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罔回到房流的王府上,半夜在王府空旷又清净的花园里溜圈,而房流回来后随便找了个石头坐着,就像失了魂魄一样的沉默,许久都不发一言。
过了一会,房流突然站起来就走,池罔也没管他去哪。
砂石将解析出来的信息,展示在池罔面前。
步染人物评级,S。
人物身份,步家少主,云网商会会长,长公主房薰首席谋臣。
效忠阵营,房薰。
“有意思,效忠房薰,却在冒充长公主,难道这背后的蕴意,是长公主命她这样做的?”
池罔想事的时候喜欢走动,就在这大花园里继续溜达,同时问到,“砂石,还有别的什么?”
砂石语气带着惊讶,“我刚才说的你都没听见?”
“什么?”池罔觉得他这个反应不太对,“我听到你说她忠于房薰,之后你就没再说话了。”
砂石静了一下,“还是听不到吗?”
池罔面色严肃起来,“你答应过我的,砂石,有事情你不能瞒我。”
砂石忙解释道,“我没瞒着你,但是我跟你说的,你又听不到了?”
“所以刚刚,你确实在试图向我传递信息?”
“对啊,难道是因为涉及……为什么你会听不到呢?”砂石十分沮丧了,“之前也有一次,出现过现在的情况,当我提及……”
砂石自动消音了,池罔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你没有办法告诉我?”
“对,这个步染,也有类似的情况,我不能和你说。”
池罔露出深思的神色,“……那你迂回着,尽可能多告诉我一些信息。”
“好,这个步染身上挂了程序,就和你身上挂着的那个一样,太复杂了,我现在无法破译。但她和你不一样的是,她身上挂了……两个这样的程序,我现在虽然还不能破译,但给我些时间,总能慢慢计算解开的,我把这个结构存下来了,等我以后弄明白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你没有其它办法,用别的方式告诉我吗?”池罔脑子转得快,“要不你像上次一样,闹个鬼试试?”
砂石下意识一哆嗦,“我也不想闹鬼的呀……不对,重点是,我没事不能去化形,我有判定条件,必须要在你受到危险时,才有权限耗费力量、化出实体。”
“我还在继续看步染的资料,上面还写了一条,她是天下最有钱的人。池罔,首富居然不是你,这姑娘的资产比你多。”
池罔慢慢踱步,“云网商会会长……是吗?步家到底有多少产业?我想,她自己名下,怕是也有一张脱离步家的网络了。”
“除此之外,她已经在朝廷上活跃超过六年了,她现在是天下除了皇帝外,在朝堂上最有话语权的人。”
谜团在眼前一点点抽丝剥茧,池罔问:“无人可比的钱与权,她在成为当年鼎盛时的我啊……所以,她一直代替着长公主房薰在朝廷上出现?”
这是个砂石也不知道的问题,毕竟人家亲表弟房流都不知道,看样子被蒙在鼓里,不是一年两年了。
“不过我确定了——这个步染,确实是鸡爪子提过的能源。”砂石声音放轻,“你打算怎么对她?你会杀了她吗?”
“姑娘挺好的,杀她干嘛?这世界上从来就不只有你死我活这一种选择,总有其它的途径。如果觉得无路可走,只是因为没还想到。”
砂石赞道:“这话说的好,显心胸,这是你自己的心得感悟吗?”
池罔有一会没说话,就在砂石以为池罔又要不理他的时候,他突然说:“是庄衍教我的。”
砂石瞬间抖起精神,“哈?”
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池罔轻叹一口气,“我这段时间才发现,我好像……并没有从过去里走出来。”
“不过我觉得这是件好事。”池罔脸上神色淡淡的,似有几分怅然,“我之前以为不去想、不去说、不去念,他便不会再出现。直到近来心境坦荡,偶然回首过往,我才发现……”
砂石竖起耳朵,正要听他发现了什么,谁料这时候池罔语气一转,又不告诉他了,“言归正传,既然步染是能源,那她和鸡爪子的关系,就像当年我和她一样吗?”
“砂石,我们有没有办法,把她从鸡爪子那里抢过来?”
砂石打了个激灵,瞬间兴奋,“我没想过这种操作!但就像你说的,理论上一切都可行……嗯,步染资料上还有单独列出来的一条,上面有她喜欢的人……”
“她喜欢你诶,怪不得又当步家少主,又当长公主,还能分出时间跑到渡口去接你。不过她面上都没有太表现,还是挺进退有度的,没有让你觉得不舒服。”
砂石继续念道:“她对她父亲也很有感情,不过已经离世了,所以名字是灰的。”
在继续看,砂石发出一声爆笑,“房流这小人精,忙前忙后地讨了她几年的欢心,他甚至都没比得上你在步染心中的好感度,这丫头相当看眼缘啊。”
池罔问:“名单上还有谁?”
砂石立刻收了笑声,“第一是房薰……名字不是灰的,说明她还活着。”
池罔有些明白了:“没有生命危险,又忠心又喜欢……这两个小丫头在做什么,怕是自己心里一直都有数吧?”
“砂石,你找找房薰在哪里。”
片刻后,砂石回报:“咦……我怎么找不到?”
池罔不出意外的点点头,“不能指望你。”
步染在鸡爪子的约束下,怕是像以前的自己一样,有一些不得不去做的事。但她对关外干旱问题关心,并付诸行动,这让池罔心中有些感激。
关外的族人都是他当年子民的后裔,池罔明里暗中守护过百年,见关外生活趋向安稳后,才终于放手。
如今改朝换代时隔百年,池罔在朝廷中已经没有强援,若是步染真的以长公主之名,妥善解决了关外的水源问题,池罔会领她这份情,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去真的伤害她。
想到这点,池罔便问:“刚才你对步染造成了身体上的伤害,她还好吗?”
“应该没事。真有事,不早来请你了?”
砂石有些感慨道:“按照咱们的分析,她应该也是被那鸡爪子绑着的,所以在我黑进那女声系统时,她会受到影响……唉,如果有一天她发现我,对我进行攻击,我会不会也影响你啊?”
池罔神色倒平静,从他决定杠上鸡爪子时,就从来没怂过,“不怕她。”
“要是真没关系就好了。”砂石叹了口气,“我争取做一个保护框架,如果以后真发生这种事了……我至少要把你隔离开,不能让你像步染一样。”
“那就努力变强。”池罔平静道,“与其想着不要连累我,不如多想想如何一直和我在一起,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砂石瞬间精神了,“好!”
半夜的时候,房流回来了。
他看见池罔还在溜达,便过去怔怔地看了他一会,第一句话就是,“我刚才去了一趟步府试探,果然没见到步染,于是我又偷偷跑了一趟皇宫,看到了我皇姨。”
“她在得知步染生病后很在意,立刻召集太医急诊,等她醒来后,我看到皇姨拉着步染的手,叫她小染。”
房流神色木然,“她从来都知道,这不是我皇姐。看她们的样子,皇姨没有身不由己的意思,她肯定一直知道步染换了我皇姐的事,甚至在背后提供了支持掩护。”
池罔看到房流郁郁的表情,心中多少有些理解,若是皇帝大姨宠爱侄女,因为房流出身而不理会他,倒也是能理解的。可是大姨这么关心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稍微关注一下血脉相连的侄子,让贵为皇储之尊的房流从小到大都备受冷遇。
觉得房流确实是个小可怜,池罔怜爱的拍了拍他脑袋,“你皇姨大概只是太喜欢女孩了,谁叫你是个男的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房流感到自己受到了会心一击,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这一晚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房流心中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出来,得不到答案。他皱着眉头道:“我会仔细去查一查我皇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罔又安慰了他一下,“去查吧,但我觉得你可能查不到,还是别抱太大希望了。”毕竟砂石都查不到。
房流:“……”
本来月色很美,在这样月夜美人的场景下,房流悲伤的心,刚起了些微波澜,却被池罔两句话说蔫了。
他垂头耷脑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不想再和池罔说话。
今晚揭开了这样的秘密,池罔依然稳得很,他回房铺开被褥,准备睡了。
砂石十分佩服他的心理状态,“这你也睡得着?就算是争储之事与你无关,但步染这么一个行走的能量源,你也不惦记?”
“怎么不惦记?可是惦记也没用。我不会杀她,暂时还没有别的办法,那就先顺其自然吧。”
砂石慢慢道:“或许可以尝试一下,在你把她好感刷满后,引导她进行叛变……”
“我不欺骗小姑娘的感情。”池罔表示自己还是有原则的,“我们再尝试别的途径,同时,我也会花时间好好带流流,找个机会让他重新回到朝堂上去,看看会对鸡爪子有什么影响吧。”
想到房流,池罔摇了摇头,“但是流流现在还没准备好,这么大了,朝廷上却什么都不会,真是个可怜的娃。”
“可怜什么?”砂石叹道,“他能得了你的青睐,由尉迟国师亲自授课,他的起点会比房薰、步染高太多,你可是真刀真枪在乱世和太平盛世都做出过实绩的权臣,还能教不好他?”
池罔客观道:“这一道很多都不是书本知识。智慧是需要漫长的时间,慢慢累积修行的。不过房流年轻,他有很多机会。”
“关于流流,可能我还可能忽略了一个方向。”
“什么?”
“流流在无正门之争后活下来,到底是因为他的皇储身份,还是因为坐上了无正门的位置,在江湖上有了不一样的影响力?”
池罔翻了个身,准备睡了,“没关系,双管齐下吧,过段时间再教教他武功,技多不压身嘛。”
砂石有点感慨,房流本就身兼数职,忙得脚不沾地,还要跟上池罔这教学计划,怕是累不死他。
第二天早上池罔起来时,房流不在王府里。大概昨晚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今天已经坐不住了。
池罔慢悠悠的用了用饭,放了乌鸦去叫余余,一边铺开一张纸,愉快道:“我来给流流一个惊喜。”
他在上面刷刷写了二十多本书,并在后面注明——入秋重逢前,全部读完。
砂石去搜索一下这二十本书的厚度,顿时对房流充满了同情。教书先生给学生布置了这么多功课,还管这叫惊喜?估计房流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池罔背着自己的蝴蝶药箱,衣袖一挥,就这样不告而别了。
一天后,始皇帝陵前。
余余按照约定时间赶到,一到这里便见到门主大人,身边还堆着些看起来有年头的古卷。
“来得正好。”池罔向他招了招手,“我最近怀着严肃的心情,拜读了桃花公子的《醉袖桃》第七册 ,有了一些感慨。我搜罗到了许多关于始皇帝的野史,非常契合第七册两位主角的爱情故事。”
“我认为,这时候正好可以赶一波热度,你给咱们收购的书局每个分几本,让他们各自的写手,都发挥一下,出几本话本野史,赶在读者们还陶醉在第七册 大结局不可自拔时一起发售,肯定能赚不少钱。”
余余接过了这几乎要用麻袋才装得下的古卷,肃然起敬道:“门主厉害!”
与余余分别后,池罔重新回到了沐北熙墓中。
他回到墓室后,先在自己的宝藏中巡视了一圈,打开了玉匣子,把里面的刺绣都摸了一遍。
他甚至打开了最里面的一格,砂石终于看清了,那是一条绣工极其精致的腰带。
池罔关上匣子,做完这件事,他才躺回自己终年冰封的棺材里,舒服的叹了口气。
遭到了惨无人道的打击,砂石蔫蔫问道:“你说守门,就是守这里的门啊?”
“对。”池罔平静道,“当年被沐北熙坑了,要给他守墓门,当年以为几年就完了,没想到我一直死不了。这几百年中,总隔上个几十几百年,就会有太过好奇的小崽子闯进来,我依约都给他挡回去了。”
砂石左顾右盼,“这就是始皇帝陵墓的尽头了吗?上次我就好奇了,这里你住着,那沐北熙的墓室在哪里啊?”
池罔轻轻一笑,“如果说,我也不知道呢?”
安静片刻后,砂石叫了起来,“说你不知道——谁信啊?你又骗我玩。”
池罔的心跳慢慢变缓慢,身体的活动在逐渐降低。池罔轻声说:“我要闭关了,你先自己玩会,秋天与你再见。”
时光荏苒,转眼就过去了三个月。
这一年的十月深秋,池罔在这地底深处睁开了眼。
砂石立刻表示欢迎,语气相当激动,“你可真是任性啊!池罔,说走就走,说睡就睡,我这三个月无聊的都要长毛了!我看那房流,也是找你都要找疯了。”
因为刚刚苏醒,池罔说话时,还有一点平卷舌过不来的僵硬,“早就跟他说了,秋天会再见。要是这般沉不住气,别惦记去争储了,一个步染他都搞不定。”
他的心跳开始一点一点的恢复,身上的血液重新流动,池罔从棺材里出来,活动了下手脚,叹了口气道:“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