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浮阳突如其来的病情无疑给须军如今的境遇雪上加霜,顾军趁热打铁一路高歌猛进攻进了鄀城,须军连忙奋起抵抗。
城中满是兵器碰撞的声音,利刃贯入血肉之躯带起片片猩红的血色,厮杀声呐喊之声不绝于耳。
街道上血肉横飞,尸横遍野,撕裂的军旗沾着还未干涸的浓重血迹。
顾缜骑在高大的马背上,一柄冷剑横于身前,比起须军将领的狼狈更显得气定神闲。
诸宁率一部分人马拦在须帝的营帐前,方褶则是趁乱带着一队精兵事先护送须浮阳出城。
顾缜明显是察觉出了对方的意图,直率数万大军封住了出城的道路,如同瓮中捉鳖一般不断缩小着包围圈。
似乎是在有意为之前在须浮阳的围剿中战死的将士们报仇。
方褶已然是杀红了眼,身上布满了自己和敌人的血迹,护着身前仍旧昏迷不醒的须浮阳,一只手猛拉缰绳,骏马吃痛,撼人肺腑的高声嘶鸣起来,声音洪亮贯彻长空。
马蹄高高扬起,硬生生的踏出一条生路。
顾缜反手拿起弓箭,一箭射出直冲方褶马上须浮阳的头颅而去,电光火石之间,诸宁忽然调转马头飞身一挡。
长箭贯穿胸口,诸宁被凌厉的箭气带出数米直直的被钉在街边的木梁上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头无力的低垂了下去。
看见这一幕的须军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声嘶力竭的大喊:“将军!!!!”
方褶来不及回头,一手扬鞭一手策马生生的从顾军中杀出了一条路。
余下不足万人的须军皆在后方甘愿为他们的帝王做挡箭牌。
一层士兵叠着另一层士兵抵挡了顾军多如牛毛的箭雨,竟叫顾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方褶带走了须浮阳。
方褶一边护着须浮阳一边策马疾行,身后是须军仅剩的人马,只剩下约两千人,无一不是伤兵残将,陛下如今还成了这副模样,堂堂八尺高的将军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一定!一定拼了命也要把陛下安全的带回去!
他咬牙勒紧手里的缰绳,背上军旗鲜艳而炽烈,迎着疾风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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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小院中。
春雨先前买来的糕点摆了一桌子,宋声抬眸看去,只觉得今日殿下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
顾衿抬手斟了一杯茶递给宋声:“万桃斋新出的点心,看看怎么样?”
宋声依言拈起了一块梅花酥放入口中,入口绵软酥松带着丝丝甜味和一股说不清的花香,味道竟然意外的不错。
见他喜欢,顾衿也抬手拿了一块杏仁糕,奶白的颜色,小小的方糕上还缀着一枚红色的花瓣形印记,十分别致。
一口咬下去淡淡的牛乳味道蔓延开来,顾衿慢条斯理的吞咽着,垂下的眸子中神色不明。
须浮阳对杏仁过敏一事她很早就知道了。
那时候她的母妃须晴飔还没有发疯到不可救药的程度,清醒的时候总会拉着她的手一遍一遍的讲着她在须国的那些时光。
其中就有她的皇兄须浮阳小时候在太后宫里误吃了一口杏仁糕差点没救回来的旧事。
这大概也算是那个疯女人对她做过的唯一一件还算好的事情了吧。
顾衿一想到须晴飔的音容相貌,神色都不自觉的冷了下来,就连宋声喊她都没有听见。
蓦然抬头,才看见宋声抓着她袖子。
她将手里的杏仁糕放下,用帕子擦了擦手道:“怎么了?”
宋声只见她脸上忽然没了笑意,脸色也不好起来,以为是她的旧伤又发作了,眼神中都透露着焦急:“殿下,您是不是又哪里难受了,快去床上躺着,奴才……奴才给您暖暖身子。”
宋声慌忙要扶她起身,却被她拽住了手腕。
腰上熟悉的被人环住,顾衿的头靠在他的腰腹部蹭了蹭,双手抱着他的腰身慢慢收紧,低声道:“别动,让本宫抱一会儿。”
嗓音中显而易见的低落让宋声怔愣了一瞬,他看着靠在他身上那漆黑的发顶,眼神中有着自己都不自知的心疼。
他缓缓抬起手回抱着顾衿,学着先前殿下安慰他的模样,轻轻抚了抚。
就这样抱了许久,久到宋声都以为殿下是不是在他怀里睡着了,正考虑着如何把她带回去的时候,怀中人动了动脖颈。
“阿声……”
宋声低下头去想听她说了什么,却见怀里的人猝不及防的抬起头来。
眼前只看得到顾衿那双温柔得足以溺死人的眸子。
失神间,唇上一软,唇瓣已经被人温柔的吻住。
一番唇齿相缠后,顾衿环着宋声已然软了的腰身,手指点上他的鲜红欲滴的唇瓣,满意的勾了勾唇。
“不用暖床,这样就可以了。”
宋声的眼中还带着朦胧的雾气,听到这句话脸色却瞬间就红透了。
惹得顾衿轻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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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境的战报传来,灰色的鸽子睁着漆黑的葡萄般的眼睛在窗边跳来跳去。
脚边的竹筒磕在窗沿上叮咚作响。
顾衿伸手将信取了出来,一目十行的看下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须浮阳最终还是没能回到须国,连带着他带来的五万须军也一起葬在了南境。
须浮阳死前神志曾有过短暂的清醒,甚至在须军几乎全军覆没时还夺剑连斩三人骑马逃脱数里。
最终岷江的江边被淮王顾缜一箭了结了性命。
顾衿看着那寥寥几行小字,似乎就看到了当时须浮阳身死的惨烈场景。
她神色微顿,往下看去。
信上还说顾缜已经决定增兵一举攻打须国,即日启程。
算算时间现在他也该到了须国的边境,看样子他是打算用整个须国给自己的登基之路增加砝码了。
这的确是他的性子,顾衿的眉头微松,倒是不用她再费心去想如何煽动他出兵了。
顾衿将信折起来,放在一旁的油灯上,纸尖被火苗烧的卷了起来,黑灰色的余烬蔓延,逐渐吞噬了一整张信纸。
红光忽隐忽现,火光惊到了一旁的鸽子,它瞪着眼睛叽叽喳喳的跳了起来。
目光从那吵闹的鸽子身上收了回来,顾衿只觉得指尖有些冰冷发僵,她就着油灯的光亮抬起手细细查看。
十指纤纤,在火光的映照下一片红色,就像是沾了血一样。
须浮阳就这样死了,明明是她早已预料好的结局,却让人莫名的生出了一种隐晦的不可置信。
自从十年前她从冷宫出来时,她就变成了须浮阳的傀儡,就算是要用性命去换取一个机会也根本容不得她拒绝。
顾衿摸了摸心口,眼中映着明灭交替的灯火。
那时候她的身边布满了他的眼线,一举一动都会尽数被汇报给他,稍有不慎便能体会到那让人生不如死的毒药。
每每独自躺在冷宫冰冷肮脏的地上忍受毒发带来的剧痛时,她就暗自发誓终有一天会将这些痛苦全部都还回去。
她用了十年的时间才将他留在京城的眼线完全拔除,步步为营取得了他的信任,费尽了无数心力终于将握在他手里的性命亲手夺了回来。
顾衿看着面前少了一子的棋盘,忽然低低的笑了一声。
蓦地神色一厉,挥手就将整个棋盘狠狠地打翻,棋子噼里啪啦的散落了一地。
兀自盯着那些碎片看了一会儿后,她抬手拢了拢披风,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提笔回了一封信放进竹筒里。
灰色的鸽子歪着头看了看她,盘旋了几圈后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春雨在窗外看着信鸽飞走后,轻声叩了叩顾衿的房门。
门里传来一道略微低哑的声音:“进。”
“殿下。”春雨眼尖的看到了地上的狼藉:“奴婢这就收拾一下。”
“嗯。”
顾衿漫不经心的靠在窗边的床榻上看书,忽而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道:“宋声去哪了?”
春雨神色戏谑:“他啊,看殿下最近心情不好,说是要给殿下做些吃的,这会儿应该是正在厨房呢。”
顾衿挑了挑眉:“厨房?”
说起来宋声的手艺确实不错,这些时日以来小院的饭菜都被他一人包揽下来,甚是合她的胃口。
这会儿听到春雨说到这个,顾衿的兴致瞬间就被勾了起来。
还没进厨房顾衿就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
顾衿放慢脚步走了进去,隔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一眼就看到宋声在灶台边上忙碌的身影。
宋声正用准备往锅里再加些糖,忽然腰上被人熟悉的环了起来,身后手臂收紧,整个人也瞬间就被顾衿身上的气息裹住。
他有些无奈的唤了一声:“殿下。”
身后人懒懒的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侧脸,声音含糊的应道:“嗯?”
敏感的耳垂被她的呼吸拂过,宋声的脸色控制不住的红了起来,微微偏过头:“殿下小心些,别被烫到了。”
顾衿垂眸看了看锅里煮的红豆和米,还有一些其他的看不出品种的豆子,空气中溢满了甜兮兮的味道:“这是在煮什么?”
宋声用长柄的勺子捞起一勺豆子:“这是奴才小时候常吃的一种粥,用各种豆子熬成的,吃了可以辟邪祛祟。”
“辟邪祛祟?”
顾衿在他耳边低笑了一声,引得宋声侧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