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就看到耳房的窗子里映着光亮。
顾衿抬头看了看天色,皱起眉头,她怎么不记得她这瑶光殿有这么多的差事,让宋声能忙到大半夜?
她单手推开了房门,房间不大,一眼便可望尽。
顾衿也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案后将脸埋在手心看不清楚神色的宋声。
听到房门响动,宋声微不可察的拧了拧眉,只以为是哪个手脚不利索的宫人这么晚了才呈上记录的册子。
都是殿下以前太过宽厚,将这些人惯的愈发的没规矩起来。
本就因为找不到殿下而不好的心情变得更加的差了。
嘶哑阴沉的嗓音响起:“进来不知道敲门吗?!没规矩的东西!”
他猛地抬手将手边的册子甩了出去,眉目间满是狠戾。
视线触碰到站在门口的人时,他蓦然愣住,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飞出去的册子重重的砸在了顾衿的脚边。
脸色瞬间煞白一片。
顾衿挑了挑眉,弯腰拾起地上的册子扫了一眼,看向已经僵在原地的宋声:“谁又惹着你了?怎么这样大的火气?”
只见对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脸色惨白,眼尾还带着未褪的红意,看上去一副已经吓坏了的模样。
顾衿无奈的走了过去,将册子随手放在一旁,双手撑在案上,微微俯身,正对上宋声怔怔看来的目光:“嗯?在发什么脾气?”
宋声怔愣了好半天才动了动嘴唇,声音艰涩:“殿……殿下,奴才不是有意的……奴才刚才……奴才刚才只是……”
脑子里乱的一塌糊涂,支吾了许久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宋声心里止不住的懊恼,他怎么能这么沉不住气,怎么就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了火,在殿下面前露出这样的一面。
若是因此惹得殿下厌弃……
若是殿下不要他了,他该怎么办?
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里惶恐难受的厉害,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顾衿的衣袖。
顾衿见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面色紧张的看着她,不由得觉得有些可爱。
从前只听说宋声办差如何的厉害,严词厉色,不择手段,没想到这样的人也会因为在她面前不小心露出了尾巴而感到紧张不安。
她温声道:“这么紧张做什么?本宫又没怪你。”
伸手抚过他额间的碎发:“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去?”
宋声闻言神色微松,抿了抿唇:“殿下不是也这么晚了才回来吗?”
语气中有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幽怨。
顾衿心中一动,原来是因为这个才生这么大的气吗?想到刚进门时他低着头将脸埋在手心里的样子,这么晚独自坐在这里也是因为这个?
她的目光软了软,难得的解释道:“最近有些事情耽搁了,回来得晚了些。”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宋声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好了,在这儿要坐到什么时候,跟本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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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缜大军攻入须国边境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顾衿的手中。
灰色的鸽子扑棱着翅膀,显然已经十分熟悉瑶光殿的布置,自顾自的飞到一旁的架子上吃着早已给它备好的粮食。
顾衿拈起那薄薄一张的字条。
淮王大军一路杀进须国,须国如今国力空虚,新帝又刚刚登基,内忧外患之下须衡措手不及,在旁人的刻意提点下终于想起了远在京城的顾衿。
俗话说病急乱投医,想必须衡的合作书不日便会送上门来。
她的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这新帝比起须浮阳真是差了不止一点,这般的沉不住气。”
纸条被油灯上的火光引燃:“找来的那个游医可打点好了?”
春雨道:“殿下放心,已经都办妥了。”
“那就好。”顾衿颔首道:“往后本宫可就要仰仗这位神医了。”
话音刚落,宋声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殿下,御膳房备了点心,可要奴才送进来?”
自从那天后宋声就愈发的喜欢黏着她了,顾衿看了春雨一眼,春雨立刻会意将鸽子驱出窗外。
顾衿将桌上的油灯盖灭,随手拿过一本杂书:“进来吧。”
“殿下。”宋声眉目带笑,衣角因步伐微微飘起,手中的食盒却提的很稳:“这是御膳房新做的样式,殿下可要试试?”
自从宋声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便不再羞涩躲避,他喜欢殿下,便一心想要她好,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她的面前。
就连往日殿下喝的药汤,他也亲自接手了,殿下日常的饮食更是不用说,每每他都仔细检查了数遍才送到殿下的面前。
顾衿对他的殷勤很是受用,随手拈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
见宋声垂首立在一旁,便向他招了招手:“过来。”
宋声依言弯下腰凑近:“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一块带着奶香味的糕点送到了唇边,宋声神色一愣,抿了抿唇,张口吃了下去。
脸上一阵发热,耳尖也变成了诱人的粉红色。
柔软香甜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唇瓣被顾衿的指尖擦过,带起了一阵酥麻,宋声的脚步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却一不小心绊到了衣摆,顿时身体不稳的往后摔去。
顾衿揽住他的腰,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小心。”
宋声惊吓之中慌乱的环住她的脖颈,直将她拽的俯下身去,两人的气息挨得极近,宋声黑润的眸子眨了眨,长而卷翘的睫毛乖巧的垂下,在脸上落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他盯着顾衿那近在咫尺的莹润唇瓣,神色微动,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抬首欲要亲吻上去,门口却忽然传来宫侍的通报声:“殿下,林太医到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顾衿下意识的侧头看去,宋声的唇瓣虚虚的擦过了她的脸颊,倏然落空。
怀中人神色瞬间凝滞,顾衿却没有察觉。
她松开揽着宋声的那只手将他扶正,扬声道:“让他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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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中一如既往的沉寂。
因着陛下久病不起,眼看着病情愈发的难以控制,太医院束手无策,不得已在京城里四处张贴出了皇榜寻医问药。
本以为这皇榜就算贴出去了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揭,但没想到不过几日便有一自称神医之人当众揭榜。
偌大的殿内燃着龙延香,顾暄帝形容枯槁。
他费力的睁开眼皮看了看下首跪着的布衣男子,声音虚浮:“你就是那揭了皇榜的神医?”
张德俯首道:“回陛下的话,正是草民。”
“你当真能医好朕的病?”
张德目光炯炯,似乎胸有成竹:“草民斗胆远观陛下的面相,请问陛下可是夜里经常浑身冒出虚汗,白日里又身心疲惫不堪,头脑发胀,气息不匀,稍微一动便有气喘之症。时常头痛欲裂,食不下咽。”
顾暄帝一听果然和自己的症状十之八九相似,立刻大喜道:“神医如何得知?朕正是如此症状。”
张德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老神在在道:“陛下的病,草民心中已经有数,还是请陛下先让草民替您诊脉。”
一番交谈下来,顾暄帝对这位神医的本事已经十分相信,就算是那些皇宫里的太医们也不能将他的病症阐述的如此清晰。
那双昏沉衰老的眼睛里露出一丝亮光,他深觉得自己是真龙天子命不该绝,才能如此及时的遇到这么一位神医。
若不是身体不允许他几乎想要仰天大笑几声。
一连道了几个好字,连忙差人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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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光殿中。
顾衿听到春雨的禀报,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父皇久病,难得遇上件顺心的事。”
她目光落在手边的那封信上,须衡的动作倒是比她预计的要快了许多,想来是大军压境让他寝食难安。
淮王倒是有几分手段,这么短的时间就率兵攻下一城,如今须国正是国力空虚之时,若是能够趁机一路杀到皇城也不是全无可能。
顾衿看着面前的地图,用朱笔圈出了顾缜的位置,笔尖顺着位置在纸上划过一条长长的痕迹直至京城。
在纸上推算出淮王行军的路线,正是先前所想能够最快直逼须国都城的路径。
正所谓兵贵神速,淮王有如此打算也不足为奇。
眉头微舒,她放下手中的纸笔:“回一封信,就说本宫答应他的请求。”
“按照计划把我们要的东西慢慢透露给他。”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