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艾玛,还有诺曼,你们最好不要离那三个奇怪的人太近了。”
“哎?为什么?”
听到雷突然而来的劝告时,艾玛心中很不解。
“三个奇怪的人”,很明显,指的是来到孤儿院约有半个多月的那三人。
最小的婴儿赛奇,以及自称是赛奇的朋友,所以只能过来陪护的与孤儿院无关的外人,埼玉和埃利克。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还有一层特别的身份——圣诞老人,圣诞老人的驯鹿,再加上圣诞老人的雪橇。
“还能为什么,你和诺曼都傻了吗?”
黑发少年将拿在手里的书合拢,发出的“啪!”声很是响亮。
一直坐在树下懒洋洋看书的他,再加上临时跑过来找他说话的艾玛,被艾玛扯过来的诺曼,三个孩子远离了正在前面玩闹的大部队。
在这里说话,不用担心被其他人听见——大概。
“与圣诞老人有关的说辞,不要告诉我你们真信了。”
艾玛:“没呀,那不是哄科尼这样的小孩子的话吗?”
“对。”雷说,“所以他们其实只是来历不明的危险分子,还有很大的可能——”
“什么可能?”
“不是人类的可能!”
说着说着,黑发少年锐利的目光就扫了过去,颇有些恼意:“你们俩,果然是在装傻吧。”
半个多月了,雷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但其实,他一直在观察突然出现的不明人士,“他们很危险”的判断就是在这一期间得出的。
早熟且格外聪慧的少年很不能理解,为什么除了他以外,好像大家都不觉得需要特别警惕一下那三个人。
即使是婴儿,也不能例外。因为那个婴儿最先暴露出恐怖的力量,不张嘴就能说话,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至于另外两个人,光是他们神乎其技地出现在孤儿院里,来去无踪,根本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疑点太多,根本无法让少年放下心。
雷也是因此觉得奇怪。
包括妈妈在内的大家都没对此提出异议,但是,本应该最早察觉到异常、从而跟他站在一个阵营的诺曼居然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让他不得不找一个时间,把自己的疑问挑明。
艾玛:“雷,你是不是只说了诺曼,把我漏掉……”
然而,她的好朋友眼睛不眨:“没有漏,艾玛你是什么反应我都不奇怪。”
“啊?!!”
正事儿似乎还没说上几句,就变成了艾玛关于自己一点也不笨的申辩。
闹了小一阵。
“哈哈,你们别吵啦。”在旁微笑着看着他们的白发少年终于适时插口。
诺曼应当是三人组中最聪明的那个孩子。
他的笑容很暖心,温温和和,仿佛遇到任何事情都不会着急,更不会生气。
对待雷所担心的这件事也是这样。
雷想得到的东西诺曼都想到了,可雷担心的事情,诺曼却一点也不急躁。
要问理由?
“雷你自己都说啦,他们不是普通人,不管是超能力,还是徒手结冰,或者其他的别的能力……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至少以我们的认知,普通人无法做到。”
“所以。”诺曼摊手:“妈妈那里没有意见,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别的大人知道的话,我们就不用多管啦。”
雷正张口:“可——”
诺曼:“更简单的理由,我们只是什么能力都没有的小孩子,就算加起来,也不是赛奇的对手。他们想对我们不利,我们也是没办法应付的。”
雷:“……”
诺曼笑:“而且,说不定,埼玉叔叔他们真的是圣诞老人呢?真神奇呀,”
雷:“…………”
几度想开口,但最后都成了欲言又止。
过度担忧的少年果然还是被强行说服,无话可说了。
——虽然他仍然觉得现下的这个发展太不严谨,跟胡闹似的。
对完全不遮掩异常的陌生人,妈妈居然包容地把他们留了下来。
哦,这个原因,艾玛是知道的。
女孩儿掰着手指,认认真真地挨个说了起来:“因为如果没有我们帮忙的话,赛奇会被外面心怀不轨的大人抓走,他会被摧残,会被一不小心丢进河里,会被当成诱饵丢进野兽堆,还会吃不上喜欢的咖啡果冻……”
“……这全是你们自己的想象吧?”
艾玛:“大概——不过现实也差得不多?”
“差得太多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
“呼,这样就太可怜了。”
充满正义感的善良少女仿佛没听见,她握紧拳,朝气满满:“妈妈不是说了吗?赛奇向我们求助了,那么,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管啊!”
“……”
至此,雷彻底宣告失败。
而诺曼也就在这时搭住他的肩,仿佛在说,现在明白了吧,阻止是没有用的。
妈妈很善良,艾玛很善良,孤儿院的所有孩子都很善良。
所以,他们不会介意那么多,听闻有人需要帮助,就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啧,算了,就这样好了。”
雷选择放弃,不再做反正也没用的挣扎。
他们这边尽是一片火热的赤诚之心,如果恰好遇到有所图谋的坏蛋,只能是全部完蛋的结果。
当然了,前提——遇到的真的是坏蛋。
“雷。”诺曼问:“你觉得他们是坏人吗?”
少年望来的目光清澈,里面似乎还盛着看穿了朋友心思的点点笑意。
雷起初没说话,只是微不可见地撇了一下嘴。
但没过多久,喧哗声终于由远及近,从前方传到了树下的他们这儿来。
“哈哈~哈哈哈~”
毫不意外,正是小孩子们汇聚在一起的欢快笑声。
才被雷提起的危险分子中的两个,都进入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那便是,这半个月里最常出现的画面。
有神奇能力的小婴儿慢悠悠地在半空晃荡,底下坠着一串迈着小短腿跟着他跑的小不点儿。
目前还挂着“圣诞老人”名号的光头男人盘腿坐在草地上,身边也不缺少深深被圣诞礼物吸引的小孩儿。
没错。
虽然男人变不出什么圣诞礼物,但他只要一出现,就能在瞬间大受欢迎。
“欸?欸?等等,我只是过来蹭饭啊不探望楠雄少年的,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啊?”
就算这么喊着也没用,从他成为“圣诞老人”的那一刻起,就避免不了被十岁以下小朋友包围的命运了。
小朋友一个接一个来,围上来的同时,还一个叠一个。
不能在天上飞的男人坐在这儿,即使显得脚踏实地,大有男子气概,可唯一的缺点大概是,对来自地面的“袭击”无法完美抵御。
“我……懂了!”
不到一会儿,身上就全挂满小朋友的男人在那里大喊大叫:“就是为了把我拉过来当挡箭牌,所以你才叫我出来对不对!欺负我不会飞还不能跑,太狡猾啦——齐木楠雄!”
不管真相如何,超能力婴儿都已经飞远了,大概并不会倒回来,仗义地拯救他的好朋友。
男人:“唔哦哦哦哦哦哦不要捅我的腰也不要拽我裤子更不要摸我脑袋啊小朋友们!那里不行!是禁区……噗!”
似乎还没有撑过几回合。
全世界第二强的男人没能从丁点大的小鬼们的魔爪下逃出生天,也不知遭受了如何“残酷”的摧残,他轰然倒地了。
哦,排除掉过于夸张的成分。
男人呈大字型直挺挺地倒在了草坪里,仿佛自暴自弃一般,手上脚上肚子上脸上都长满了高兴大叫的小不点儿。
没有头发也没有胡子的伪·圣诞老人·埼玉,于战力值普遍不超过1的人类幼崽手底下大败,目前没有能够反败为胜的迹象。
“……”
“嗯……”
——对着这样的人。
——比起让人觉得有威胁,更容易感觉是在搞笑的,这样的“危险人物”。
“要真是坏人就奇了怪了——只能这么认为吧!”
也是。
从现下的表现看来,突然到来的神秘三人组,至少有两个看着尤其无害。
至于,前面没被提到的第三人……
“驯鹿——啊不对,埃利克吗?”
艾玛说着,声音不知不觉从大转小的原因尚且不明。
“他好像,跟我们的年纪差不多大,顶多大一点点……啊,但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呢。”
除了第一天,出现在婴儿室的银发少年跟孤儿院的孩子们有过颇近距离的接触,话也说了好几句。
其后的这些日子,他虽然也每天都跟光头的埼玉叔叔一起过来探望赛奇,但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少年每次都避开了与孤儿院孩子们的接触。
人一来,少年就消失。
艾玛对他十分好奇,老早之前就想主动凑上前去,跟能够徒手制作冰雕的神奇少年说话,热情非凡地询问他一些事情。
可是,很遗憾,一般情况下根本就找不到人。
晚上吃饭的时候能看见,因为埼玉叔叔说过,他们俩就是来蹭饭的——咳咳。
而吃完晚饭,那两个固定时间过来的客人也要准时离开,根本就找不到合理上前搭话的时间。
“不想跟我们说话,是因为羞涩?”
“怎么可能,他看上去就不像会羞涩的人啊。”
“唔唔,那是为什么……”
在与谈论对象压根不熟、话都没说过几句、见的第一面情形还相当不友好的情况下,艾玛已经自发地开始为对方的事情沉思了。
银发少年埃利克,一看就是跟“羞涩”“内向”扯不上半毛钱关系的人。
把这种词语放他身上,还会莫名地制造出一种恐怖效果。
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出意外都是“可怕”的。
艾玛在初次与少年对视的那一刹那,身体便不由得僵住,从头凉到底的畏惧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纵使,那可能并非是少年刻意而为。
“他身上,是有一种可怕的感觉。”雷开口了,这也是他之前决定提醒艾玛和诺曼的理由之一。
“是的呢。”诺曼也低声说,“说来有些奇怪,但是,我好像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
冷若冰霜的外表都成了次要,让孩子们本能退缩的根源,就是银发少年的眼睛。
明明是和阳光一般灿烂的颜色,可落入眼中,却不知为何浮出一层足以将瞳孔覆盖的冰凉。
对于现才十岁的孩子来说,能够抵御住不被寒冷侵蚀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再是早熟,也不能指望他们把心底里生出的异样情绪和畏惧,完全地区分清楚。
“我们害怕他吗?不对,科尼就一点也不害怕他,艾玛也是。”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唔,年纪比较小的那些孩子,就是一开始以为埃利克是圣诞老人,和他打过照面的科尼、安娜她们,好像都不怕埃利克。”
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发现。
因为,在诺曼提出之后,艾玛就从思索中脱离出来,忽然恍然大悟。
“我似乎明白了——”
“什么?”
“与其说,害怕的人是我们……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我自己也认为很不可思议!但是!”
阳光猛地穿破头顶枝叶间的缝隙,陡然降落下来,罩在了倏地站直身子的少女的金发上,更衬得她目光炯炯。
“我觉得,是他在害怕着什么才对。”
“啊?等一下,艾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对象是不是完全搞反了!”
“没有?没有吧。应该,也许?啊啊啊,我也说不清楚啦,脑子里莫名其妙地——”
说不清楚,真是说不清楚。
毕竟说那个少年在“害怕”,是比说他“羞涩”恐怖几百倍的描述啊。
艾玛解释不清,其他人听了,可能也无法信服。
“害怕?这里有任何能让他害怕的人事物存在吗?”
一眼扫去,便觉得不可能有。
这儿是普普通通的孤儿院,只有蓝天白云,绿草树林,以及慈祥的妈妈和可爱的孩子们。
具备威胁性的事物压根就不存在。
除非,在少年这里,纯洁可爱的小孩子,就是让他下意识不想接近的——
……“害怕”的,存在?
不。
不对。
他所“害怕”的,根本不是这样浅显的东西。
*****
风起了。
云层恰好在这时飘来了一些,遮挡住了天空中正当明媚的太阳,让光线也黯淡了几分下来。
或许该说,这风来得很不是时候,事先也没个征兆。
伊莎贝拉刚把洗干净了的衣服搭上晾衣绳,还未挂稳,一阵大风就从身后猛烈冲来。
“呼啦啦——”
长绳剧烈摇晃,恰好避开了女人连忙伸出的手。
才挂上去的衣服还未干,但被疾风一卷,仍有一件最为轻薄的外套在半空中扬起。
兜转时地上的女人被风迷了眼,再一看,外套已经飞到了不可能够到的地方。
“啊,糟糕……”
她正这么说着。
在房顶边如同蝴蝶般肆意飞舞的那块白色,忽然间停滞了。
是之前就待在房顶晒太阳的某个人适时伸手,拽住了白色外套的一角。
少年的银发在风中摇曳,但由于长度过短,散乱的发丝没能遮盖住他的眼。
他踩着房檐,俯视下来的那双金眸仿佛不带温色。
“……”
屋顶是危险场地,看到有孩子上去,伊莎贝拉的第一反应是心脏停跳半拍。
但随后,她就回过神,发现自己并不需要担心。
在与少年对视的期间,伊莎贝拉几度以为,只是因为那件外套刚好飞过去,打扰了少年休息,他才会插手。
她还以为,他不会下来。
结果事实却是,少年只低头看了她一眼。
下一刻,一道身影轻盈落下。他手里还拎着那件差点飞走的外套。
“刚刚。”
以为少年不会主动跟她说话,但实际上,竟然真的说了。
埃利克扬手,试图逃脱的外套就回到了原本的归处,并且,不再受风的挑拨。
仿佛,他是为了这个举手之劳,才勉为其难下来一趟。
不是为别的。
绝不是为了亲自下来,询问一个看似没头没脑的问题:
“你在唱歌?”
“……被听见了啊。”
伊莎贝拉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轻轻哼着的歌声会被少年听见。
她也不介意笑着回答:“是的,埃利克感兴趣吗?”
因为交谈的对象是一个“孩子”,修女下意识地用上了平常对待孩子们的口吻,身子也往前倾,想要俯身聆听。
可她又一次判断错误,这样的说话方式并不对埃利克适用。
银发少年不搭理她了。
将随手捡到的衣服丢回来之后,他从原地消失。
看不见人,有相当大的可能性,是又回到了只有他一人还不会被打扰的房顶。
如此随意地来了又走,又不说明来意,实在让人感到摸不着头脑。
所幸伊莎贝拉并不会因此介怀。
等了一阵儿,风渐渐停了,遮挡住阳光的云层向两侧散开,阴云退开后大地终于得见天日。
不再被外力干扰,女人可以接着先前的工作,将未干的衣服晾晒。
水从皱巴巴的衣角往下滴,没入湿润的草地间,好处便是不会激起声音。
大风和衣服被吹飞又被捡回的小事,只是充实一天之中的极小插曲。
要照顾整个孤儿院二十多个孩子,即使有稍大一些的孩子分担日常,伊莎贝拉的工作量也相当的大,光是晾衣服,都得在这里忙上好一阵。
细节一晃过去,便仿佛被遗忘了一般。
伊莎贝拉继续忙碌。
和之前的繁忙比起来,显示出的细微区别是,女人哼着柔美曲调的声音似是不经意地大了许多。
在明面上,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至于是否有另一个听觉出众的人刚好将歌声收入耳中,那就只有那人自己知道了。
虽然,没有歌词,只有曲调。
但是,真的十分动听。
有一些歌声,拥有能让人心神宁静的能力。
而也有一些人,正需要这样的能力,来让自己莫名生起便再难消退的烦躁平息。
距离埃利克回想起“他”的某段零碎经历的日子,也有几天了。
距离埃利克跟友人们略微提及自己的某些信息,也过去了那么几天。
孤儿院的修女,和被修女养大的孩子——这算是记忆重启的触媒。
因为特征好巧不巧和“过去”吻合,仿佛迟早会有这一步,他们不过是顺应发展,找到这个合适的时机激烈地撞上来。
埃利克说过,他曾经亲自养大过一个孩子,所以,他不会再做这种蠢事。
具体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关键的内容还没想起来,反正一想到就会出现的莫大悔意不会有假就对了。
他目前想起来的那一部分应属于前半部分。
这一部分的“主角”不止是“他”,还有一个女人。
最初之时,还是一个少女的女人。
少女有着黄鹂一般清脆悦耳的歌喉,她的歌声柔婉动人,又能让凑巧听到这歌声的男人得到久违的宁静。
还是在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少女遇险,遇险的地点又那般凑巧,就在男人专门挑选的午觉地点之下。
因为很吵。
因为这个少女的歌声“他”很喜欢。
所以,“他”随手救下了她。
——既是巧合,又是命运。
这个结局难以想象被多少血泪沾满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