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诡异古镇中仍然埋藏着危机,现在还放松下来还为时过早。就连贝凡额头上的符文,与这口棺材之间的联系,都是未知的变数。
退路尚未可知,前路仍不明晰。但事情总是要一件一件的来处理。邙明在这种时候,总是能格外保持冷静镇定。
邙明见血泥娃娃已经差不多被打老实了,才有些冷淡的开了口:“其实我第一眼见你,就看穿了你的来处。”
在地上的鬼娃娃听到这里,眼中流露出十分强烈的不甘,“我若是再小心一点,就不会被你骗了,你真是会装,我还以为你不过是一个格外好吃的人类,没想到这一次居然碰到了一个扮猪吃老虎的硬茬,你真是太狡猾了……”
说到这个问题,贝凡算是深有同感了,他窝在邙明怀里一阵猛点头,引得话题中心的正主都低头去瞧他。
发现人类正在看他,贝凡连忙止住点头的动作,假装自己非常认真地在听着血泥娃娃说话,模样十分乖巧。
鬼娃娃继续道:“通常你们人类不是都很弱的么?我在阿妈那里,至少吃过十几只人类了。”
听到这里,贝凡连耳朵都竖起来了,眼神里满是崇敬和羡慕之情,激动地从邙明怀里探出脑袋来看着鬼娃娃。
他发自内心地感慨道:“你真是太厉害了!”
邙明没说话,只是看着贝凡的眼神意味深长。
比起此时整个鬼都沸腾了的贝凡,邙明却显得胸有章程,他余光始终注意着自己身周的环境,在看到隔了一条街上的建筑已经开始改变时,就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其实已经不多了。
他注视着眼前的趴在暗红色腐泥中的鬼娃娃,还未开口,那血泥娃娃已经破口大骂:“少来装模作样!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这个狡猾的人类想通过我问出我阿妈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眼中的怨毒犹如利箭一样射穿人心,“明明白白告诉你,这件事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的!就是我死了,我阿妈也会有朝一日替我报仇,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面对血泥娃娃颇有节操的“绝不出卖阿妈”的指控后,邙明并没有鬼娃娃预想中暴跳如雷的反应,反而平静自然的开口:“我不问你阿妈,我现在只想问问你,你还记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人类天师套路很深,这个问题让鬼娃娃出乎意料,邙明现在的神色和姿势,看起来竟然有点像个想和小朋友唠家常的知心大哥哥,血泥娃娃愣了愣,才回答:“……我没有名字,大概七岁。”
邙明点了点头道:“七岁,就能忍受自己身体每一部分都被砍下来,然后接上其他兽类或者虫类的身体部位,忍受着反噬和排异的痛苦,把自己泡在腐烂的血肉剁成的泥污中,一点点被改造成你阿妈口中的‘最完美’的样子,我很想知道,你的阿妈有多疼爱你呢?”
这个问题似乎一下子激发出鬼娃娃内心深处的不安,他变得极为暴躁,声音愈发尖锐:“阿妈自然疼我,她早就教过我,我现在所忍耐的,都是变成最完美的这条路上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要做的更好……要变得更强,才可以和阿妈说话,才能得到阿妈的夸奖——啊啊啊!”娃娃的情绪愈发无法控制,他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人,眼睛重新变得血红,“杀光你们,吃掉你们!拔下你们的手臂,回家让阿妈拿起针,重新给我接上……”
一听这话贝凡就不乐意了,好好说着话,突然嚎起来是干吗?
跟湖底一霸比谁更凶吗?
贝凡当即不甘示弱的在邙明怀里向前探出身体,猛然张开了自己的大嘴,“呲”地一声露出了所有的獠牙。
这一下向前蹿得挺猛,邙明差点没抱住这一条滑滑溜溜的鱼尾巴,连忙把贝凡重新给拉回来抱好。
他又拍记了拍贝凡的小脑袋瓜,似笑非笑,“宝贝儿,你和他生什么气。”
“妙本常清净,身心无垢腻。众生习业人,迷惑怀疑贰。”邙明默念清心宁神的道经,平缓的声音在这一方空间里于无形中压制了源源不绝的煞气,就连即将再次失控的血泥娃娃也暂时被邙明安抚下来。
“你们……你们都是坏人,只有阿妈真心对我,我不会说出任何关于她的事。”鬼娃虽然仍是一副反社会的态度,却没有再次吸收煞气变身的趋势。
邙明见他一副仿若被鞋教洗-脑的模样,没有再多费口舌做什么辩解,他只是把手伸进裤兜,将那因为施展了避水咒而没进一滴水的手机拿了出来,而后开锁打开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有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男孩,手里抓着一大把在公园小摊出买来的棉花糖,十分神气的骑在自己父亲的脖子上左顾右盼,吃得不亦乐乎。
那位父亲一只手扶稳自己肩头上的儿子,一手牵着自己的妻子,他顶着炎炎烈日,虽已经热得满头大汗,却笑得十分幸福。大概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孩子健康快乐,夫妻感情和睦,便已经是别无所求的幸福了。
这张全家福上的快乐几乎可以溢出来,画面定格在这个家庭最幸福的时刻,那份幸福几乎可以感染每一个旁观者露出微笑。可就当邙明将这张照片递给地上的血泥娃娃看时,那鬼娃当场脸色就变了。
贝凡对邙明的手机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他伸出指肚戳了戳,把照片戳跑了。邙明揉了他一把,又把照片拉回来,贝凡仔细看了看上面会发光的小图案,又看了看地上那只剩半张脸伤痕累累的小男孩,十分淳朴地在鬼娃心上捅了一刀,“啊呀,这上面的小人类,怎么和你长得有点像?”
邙明却还在不紧不慢地翻着自己的手机,移到了下一章照片,继续给地上的鬼娃看。照片上的主人公不难认出,就是刚才那张其乐融融全家福照片上的那对夫妻。
只是这一章照片上的两人面色蜡黄憔悴,看上去却像苍老了十岁不止,夫妻二人原本黑亮的头发都出现了斑驳的灰白,两人佝偻着腰,麻木地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只盼望路上经过的路人,会愿意看一眼他们身上挂着的牌子。
那张已经被日光晒得有些褪色的廉价打印塑料板上,印着他们亲生骨血的单人照,而这昔日里幸福圆满的家庭,早已被挂板上“寻儿启事”那四个惊心动魄的红字,击碎成一地悲伤绝望的无边痛苦。
邙明佩戴的玉笔无风而动,他收起了神态中一贯的散漫,“真真假假都已经摆在你的面前,别骗自己了,你是时候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