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老二,老三,老二媳妇,吃饭了……”
因为不知道‘开了荒的地就是自己的’这种好事,到底能持续多久,连着大半个月,钱有福爹娘爷奶她们都起早贪黑奔忙在地里。就连一早一晚两顿饭都是三婶吴氏在家做好,然后钱有福奶奶李氏带着大孙子送到地里去的。
又是吃饭点,李氏放下手里装着饭菜的篮子,抹了把汗,捶捶累得酸疼的腰,站在地头,大声叫人。
钱存贵、钱长林、钱长鑫、周氏听到喊声,放下手里的农具,抹把脸上的汗,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回地头用饭。
“娘,喝水……”5岁的钱有德迈着小短腿,抱着竹筒,颠颠给他娘送水。
周氏笑着接过,钱有德又去拿另一个递给他爷。
钱存贵欣慰的揉揉孙子小脑袋,接过水灌了一大口。
时间已经进了十月,天气一天天凉下来。他们这会儿却是一个个热的满头大汗。
喝完水,随意挑了个地方坐下,钱存贵一边给自己擦汗,一边道, “我算了算,这大半个月,咱们起早贪黑的,也开了差不多有十亩地,等把剩下这点弄完,就歇歇吧。”
“歇?爹,咱不开地了?”虽说这大半个月干活的时候是确实累,可听他爹说要停下,钱长林、钱长鑫还是有点舍不得。“爹,要不再开两亩吧?我们还撑得住。”
钱存贵摇头,“不开了,这附近能开的也都开得差不多了,再要开,地离家太远不说,可能还会跟其他人家发生冲突,不划算。再说我们家总共就这么几个劳力,再多,咱们也照顾不过来。做人不能太贪心,能有这十亩,已经不错了。”开那么多,三年后不能生地养成熟地,到时候开始正常交税,种子辛辛苦苦种下去,收上来的恐怕还不够交税的。
“那行吧。”见他爹已经有了决定,钱长林、钱长鑫想想他们爹说的也在理,而且现在已经进了十月,天一天天冷了,再往后地冻起来,也挖不动,也就没再说什么。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翌日,把剩下的一点地整理完,兄弟俩往镇上跑了一趟,去请了里正并一位衙门里的差爷过来,把地给量了,然后跟着回衙门办了契书,开荒这事儿在钱有福家这就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钱有福也终于结束了他为期近二十天的临时‘幼儿园’生涯,回到了他娘香香软软的怀里。
“啊啊……”娘,你瘦了。
十多天繁重的劳动,伙食又没能跟上,钱家一大家子除了钱有福这个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混吃混睡的小婴儿,其他人全都瘦了一大圈,周氏本来就不胖,这会儿更是瘦的尖下巴都出来了。
钱有福小手抚摸着周氏尖尖的下巴,心疼的不行,却又无能为力。他实在是太小了,七个月不到,连话都还不会说,就算他上辈子被亲生爹妈遗弃之后被刘奶奶捡回去,为了生活,学了不少那时候看着乱七八糟,现在看来似乎还挺有用的东西,现在也根本帮不上家里什么忙。能保证自己好好吃饭、睡觉,不生病,不给这个家添乱,就已经算好的了。
周氏不知小儿子是心疼她,还以为小儿子是好些日子没能跟自己亲近想自己了,笑着亲了亲钱有福小手,柔声道,“阿福,这几天在大姨家待着开不开心啊?有没有想娘?”
“啊啊……”开心,大姨对他可好了,平时他在家里都没有鸡蛋羹吃,去了大姨家这十几天,大姨已经给他做了三次鸡蛋羹了。也想娘,以前他睡醒一睁眼就能看到娘,一下子十几天看不到,他还真挺不习惯的。不过他都没有哭哦。他可乖了。钱有福撅着小屁股,渐渐有力的一双小脚丫踩在周氏腿上,兴奋的手舞足蹈的跟周氏说着他在大姨家的表现。
可惜周氏并不能听懂他的婴儿语。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你娘说什么,你这小子能听懂吗?”钱长林龇牙咧嘴从外面进来,看到母子俩互动,笑着上前揉了揉钱有福小脑袋。
周氏握着钱有福小手掐着嗓子,笑着替钱有福答,“当然能听懂了,没看我们说的多开心吗?是不是?阿福?”
说笑完,看钱长林那龇牙咧嘴的模样,周氏一只手抱着钱有福,腾出一只手捏了捏钱长林胳膊,担忧的道,“胳膊、肩背还难受?要不,我用勺子给你刮一刮吧?多少能好点。”
周氏去世的爹是个乡村赤脚大夫,周氏姐妹小时候就在边上看着,耳濡目染,也跟着学了一点,开药方什么的不行,但是一般的刮痧、拔罐,认个简单草药什么的她还是可以的。
钱长林忍着浑身酸疼从周氏怀里把钱有福接过来,凑到跟前亲了一口,笑着点头,“行啊,刮吧,刮完了,我也给你捏一捏。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他起早贪黑的,媳妇也一样没比他少干,还要记挂着两个孩子,比他还费心。
“行,那你看着阿福,我去拿东西。”
钱家穷,刮痧用的东西也简单,只一碗水,一个钱长林之前特意给钱有福做的给他吃饭用的木勺子,工具就齐活了。
东西拿过来,钱长林脱了上衣在床上趴好,周氏把钱有福抱着在旁边靠着枕头坐着,就开始动手。
钱有福第一次看人这么刮痧,还挺新奇的,好奇的瞪大眼睛目不转睛盯着瞧。
“啊啊……”出痧了。估计是这段时间他爹是真的累狠了,他娘只几勺下去,瞧着力气也不是多大,他爹身上好几处地方就出了一层粉色的痧。且随着他娘动作,那出痧的地方颜色越来越深,看着很有些吓人。
钱有福怕他爹皮被他娘刮破了。小手几次不安分的跃跃欲试,想阻止。
周氏注意到,又欣慰又好笑的打趣钱长林,“看看,你儿子多懂事,这么小就知道心疼你了。”
“阿福心疼我那不是应该的嘛,那可是我的种,是不是?儿子?”钱长林骄傲昂下巴,然后跟钱有福使眼色。
钱有福似模似样的轻点小脑袋,换来钱长林朗声大笑。
院子里,正带着孙子、孙女拿着竹竿在枣树下打枣的钱存贵,听到房间里儿子的笑声,想到今年风调雨顺,赋税降低后多收进谷仓的那几斗米,再思及家里多的十亩地,脸上笑容也跟着深了几分。“老婆子,今年这枣啊,咱就不卖了吧?都留着自家吃。”
“不卖了?”旁边李氏闻言,手上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到阿德、巧儿看过来那亮晶晶眼里带着期盼的目光,心里酸涩了一下,笑着道,“好啊,那就不卖了,都留着给我们阿德、巧儿吃。”
“爷奶、爹娘、三叔三婶也吃”
“还有弟弟”巧儿咬着手指头补充。
“对,还有弟弟,弟弟也吃。”
“好,好,都吃,都吃。”孩子还小,能舍得把自己喜欢的好吃的分享出来,是件挺难得的事,李氏、钱存贵两口子只有欢喜的份,至于说两个孩子说的给弟弟吃这一点,老两口压根没放在心上。
却不想,就一句话没交代到位,转头,不过稍许功夫,阿德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钱有福嘴里塞了半颗大拇指大洗的干干净净的鲜甜枣子。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弟现在可不能吃这个。”恰好看到孙子这一手操作的李氏,心都吓得停跳了一拍,一个激灵跳起来,赶紧把钱有福倒过来,死命拍他后背。
其他人得知事情始末也满脸惊慌的过来帮忙。一家人动作之大,直接把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意中闯了祸的阿德吓得当即哇哇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吐出来了。”总算是把钱有福嘴里的半个枣子拍的吐出来,李氏身子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好半天没缓过来。
这个年代的人可不知道什么海姆克急救法,异物不小心堵住喉咙,大多数人的处理方式就是把人提着倒过来拍背,运气好的能把异物拍出来,侥幸捡回一条命,运气不好的……
想到那可怕的后果,周氏拉过大儿子,啪啪就在钱有德小屁股上拍了两巴掌,一边拍还一边骂,“你个死孩子,谁让你给你弟吃枣子的……”
“好了好了,别打了,阿德也不是故意的。”钱长林虽然也后怕,却还分得清对错,连忙上前阻止。
被救回来的钱有福也“啊啊”叫着不许他娘打他哥。
奈何根本劝不住。
钱有福一着急,小嘴里竟然蹦出来一个“不”字。
“阿福刚刚是不是冒话了?”阿德哭声太大,众人又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实在是吵得很,钱有福蹦出来第一字的时候,大家压根没注意到。直到说到第三个‘不’字,才被吴氏听到。吴氏赶忙招呼众人,示意大家安静。
其他人不明所以,“啥?啥冒话?”等等,吴氏的意思是说,阿福说话了?弄明白吴氏的意思,大家目光刷的一下全都看向钱有福。就连他大哥都不哭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呢,眼巴巴的看向钱有福。
钱有福被看的一愣,打了个顿,才又小嘴一张吐出一个“不”字。
“哎呦,阿福还真会说话了”,李氏惊喜的看向怀里的小孙子。
吴氏笑着点头,“我就说刚刚应该不是我听岔了”就是这冒的话吧,奇怪了点,人家孩子第一个字不是叫的‘爹’,就是‘娘’,她们阿福这倒像是给他大哥求情,叫二嫂别打他大哥似的。
当然,这想法,吴氏也就心里想想,这么小的孩子,大人话都听不懂,哪里懂这些,多半是跟着其他人学的。
李氏想法跟吴氏差不多,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夸她的乖孙,“好好好,不打,不打,奶的乖孙,怎么这么懂事呦,这么小就知道护着哥哥了。”李氏心暖的一个劲抱着钱有福亲香。
亲香完,又把阿德也拉过去,开始夸阿德,“我们阿德也是好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弟弟,照顾弟弟,有好吃的偷偷塞给弟弟……虽然这次做错了,可阿德心是好的。是不是?”
“嗯”阿德重重点头。完了,看到奶奶怀里一直冲着他笑,‘啊啊’叫着要来拉他的弟弟,阿德又笑着主动上前拉住弟弟小手。心
里想着他的弟弟就是好,狗蛋弟弟就知道气他,柱子弟弟老跟他娘告他的刁状害他被打,他弟还这么小就知道护着他了。
这么想着,阿德就不生他娘刚刚打他的气了。等一家四口回了他们自己的房间,还主动跟他爹娘认了错,“爹、娘,阿德错了,阿德下次再不偷偷给弟弟塞弟弟不能吃的东西了。”
钱长林笑着摇头,伸手揉了揉小家伙小脑袋。
周氏低头按了按微酸的眼角,强忍着泪抱着阿德亲了亲阿德小脸,同样给阿德道歉,“娘也有错,娘刚刚不该打阿德……”说着还伸手给阿德揉了揉小屁股,“娘刚刚下手有点重,小屁屁疼不疼?”
“不,疼”好疼的。不过有弟弟安慰,娘又给他道歉,他就又不疼了,嘿嘿,阿德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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