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是不是私塾里那些孩子欺负你了?”
等家人都过来关心完了,钱有福凑到钱有德耳边悄声问。
钱有德摇头,本来想说‘没有,都挺好的’,兄弟俩四目相对,看到弟弟眼里的浓浓的关心,钱有德迟疑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能算欺负吧?”
袁夫子对私塾里孩子品性要求很高,若是在私塾里欺负人被袁夫子知道,是要被撵出去的,所以他们并没有欺负他。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孤立、漠视。
因为他是乡下去的,他们都不怎么跟他说话、跟他玩。
“那哥你是怎么做的?”
这种事在学校里还挺常见的,钱有福上辈子进县里上学的时候也遇上过,他想看看他哥是怎么处理的。
“我?我没管他们”他本来进私塾就是念书的,也不是为了玩,他们不跟他玩,就不跟他玩呗,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他每日寻着夫子问问题的时间还不够呢。不过“另外一个跟我一样村里过去念书的孩子,好像挺难受的。一直讨好他们。”
“哥你别讨好他们。”面对这种孤立、冷漠,一味的讨好是没用的。
“放心吧,哥知道。哥听到那些人背后说林板儿坏话了”,说的还很难听。如果费劲心力讨好来的就是这样的‘朋友’,他宁可不要。当然了,“镇上的孩子,其实也不是都不好,有的就还挺好的。”
“哥哥在镇上交到朋友了?”钱有福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惊喜的看向他哥。
钱有德迟疑的点点头,“算是吧?不过还不是特别熟特别好的那种朋友”,毕竟他才去了十天,“我们只是会经常一起问夫子一些问题,所以比其他人更熟一点”,不过“张霖比我厉害很多,文章读的更通,对文章的理解体悟比我更深刻,字也写的好。”
钱有德是典型的农家孩子,小时候学习写字,为了省笔墨,学写字先从沙盘开始,唯一描摹过的字帖是钱存贵三十多个大钱从书店里买的被虫子蛀过的压箱底货,所以钱有德的字顶天了只能勉强算的上端正。
张霖则不同,他家据说在前朝时家里是有做过官的,家学渊源,三岁就开蒙了,打小练字用的就是漂亮的柳体。夫子课上课下不止一次夸过张霖的字,说他虽然年纪还小,字却已经小有风骨了。
“才不是,在我心里,哥哥才是最厉害的。”
察觉钱有德言语间淡淡的失落,钱有福故意勾着钱有德脖子嘟着嘴不依道。“哥哥说的那个张霖,也只是占着比哥哥早练了几年字而已。等哥哥也开始练起来,哥哥写的肯定比他还好。”
“是是是……哥哥最厉害”,得了弟弟夸,钱有德将私塾里的事情暂时抛到脑后,笑着轻捏了捏弟弟带着婴儿肥的小胖脸。“听奶说,阿福今天给我钓鱼吃去了?钓到了吗?”
钱有福骄傲点头,“当然钓到了,我今天钓到了好多呢。比其他人都多。”今天河边那么多孩子,他是钓到鱼最多的,分了表哥表弟两条,也还有好几条呢。“奶说,今天都做了,给哥做全鱼宴吃。”
全鱼宴?那看来是真钓到不少,“没想到阿福还是个钓鱼高手?!”
“嘿嘿,也是运气好。”他上辈子钓鱼,其实也没这么厉害的。今天确实是运气来了。
钱有德笑着点头,抱着钱有福去厨房看了眼,被他娘、他奶撵出来,就去了后院跟着他爷、他爹、三叔他们一起收晒干的金银花。
之前家里的金银花卖出去一批,现在席子上晒的这批是后摘的。
加上今天干的这些,算算,家里干的金银花又存了有一百多斤了。“阿继他爹说的药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
最近地里的金银花正是长得最盛旺的时候,每天都能摘个百多斤,晒干了也有十几二十斤,这么多金银花留在家里,钱存贵这心里还真有些不踏实。
“爷爷,能不能找点其他路子?”钱有德总觉得单指望阿继他爹介绍过来的药商有点不靠谱。
“已经在找了。咱们家之前在庙会上卖的茶包、香包、金银花枕头这些,现在零零碎碎的其实也有在带着卖,只是咱们镇就这么大点地方,金银花是药材,医馆这个大头一去,能卖出去的实在有限。”
钱有德点头,想想好像也确实没什么好主意,正想着安慰他爷两句。
钱有福这边却是因为他爷的一句‘金银花是药材’,突然有了个新思路。
之前他们一直把金银花定位在药材上,那医馆自然是它最应该待的地方。可是想想上辈子,金银花虽然也被用在各种中药里,可平常大家生活中见得更多的还是在各种花茶里。
什么金银花加红枣清热解毒、益气补中;金银花加枸杞养肝排毒、滋肾润肺;金银花加陈皮清热解毒、润肺化痰……
按着这个思路发散想一想,如果他们把金银花往茶楼、酒楼,甚至绣庄、绣楼里卖,是不是也可以?
“爷,你觉得呢?咱们做茶包卖到茶楼里,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
就是高兴之余,私下里,钱存贵忍不住跟两个儿子感慨,自家小孙子好像有些太过早慧了。
“爹之前不还因为阿福不是小天才而伤心失望吗?这会儿阿福表现的早慧,爹怎么还不高兴了?”钱长鑫好笑。
钱存贵摆手,“我之前那是想着家里出个读书人想的魔怔了……现在想通了”自然就不会再那么想了。反倒是老话说的‘早慧易伤’这几个字一直在他脑子里转悠。“反正阿福聪慧这事儿,咱们自家人知道就行了。出去外面,你们都给我收着点。”
“爹,您就放心吧,我们知道的。您没发现,其实小阿福自己也知道藏拙?”小阿福在外面从来不会表现的多聪慧,给他们出主意,也都是私下里跟家里人说的。他们家小阿福啊,聪明着呢。
钱存贵想想,好像还真是,不过还是要仔细交代,家里人其他人也都要交代一声,“对了,老三你媳妇最近没什么不好吧?”这眼瞅着说生就要生了,“稳婆找好了没?”
“找好了,娘亲自去跟张稳婆说的,张稳婆也来看过了,说是胎位很正,没啥大问题。您放心吧。”
钱存贵点头,却不想下半晌爷三个才说的这话,半夜,吴氏那边就发动了。
一家人被钱长鑫惊慌的呼叫声闹醒。
“哥?”
“没事,是三婶要生了。”他娘、他奶她们已经去三婶屋里了,听动静三叔也被他奶差遣去叫稳婆了。家里现在到处乱糟糟的,钱有德就没带着钱有福出去添乱。
钱有福还没怎么睡醒,意识还有点迷糊,听到他哥说三婶要生了,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三婶是要生小弟弟/小妹妹了。他终于不再是家里最小的了。
“哥,等弟弟/妹妹生下来,我也教他念书。”
虽然还没上学,可这个时代的一些启蒙教材,比如《千字文》、《百家姓》他已经都能背的滚瓜烂熟了,《千家诗》他也已经背完五绝五律了。
钱有德坐在钱有福身边,小手隔着薄被轻拍着钱有福哄着,“好,等弟弟生下来就让你教。”
钱有福点头,点着点着就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哥,弟弟/妹妹生下来了吗?”钱有福迷迷糊糊还记得昨晚三婶要生孩子的事,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就想跑去看弟弟/妹妹。
钱有德放下手里书本摇头,“还没呢。”
“还没?!”折腾了一夜竟然还没生下来?钱有福懵,下意识问了一句,“那三婶啥时候能生下来呀?”
“说不好。”钱有德认真想了想摇头,“三婶当初生巧儿的时候,好像生了有两天?娘生你的时候,好像还挺快的,半天就生出来了。”
“啊?”相差这么大的吗?上辈子也只活到二十出头,从没有幸见过孕妇生产的钱有福挠挠头,惊讶的瞪大眼睛。
好在,吴氏这是第二胎,虽然没有当初周氏生钱有福那么快,也比当初生巧儿快了很多。
辰时不过刚过两刻钟,小婴儿就带着哭腔从她娘产道里滑了出来。
“生了,生了,是个女娃娃。”
又是个闺女,虽然李氏有些遗憾小儿子这次又没能抱上儿子,还是从张稳婆手里小心翼翼的把小婴儿接了过来。
周氏则待张稳婆帮吴氏收拾好后,笑着送上准备好的铜板,“今儿,劳累您了。”
“不劳累,不劳累”张稳婆接过铜板,笑的见牙不见眼。
这时代,重男轻女观念严重,尤其是农家,多的是生出儿子眉开眼笑,大方的紧;生出个闺女骂骂咧咧,恨不能塞回肚子重生一回的。
这钱家小儿媳妇这已经是第二胎了,又是个闺女,她抱着孩子出来前,都已经做好李氏骂人的准备了,没成想还能拿到钱,怎么能不开心?
这老吴家的闺女啊也是好福气,嫁到这样的好人家,遇到这样的好婆婆好妯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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