个机会,和你聊一聊。”
子安眼观鼻,神色纹丝不动,“女施主喝多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北地晚春,夜中寒冷,房流先给池罔拿了件披风,才举起了枪,“先说好,输给你,只是因为我年纪小,练武时间不如你长。”
风云铮嫌弃道:“打个架,废什么话?学学你姐的爽快利落。”
然后两个人就打在了一起,第一招后,房流就被斧子上传来的力道震退一步,顿时不敢小觑。
池罔却道:“砂石。”
“小池?”
池罔的模样看不出一丝端倪,漠然道:“监视屋子里的动静,他们的每一句话,都让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