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川穿着小学生制服,爬到椅子上,和哥哥坐在同一边。
桌子很大,他只占了很小的一块地方,无神的偻着。
眉尾衍生出一条刺眼的红痕。
凌路摸了摸他的头,拇指在红痕下摩挲,“还疼不疼。”
徐子川摇头。
“真的是自己摔的?”他去接小川的时候,发现了这条红痕,问是怎么了,小川说不小心摔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是摔伤。
徐子川不出声了,把头埋在臂弯里拒绝沟通。
姨父姨母正在打离婚官司,两人都没空管徐子川。
凌路说:“姨母两小时后来接你。”
两人话都很少,但颜值超高,静静坐在那里就足够赏心悦目。
Perry很快做好了两杯饮料,盛在托盘中,“小孟,给客人送去。”
孟羽林还在琢磨脱裤子放屁的事,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过来拿吸管的,她想到了昨天对视的那一眼,难道那个时候他是在看……她看了看面前的吸管桶。
她当时在干嘛,是的,是在看漫画。
Perry冷不丁喊她,她猛地回神,“什么?”
“不想送?”Perry以为她不想去,“没事,那我去。”
孟羽林反应过来,伸手:“不,我去我去。”
不愧是她喜欢的人,一眼就看到她在看漫画,眼睛真明亮。
她弯起嘴角微笑,努力昂扬前行。
“凌学长,你们的饮料好了。”孟羽林弯腰将两杯饮料拿出,小心翼翼地摆开。
“有劳。”
“小川,别趴着,”凌路语调温和,“要不要先喝点牛奶,嗯?”
声音低沉带着磁性,像被砂石磨过,关心和温暖都夹杂其中。
孟羽林顿了下。
一直以为他天生冷淡,原来,他也有这样温柔,柔和的时候。
相比之下,跟她讲话的时候简直是冷漠。
冷漠都不足以形容。
她明白苏青玉学姐说的‘不要被表面现象迷惑’‘举止有礼,但太有礼’是什么意思了。
她方才纠结得要死的东西,他根本就不会在意。
他对她的所有帮助都是出于礼貌和修养。
想到这里,孟羽林突然有点庆幸他问她是不是喜欢看漫画了,尽管只是随口一问,但这个问题只存在于他们两人之间,是礼貌范围之外对她的询问。
上一秒让她想被雷劈走的事,下一秒竟然让她有些欣喜。
可是,如果是别人,他也会问吧。
万一他仍然是出于礼貌,认为递给她书得说点什么,类似于熟人在街上遇到会问一句“吃了没”。
徐子川恹然抬头,两手捧着牛奶。
孟羽林才意识到,她居然因为一句话的语气,想了这么多。
喜欢的人说的话,每一句都是阅读理解,语气是附加题。
她看到小朋友眉尾的红痕,下意识想关心几句,张嘴前一瞬机警地闭上。
凌路界限感这么强,会不会觉得她吵,超出职员的职责范围,以后不来了?
她拿着餐盘回去。
徐子川乖乖地翻出习题册写作业,凌路看了眼,是数学,不需要帮助。
几分钟后,孟羽林去而复返,轻扣桌面。
她在徐子川那边。
“有什么事?”凌路问。
她拿出两片创可贴,“你弟弟额头的伤,要不要贴创可贴?不然可能会感染。”
徐子川懵懵望着她。
她蹲下和他平视,跃跃欲试:“小朋友,要不要我帮你贴?”
“我来吧。”凌路接过创口贴,提醒徐子川道:“说谢谢。”
小朋友低头,“谢谢。”
“不用谢,”她笑,摇摇手腕,“就是这里擦伤,我才买的创口贴,没想到现在又用上了。”
她准备离开,凌路起身问道:“多少钱,我付给你。”
“不——”她抿抿唇,停住。
此刻,摆在面前的是一个极大的诱惑:转账的话,得加她微信。
差点错失良机。
不。
不才怪。
她嘴角微翘,竖起一根手指:“一块钱。”
凌路原担心她不要钱,见她报出价格,放心了。
她掏手机,调二维码。
缘分,是挡不住的。
凌路,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我们注定是微信好友。
“扫——”
“收好。”
两人同时出声。
凌路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纸币递给她,端重道:“有劳。”
孟羽林缩回手机不敢置信,他拿着现金,现金!
淡绿色崭新的一元现金,古董般的存在。
它表面上看着是一张纸钞,实际上每一寸都写满了凌路的残忍。
所以现在,她不但没加上微信,还沦为了一块钱都要斤斤计较的扣货?
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就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不用。”孟羽林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毅然决然地推回那张纸钞,“凌学长,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一个创可贴而已。”
“我弟弟就是你弟弟?”凌路说:“为什么。”
她就随口一说,哪有为什么。
他还在等着她解释。
她说:“你看,世界上那么多学校,那么多社团,我就上了一个大学,参加了一个社团,凌学长你,刚好是我的学长,刚好是我参加社团的会长,我觉得我们实在太有缘了,在我心里你就跟我家里人一样——”
眼见凌路听着她胡说八道蹙起了眉头。
“其实,”她转身,郑重道:“老实说,我是有事情想拜托你帮忙。”
有事情想让你帮忙,区区一个创可贴不足挂齿。
凌路耐心问:“什么事?”
“我的事不急,你先忙你的事,等你忙完了我再来找你。”她是赶鸭子上架状态,虽然是胡说八道,但仍有些紧张,两手绞在身后小声问:“可以吗?”
他抬手,看了下腕表,“九点半,九点半我大概就忙完了,你可以过来找我。”
九点半,正是她下班的时间,方便她处理私事,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替她考虑了这个问题。
孟羽林比了个大大的“OK”,对徐子川小小地挥了下手,“拜拜。”
徐子川额角顶着草莓印花创可贴,小手讷讷地晃了晃。
小朋友真的太可爱了,她想送他一块蛋糕,但晚上过来好几次了,担心打扰他们,暗暗在心中寄存,下次送。
然而然而,孟羽林思考,她有个屁的事要需要凌路帮忙。
不行,快想快想,必须要有一件,而且不能浪费机会。
凌学长,你帮忙加下我微信。
帮忙说下你喜欢哪种女生。
帮忙喜欢一下孟某林。
求你了。
……
凌路听完估计拳头都硬了。
她扶额。
Perry笑问:“小孟,怎么了?”
“Perry,”她帮他递咖啡杯,说:“有一个机会,你喜欢的人可以帮你一个忙,你会让他帮你做什么?最好能加速你俩的感情。”
“我喜欢的人?”Perry认真想了想,“我不会让她干什么,在旁边歇着就好了,我来干所有的事,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给我拉首曲子听。”
啧,不愧是浪漫国的人。
可是她不会拉曲子,凌路倒是会弹钢琴,总不能说久闻他琴艺高超,想听他弹首曲子。
Perry已然陷入了浪漫想象,微微羞涩道:“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我身边。”
“在、身、边!”孟羽林眼睛一亮,狠狠抓住这三个关键字。
要想心灵靠的近,首先身体得靠近。
她想到要和他做什么了。
有客人来点单:“香草拿铁,三份浓缩。”
孟羽林怀着对九点半后的憧憬,情绪饱满,“请问需要哪种温度?”
“温热。”
“好的!”她双手递上小票,“这是您的小票,请拿好,您可以先找个位置坐下,稍后我将为您送到桌位。”
过了会儿,异木棉树下停了辆黑色商务车,凌路送徐子川上车后复而返回。
店里的人陆续离开。
很快到了九点半,凌路关闭电脑,收拾物品。
夜色渐渐深,玻璃门上映着他的面庞。
男人的长相并不平易近人,眸色极黑,目光稍显锐利,高大的身影更是增加了种无形的压迫感。
纵使行为没有攻击性,如此凌然的气质也让人不敢亵玩。
但孟羽林除外。
她是大魔头。
孟羽林提着小包包准时过来,她从包里掏出纸笔,纸上是她在网上誊抄的一道高数题。
凌路接过来看了看:“高数?”
女孩子谦虚求教,声音软软的:“对,我数学不太好,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好,你先拿把椅子坐过来。”他挪开电脑。
她搬来一把凳子,放他旁边,又悄悄再挪近了点,轻轻地坐下。
身体靠近,目标达成。
凌路反复看了两次题目,薄唇紧抿。
她问:“怎么了?”
“这里,”他握笔,笔尖在求和符号下的\'n\'划了一道,严谨道:“没有这种写法,题干格式错了,应该写在求和符上。”
靠,她明明是按网上原模原样抄的,该死,是谁上传的这道错题。
格式都没写对就不要传上来害人啊。
“哦、哦,”她脸发热,不忍直视:“不好意思,没注意。”
凌路不追究,更正题目:“好,从这里开始继续。”
因为讲题,两人坐的很近,桌顶吊着柔光氛围灯。
顾客都离开了,Perry在后台和会拉琴的女友煲电话粥。
孟羽林细细的胳膊放在桌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捏着笔。
曾几何时,高中时代,班上女生红着脸去找男生讲题,她嗤之以鼻,不明所以,怎么,题里有酒?
糊涂,太糊涂,此刻才知道其中的奥妙。
孟羽林装作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目不斜视,实则余光把他脸和手的每个细胞都瞧了个遍。
上天作证,她不是故意想看的,只是眼睛大了有它自己的想法。
室内气温不低,风衣被他脱下挂在椅背上,他身上一件黑色衬衣,衬得皮肤更加冷白。
讲到难点,他挽起一截袖口。
小臂肌肉纹理和筋脉清晰可见,隐隐压着令人浮现连篇的荷尔蒙气息。
简洁的不等式在他手下排开。
“X趋于无限大,当n大于N时,不等式恒成立……”
男性微沉好听的声音贴着皮肤灌入耳朵。
耳朵像触了电,酥酥麻麻。
他的一点点动作都被放大。
明明没干什么,密集的甜蜜却从天而降。
不该坐这么近,她的心跳这么大声,他会不会听到了。
凌路稍作停顿,喉结滚动了下。
孟羽林死死咬唇,手揪大腿,孟羽林啊孟羽林,你竟色令神昏至此,你今天要是流出鼻血就去死!
“大体就是这样,”他讲完了,问,“理解了?”
“理,理解了。”她脸红得不成样子,呼吸加快,额头都快出汗了。
“那么,”凌路例行公事一视同仁,正色,“你给我讲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身体靠近(g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