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在少年那看似柔和清淡，不带任何压迫力的眼神里，一众魂体却是齐齐下意识后退。季羽甚至因为不习惯轻飘飘的魂体状态，一下子向后飘飞出去老远，好在很快被妹妹伸手拽了回来。
这不约而同的动作简直说明了一切。
……emmmm生吃魂体这么凶残的事……总感觉这位并非干不出来呢。
失去了肉身这个依凭，这群陌生来客灵魂上的感应反而提升许多，灵觉敏锐到了极点。几乎在被钓上来的瞬间，他们便从这一脸无害的少年身上，察觉到了某种极端的危险气息。
就像是普通人面对彻底蜕变为非人的超凡生命时，那种本质上的位格压制。
长发青年更是神色凝重，悄悄念叨着：“……鬼王？不，还在鬼王之上。”
神情莫名地看着不约而同退避的一众魂体，楚肆脸上微笑渐渐凝固。
……唔，看起来，大家似乎对他有着颇深的误解啊。
这或许需要他们在之后更加深入地，好好地，彼此交流一番呢。
排排站的五枚魂体都莫名一寒。
经历了刚才在冥河之中那种思维迟钝的感觉，又被楚肆恐吓了一场，他们的思绪已经彻底清醒，谨慎地打量着周边的一切。
昏暗的天幕、散发着阴暗能量的漆黑之日、广袤无际的黑土大地、悬浮于半空之中犹如科幻大片中未来世界般的建筑群，还有各种千奇百怪的鬼魂……
这一切无不表明了这片空间的非同一般，不像是现世，更像是……
“诸位，欢迎来到阴世地府。”
少年的声音证实了他们心中的猜想，他若有所思打量着众人，眸光湛湛，还低声喃喃念了几句。
“说起来，这其中还有好几只生魂呢，这可是我第一次将生魂带进来，不知道在地府中会不会发生什么特殊异变？要不悄悄观察一下……”
尽管他喃喃自语的声音极低，但在场全都是灵魂状态的存在，自然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与其说是自言自语，不如说是变相恐吓吧？
一时间，就连那个自诩为高出普通人一筹的长发青年都眼神发直，魂体发冷。
灵魂意志最弱的岳平率先崩溃了。
他是这里面唯一一个普通人，原本就被季羽在幻境之中杀死了无数遍，精神无数次崩溃重组。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结果却又被一位疑似鬼王的存在拘魂锁魄，从阳间来到阴世……这一连串的变故和打击任谁都承受不住。
“放我回去！我还没死！！我不要呆在这种鬼地方！！！”
他一下子推开旁边的魂，飞快向着冥河扑去，企图顺着沿路返回阳间。
所有人冷眼旁观。
但凡他此时还有些理智，应该都能想到，阴阳两界之路怎么可能如此容易走通？
哗啦！
果然，岳平的魂体刚刚落入冥河之中，就好像正常人掉进了滚烫的沸水里，或者说是比沸水可怕不知多少倍的王水里，整个魂体表面都开始溃烂。
“啊！救命啊！救救我……”
他发出一声堪称撕心裂肺的惨呼，在水中不断扑腾着，想要重新爬上岸。之后声音却越来越小。
隐约可见河水之中无数条黑色的鱼类扑了上去，张嘴露出满口利齿，向他的魂体撕咬而去，转瞬间就将之分食干净。
这一幕看得在场所有人心中发凉。
一想到他们刚刚就是被人从这恐怖的河水中钓出来，他们就有一种自身魂体表面也受到了侵蚀和撕咬的感觉。
季羽呆呆注视着这一幕。
他费尽心思想要弄死的仇人，就这么……完了？死得透透的了？
“没错，绝对死得透透的了。”楚肆望着重新恢复平静的水面，顺便科普了一个小常识，“像这种自带超高罪恶值的灵魂，可是幽冥生物的最爱呢。”
季羽嘴巴微张：“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冷冰冰不含丝毫人气的眼睛里头一次闪过强烈的情绪，让那张人偶一样的脸上神情都生动了几分。
“这并不难。”注视着河面的少年没有抬头，反而微笑着摆了摆手，“以你们目前的灵魂强度，根本控制不住时刻逸散的精神波动，简直就像是一本不断翻页的书摆放在我面前。”
“阳间规则特殊，也就罢了，书页往往刚刚诞生便被销毁。但在这阴世幽冥之中，规则由我缔造，我想翻几页就翻几页。”
听他这样说，之前一直乖乖站在一边的小女孩突然飘了出来，空洞洞的眼眶直直凝视着楚肆，还没等她继续做什么，楚肆已经直接开口：“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把你们带到地府来吗？”
小女孩小鸡啄米式点头。精神波动中传递出一阵好奇、向往和崇拜的情绪。毫不吝啬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似乎对面前这个大哥哥读心一样的能力很是憧憬。让旁边的亲哥看得一阵泛酸。
“当然是看中了你们身上的特殊能力。”楚肆微笑着开始诱拐小孩，“包吃包住，以功德值结算工资，还有死亡保险和轮回套餐哦。”
小女孩再次小鸡啄米式点头。
……死亡保险和轮回套餐？哪里不对的样子？
季羽却直接问道：“有什么是我们能为您效劳的吗？”
楚肆从来没有刻意遮掩自己不一般的身份，季羽实在好奇，地府无数阴魂，他们有什么地方值得被看重？
“我需要一位真正的幽冥使。”
“如今那些临时幽冥使，不过是为了抓捕恶鬼所设，等到过去这些年滞留人间的恶鬼都被清空，他们同样也要去轮回。”
“阴魂行走人间，将受阳世规则限制；生人往来地府，会被阴间法则削寿。包括那些临时幽冥使，进入阳世同样需要借助地府力量遮掩。而你们不一样——”
“季羽你身具阴阳眼，又与季灵形成了某种特殊的共生契约，可以往返阴阳两界，而不受规则限制。是最好的幽冥使人选。”
至于这两人会不会选择拒绝？楚肆根本没有考虑过。
……
废弃工厂中，季羽缓缓苏醒，慢慢从地上坐起，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不远处岳平冷冰冰的尸体。
“早知道这人会自己投入冥河之中，当初便不该勾走他三魂七魄。至少保留下一魂一魄才对。”
一道虚影缓缓出现在他身后，楚肆这一缕意念投影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不由发出一声遗憾叹息。
他的语气颇为苦恼：“现在这样，我不就变成了间接杀人吗？”
季羽有些不解：“以您的身份，难道还担心帝国官方找麻烦？”
原本还有些懊恼的少年，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当然不必。不过——”
他看向兄妹俩，语气郑重：“你们记住了。阳间阴世各有法度，千万不要以自己的身份随意干涉。”
这个世界毕竟是现代文明世界，如果一直有人倚靠强大力量再三破坏法度，让法律变成某些个人英雄的正义标杆，像古代侠客那样惩奸除恶。或许短时间内会显得比现有的法律还要公正。
但是，当这位英雄堕落为恶龙，或者妄图登上所有人心中的神坛，那么现有的秩序很有可能遭到更严重的摧毁。
想了一想，楚肆屈指向地上岳平的尸体弹入一道气息，于是这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又渐渐多了一分生气。
他满意微笑：“还好灵魂离体不久。”
季羽更懵了。他还在思索楚肆那番话的含义，就看见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没等他问出口，楚肆便解释道：“放心吧，没有复活。我只是让这具身体看上去像是活着。也就是植物人状态。”
好歹做个样子，表明地府不会随意践踏阴阳秩序，免得帝国官方疑神疑鬼。
季羽那张冷冰冰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中却是闪过一抹不甘。
在他看来，现在启明帝国的法律很多都并不完善，不知还有多少人渣仗着律法逃脱一劫。而他们却不能干涉？
如果又有无辜的孩子遇上和自己妹妹同样的遭遇……
“唔嗯！”
额头上突然被人敲了一记，季羽闷哼一声，捂着额头一脸懵逼抬起头。
只见少年的虚影缓缓收回手，对他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年轻人，思想要灵活！杀人这么粗暴，容易引起恐慌的事情，当然不能做……”
“下次遇到这样的人，勾走他三魂六魄，让他乖乖睡在医院里，不能惹是生非就好了……”
季羽目瞪口呆看着刚刚还在义正言辞让他们不得干扰阴阳秩序的少年，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
“人间律法审判他们的肉身，阴世法度审判他们的灵魂。嗯，非常完美。”
季羽：……的确，好有道理的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