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梧宫自从沦落成冷宫之后就成了宫里那些颇有权势的老太监私下豢养玩物的地方,凡是宫外新收进来的长得好看的少年都难逃一劫。
宋声便是其中之一。
春雨的办事效率极高,不消一个时辰宋声自入宫以来的调遣记录就摆在了她的面前。
从他两年前入宫之时就被调入了碧梧宫一直到今天,没有出入宫记录,没有轮职记录,没有探亲记录。
仿佛这个人进了碧梧宫就人间蒸发了一般。
顾衿的手指落在文书上那行标注着他入宫信息的那行小字上,若有所思。
“人现在在哪?”
“冬雪把他安排在了西院,已经传御医来瞧过了,就是状况不太好,正烧着呢。”
顾衿将一个暖手的炉子拢在袖中,起身道:“走,去西院看看。”
许是瑶光殿宫人们居住的地方距离主殿的距离太远,冬雪将那小太监安置在了更近一些的西院。
一进院子浓重的药味就扑面而来,顾衿皱了皱眉头,被呛的咳嗽了几声,春雨连忙替她顺了顺气,担忧道:“殿下。”
顾衿从袖中抽出一条帕子捂住口鼻,帕子上清冽的香气占据鼻息,她的周身霎时间舒服了许多,抬步往里面走去。
西院先前无人居住,如今临时收拾出来,也只是能勉强用着,顾衿的视线扫过木窗上单薄的窗纸又落在蜷缩在床上的人影上。
床上少年容貌精致,微启的唇瓣有些干枯苍白,脸上泛着潮红,额头上沁满了冷汗,神色不安,似乎是冷极了。
离得近了甚至还能听到对方牙齿打颤的声音,她皱了皱眉伸手往被子中一摸,果然一片冰凉。
屋中的炭盆透着暗淡的红光,不时发出炭火燃烧后的微弱的噼啪声,一缕暖意在寒冷的屋子中显得尤为渺小。
她面色不虞的看向春雨:“这炭盆是怎么回事?”
她看向床上神色痛苦,缩成一团的人:“还不快让人去把地龙烧起来。”
说完她皱了皱眉,不耐烦的改口道:“算了,去抬轿撵来,把人送到侧殿去。”
“是。”
瑶光殿里的地龙是烧的最好的,屋里自然也是极暖和,至少将他安置好后就再也没听到过牙齿打颤的声音。
冬日里的大雪几天都融化不了,她索性也不出门,窝在榻上喝着春雨递来的药汤。
“今日林太医就该来为殿下看诊了,殿下可要好好休息,免得林太医唠叨您。”春雨一边为她捏着腿一边嘱咐道。
“他左右也不过是那么几句,本宫的身体也就是这样了,他再说又能说出花来吗?”顾衿没骨头似的依在软垫上,满不在乎的样子。
春雨知道自家公主一向不喜欢听她说这些话,但她还是咬着牙硬着头皮劝道:“殿下可别再说这些丧气话了,眼看就要过年了殿下也能多沾沾喜气,依奴婢看今年殿下的身体已经比往年好上许多了。”
“好了,好了,做出那副表情干嘛?像本宫快死了一样,算起来舅舅那边的信这几天就该到了吧?”顾衿熟练的转移着话题。
“奴婢记着呢,夏荷那边一直在盯着,一有主公的消息保管第一时间就给殿下送来。”
“这些年宫里的人该清的也都清的差不多了,本宫性子懒,剩下的这几个就找个机会一块处理了吧。”
春雨恭敬的低头应是。
旁人都道自家殿下本是冷宫里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弃子,一朝翻身,不知道走了多大的好运,可只有她们这些身边人才清楚公主为了这一切到底付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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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荷来送信时,正赶上林太医为公主复诊。
春雨拉着她在外间候着,小声问道:“这次的信怎么晚了几日?”
夏荷低声道:“南边遭了水灾,原先的路被淹了,信差绕了山路来耽搁了些时间。”
屋子里林间将手收了回来,从顾衿的手腕上取下帕子收到一旁,沉吟片刻道:“殿下近日可是着了凉?”
顾衿端茶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掩饰一般的抿了一口茶水:“前些日子下雪,本宫出门的时候忘了带披风。”
林间叹了口气,直起身子看着她,目光中满是不赞同:“殿下,微臣先前特地嘱托您,冬日寒凉,要注意保暖。”
他一边说着,一边翻开药方册子,将之前的一页尽数划去,边写边道:“殿下总是这般不将微臣的话放在心上,您看,前一剂的药全都白吃了。微臣再给您开一副调理的方子,殿下若是再任性,微臣可就没有办法了。”
林间的语气很是无奈。
顾衿笑着去看他新写的方子,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少叹气,叹气容易老。你看看你才多大年纪,天天在本宫面前说教,这么多年本宫的耳朵都被你给磨出茧子来了。”
“殿下要是真听腻了微臣的话,那便多保重身体,也不枉微臣日日琢磨的这温养的药方。”林间道:“微臣唯愿殿下能身体安康,顺心如意。”
“本宫看你也就会这两句,好了好了,本宫知道了。”顾衿真是怕了他了:“先前的事是个意外,往后本宫会多加注意,一定不辜负你这一番心血。”
顾衿喝了口茶:“对了,本宫这儿还有个受了伤的宫人,你既然来了就顺道帮他看看吧。”
……
侧殿里悄无声息,只有燃着的暖香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噼啪声。
被褥下的人安静的有些过分,若不是被子偶尔微弱的起伏,顾衿几乎都感觉不到对方的生命。
林间看着床上人苍白的脸色皱了皱眉,伸出手替他搭脉,面色越发的凝重起来。
半晌,他铺开药箱里的工具:“殿下先回避一下。微臣替他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或许能好的更快一些。”
顾衿点了点头,扶着春雨的手走了出去。
刚回到正殿,便听到春雨低声禀报:“殿下,信到了,可要传夏荷进来?”
“嗯。”顾衿靠在榻上:“让她进来吧。”
信是用秘制的符号写成。
顾衿看着一堆蚂蚁爬似的符号面无表情的按了按额角,她最是讨厌解这密语,每每都看得她头疼。
信上须浮阳提到陛下的五十大寿,介时他会派使臣前来。顾衿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军事部署和极为详尽的兵力调遣,仔细读了几遍,执笔沾墨回了一封信。
须国是顾国周边的附属小国,本是仰人鼻息处处受人掣肘,自从须浮阳继位后须国的国力才有所提升,处境逐渐好转。
当年须浮阳登基后派人找到她时她就知道须浮阳的出现是她唯一能够摆脱冷宫的机会,彼时她的母妃丽嫔须晴飔因受不了被打入冷宫而发疯自尽已经过世两年。
顾衿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检查了一遍信上的内容折起来封好。
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芒,她既已经堵上了全部,就不会再允许此事旁生枝节。
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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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乾坤宫中可不太平,太医们进进出出,忙着为陛下诊脉,调方子,熬药。
陛下登基二十三年,时常头疼欲裂,几番折腾下来如今身体已是大不如前,太医们百般调查也没能查清病因,能做的不过就是尽量减少陛下的痛楚。
顾暄帝疲惫的躺在床上,皇后陈氏坐在一旁替他按揉着头部,手法十分熟练。
陛下这头疼的毛病也有了几年,她为了能留住陛下在她宫中也练就了一手按摩技巧。
果然不管陛下得了多少美人一个月里总有一半的时间留在她的凤宁宫里。
她膝下无子女,唯一一个孩子还是从已故的丽嫔那里过继来的宜安公主。
只可惜宜安过继来的时候已经八岁了。
虽然在她名下养了这么多年,可到底不是亲生的,和她并不亲近,她唯一的倚仗也就剩下皇上的宠爱了。
这时皇后身边的翠屏走了进来在皇后身边耳语了几句。
暄帝听见动静睁开了眼问道:“怎么了?”
皇后忙收了手,赔了一礼:“是宜安传话来,说是晚上想到凤宁宫来请安。”
暄帝听罢道:“也好,朕也很久没见过宜安了。让来喜去传一声,朕今日就去凤宁宫用膳。”
“是。妾身今日再下厨做几样陛下爱吃的菜来,给陛下补补身子。”
“还是皇后体贴,最得朕心。”暄帝满意的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2:《师尊她拿了BE剧本》
前世洛瑶被一剑穿心后才知道自己竟活在一册话本里,书中自己是无恶不作的反派师尊。
悉心教导的徒弟卫衍则成了那话本中受尽了虐待的男主。
从前那些磨练他道心,命他刻苦修炼的行径也都成为了伤害男主至深的恶行。
就连卫衍大劫之时,她护徒心切飞身替他挡的那一击天雷也成了别有用心。
最终卫衍忍辱负重数百年,终于布下杀局将她一剑穿心,更是不惜用上了上古神器噬魂铃让她魂飞魄散。
话本中在她死后,卫衍摇身一变从正道仙君变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尊。
为了报仇,一人一剑屠了她忘徊山满门。
斩尽正道仙门,大开魔界入口,致使人界生灵涂炭,寸草不生。
从此天下大乱。
山河尽焚。
重活一世,洛瑶看着面前尚还乖巧喊着她师尊的徒儿,眸色淡淡。
既然他本性恶劣,她也不必再像前世一般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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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衍前世若是说有什么执念,那便是在临死前一直想要再见到师尊一面,只可惜到最后也没能见成。
他被扔下陨魔渊时身受重伤,血都要流尽之时,唯一念着的便是师尊还能再来看他一眼,还能再像从前一样奋不顾身的来救他。
可是他心里知道,不可能了,师尊已经被他杀死了,是他亲手撕碎了她的魂魄,噬魂铃中残存的碎片已经碎到让他数百年来再怎么寻着法子用心的修补也无济于事。
再也没有人来心疼他身上的伤口疼不疼,再也没有人会来救他。
卫衍身上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就这样握着那装着师尊魂魄的上古神器,在陨魔渊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再次睁眼时却发现师尊正好端端的站在他的面前。
他小心的藏好眼底的疯狂和贪恋,乖巧的仰着头喊了一声:“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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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明:前世另有隐情,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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