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克会去格兰特里诺老爷子的事务所,还是因为欧尔麦特的建议。
现实对那些真的需要实习锻炼的孩子们来说,的确是有些残酷的。可是,埃利克就是跟他们不一样,不能拿到一块儿提。
他没有跟着谁学习的必要。
在“变强”这一领域,也没有谁能教他什么。更何况,就算无法具体概括出他究竟有多强,已然站在顶点——他自己深有所知,并且无需质疑。
总结一下就是。
埃利克到底有多强,他自己也不知道。但知道的是,自己是最强的,而且,目前看来,只有埼玉能与他一战。
哦,他还知道,自己在因为某件事死去之前,虽然也很强,但还没有强到现在这个地步。
死了一次,再莫名其妙复活,实力直接较曾经翻了无上限的数倍。
不要问原因。
这恰好位于埃利克缺少的那大块记忆区域之中,大概要等恢复记忆之后,才能够得知缘由。
“唔,其实按照规律的话,还是有再继续变强的可能性吧?”
“……什么规律,再死一次吗!”
先不说埃利克乐不乐意的问题。
再死一次,这已经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了。
前面已经说过,此时的他究竟有多强,自己都无法感知完全,因为实在没有让他充分通过实践来确定上限的场地和机会。
如果非要让这一可能性成真。
那就只能有一种情况。
如果某一天,他和能与他正面抗衡的好友埼玉,出于某种原因,一定要来一场抛下一切顾虑、使出全力不留余地的死斗。
那么,就只会有两种结果出现。
一种是,他们两个真的分出了胜负,两者中死了一个。
另一种结果惨烈无比,当然是他们同归于尽,同时带上被惊世之战连累的这颗星球,大家一起完蛋。
“……”
“这个可能也描述得太可怕了,打不起来的打不起来的,停停停。”
埼玉被这充满血腥绝望的猜想吓到了,晃晃头,直接否决略过。
想都不用想了,他和埃利克得是为了什么事,才会打成那副样子啊。
唔。
至少得是他悄悄吃光了埃利克的蛋糕,倒掉了他最喜欢的垃圾食品,还当着他的面说他是长不高的矮子——这个自找死路,想想就觉得世界末日到来的程度才行!
“我倒是很想和你打一场啊。”
埃利克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他遇到埼玉的第一反应,就是发出挑战。
虽说目前来看其实看不怎么出来,但,埃利克这个男人的骨子里,流淌的就是争强好战的热血。
男人最开始的模样跟如今的冷淡颇有差距,幸好本质如此,再变也变不到组成他这个人根本的因素。
就像地底的熔岩被表面的雪山压覆,平时不屑于响动。直到偶遇能够激起兴趣的对手,平静如若凝固的炽热熔浆才会陡然沸腾,爆发而出。
当然了。
能挑起他兴趣的对手兼朋友,目前还是只遇到了埼玉一个。
他们就算想比试,也得顾及一下除自己以外的脆弱存在。
稍稍活动一下骨头都能带来堪比自然灾害的震荡,想认真一点儿——别想了,根本没戏。
“算了吧,本来就没有一定要打一架的必要。”
埼玉说。
他们刚跨了城市买完蛋糕回来,此时一边闲聊,一边坐在租的房子楼顶吃完。
店员小姐在埃利克的蛋糕上面果不其然多放了两颗草莓,这待遇,让埼玉很是眼热。
同样是为了变强付出惨烈代价的人,怎么埃利克就是往令人羡慕的方向——
算了算了,不说了。
蛋糕只是随便吃吃,两个男人坐在正常人绝不会翻上来的地方,重点是凑在一起喝酒。
在埼玉把一瓶啤酒慢吞吞喝到一半的时候,埃利克已经仰头喝光了整一瓶。
跟往常一样,脸不红心不跳,神色清冷,酒量大得可怕。
“瘪……欧尔迈特给我推荐了一个地方。”
总之,扯了这么老远,话题终于又回到了起初的实习地点上面来。
“是他以前的老师,这次特意复出,是为了帮他调、教弟子,哦,就是那个叫绿谷出久的小鬼。”
埃利克跟埼玉简单说了说,只道欧尔迈特介绍的那个工作室,一共就只有那个老师一个人,而且,主要针对的只有绿谷出久。
如果他去那里,那老师从欧尔迈特这里得知了一点内情,不会闲着没事管着他,还不必忍受去别的工作室便一定会遇到的各种麻烦。
一句话。
这就是个幌子。
有绝对自由的前提在,最适合他的“实习”地点,应当再也找不出除这以外的第二个了。
“那不是很好吗,还犹豫什么?”埼玉很不解。
“不是犹豫。”
埃利克自语:“是预感。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不对,看起来很轻松没错,但我去这一趟,可能越是轻松自由,越是得遇上什么麻烦事儿……”
埼玉跟着他沉思,然后说:“不应该是,无论你去不去,或者去哪里,都得遇到不少麻烦事情吗?”
埃利克的手一抖,把送到嘴边的酒倒掉了。
他跟维持着一如既往呆板表情的好友对视。
沉默,思索,回想。
“……好像还真是这样???”
“是吧。”
埼玉不知何时把真相看穿了。
反正走到哪里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倒不如找个能稍微清闲点的地方,再找点能有意思的事去做。
可问题是,埃利克能找什么事做呢?
平时不去上学,他就跟朋友过着死宅家里蹲式的生活,出门就是便利店和快餐店,毫无“年轻人”该有的激情。
实习期间显然跟这差不多,不过,如果真把这么长的时间虚度过去,又难免觉得——
“哦,想到了。”
“嗯?”
“我不是有个弟子么。刚好趁这个机会,给他来一场正式的特训算了。”
原来,埃利克想起了他还有一个被遗忘的弟子——实际上并没有遗忘啦。
在几乎所有人眼里,轰焦冻都是毋庸置疑的天才。
少年才十几岁,在个性上展现的天赋便已相当不俗,是寻常人穷尽一生都无法达到的程度。
可在埃利克看来,抛开天赋不论,心血来潮收下的弟子现在这点水平,实在不太行。
他对晚辈的要求一向很高,一年a班那群小鬼全都包含在此类。
而对名义上的弟子轰焦冻,要求还要再高一截,高得都有些许不近人情。
在此之前,埃利克没找到机会好好地教育那个小子。
如今,合适的机会看来终于出现了。
“好!徒弟的实力差成这样,说出去也是丢的我的脸。不错,计划什么的都不重要,就这样先决定了!”
埼玉:“欸?埃利克,你不打算先问问你徒弟……”
埃利克完全没听到他的话,直接带着满意之色板上钉钉:“非常完美,这么一弄,我那些日子总算是有点事情可做啦。”
——等一下,在做决定之前,你都不问问你徒弟的意见吗?
不必这样质疑了。
因为埃利克显然觉得不需要去征求徒弟的意见。
“犹豫”“纠结”这类词,果真极少会出现在他身上。在自己满意的情况下,其他人的意见大有被径直略过的可能性——这也就是埃利克的缺点了。
但奇怪的是,只针对身边熟悉的人,他这般雷厉风行,还深有霸道不讲道理的架势,却基本上没人对他有意见。
埼玉话说到一半,酒也只喝了半途,就见迅速拍板有了决议的朋友一下站起来,瞧着是神采飞扬,精神奕奕。
他也不觉得无聊了,这就要兴致冲冲地过去,找到徒弟知会一声——
是的,虽说决定他自己先斩后奏了,但起码的知情权,还是要尊重一下当事人的。
“唰——”
卷着枯叶的风飒飒从身边冲过,落到背后,掀起了一身凉意。
埼玉再一看,旁边的人已经消失了。
“酒喝完了!等会儿回。”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空瓶脆生落地的声响。
人虽然在瞬间去了千米之外的地方,可丢下的这个瓶子难得地没有咕噜噜滚到屋檐下去,而是稳稳地停在了屋顶。
“……”
“好吧。”
男人们的聚会告一段落,埼玉收拾好空瓶,也站起了身。
他被冷风吹着,想到接下来开始,埃利克大概得有很多天不会回来……
哎,要重新老老实实去便利店打工了。
跟朋友混在一起之后,本来过着积极打工与做英雄两不误的男人开始不务正业,都快忘记了以前独自一人生活时是什么感觉。
不过,从稍有了点起伏的生活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埼玉觉得,他完全能够适应。
他也没去过多关注,自己心中其实存在着那么些许“不适应”——这个事实。
“埃利克大概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先下去休息吧。”
这么自语着,埼玉提着装了垃圾的袋子,正踩着楼顶的砖瓦,欲要跳到隔着十几层楼的地面去。
然而。
他刚抬步。
“唰——”
似曾相识……嗯?就在前一分钟出现过的爽利风声,怎么又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回来了。”
来和回加起来只用了一分钟的埃利克说。
回来的还不止是他。
埼玉微微睁眼,跟面上犹带恍惚的少年对上了视线。
埼玉:“……”
轰焦冻:“……”
什么叫真正的“雷厉风行”。
这就是了。
轰焦冻是被直接闯入房间的老师单手提走的。
彼时他正在纠结,为自己要去哪个职业英雄的工作室实习。
由于潜意识里没有想到埃利克连实习都要带着他,也没想到老师会不打招呼径直上门,少年在一眼看见窗上多了一个银晃晃的影子时,心中别提有多震惊。
而银发少年扣着窗沿,金眸闪烁,唇边浮起足以让他人目光凝聚的浅淡笑意。
他只问了几句话:
“申请表写了么?”
“还没有想好去哪里,没写。”
“很好,不用撕掉再来过了。身上有钱吗?”
“有,虽然不多。”
“可以,开始收拾行李——算了,不用收了,磨磨蹭蹭的,麻烦。”
就这样。
轰焦冻在毫不知事由的情况下,被银发少年提到了这里来。
他的衣服还是睡衣,脚上还踩着拖鞋。被冷风吹着,表情都快有凝固的趋势。
对此,埃利克的解释是:“反正都要跟着我混,早一天晚一天有区别么!”
银发少年做着代表性的抱胸姿势,更显理直气壮。
“……强词夺理啊!”
——明显是担心这孩子被他亲爹截胡,自己这个当老师的插不进去,显得很没面子吧。
埼玉又一不小心看穿了真相。
“把人家的儿子还回去啊你!”
“什么叫‘还回去’,我抢谁儿子了!……等下?你误会了吧,你以为我干什么了?!”
“不你不要说了,埃利克,小心你徒弟看你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影响你的高大形象,咳。”
“搞什么呢!”埃利克自是恼怒了起来。
他毫不犹豫地辩驳:“少来,我怎么可能干出抢别人儿子的事——”
“……”
“啊,卡住了。别说了埃利克,我懂的,你徒弟也懂的。”
埃利克:“…………”
“懒得跟你们解释!!!”
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恍然外加理解的表情,埃利克相当憋屈,磨了磨牙,再猛地捏拳!
他总觉得,自己是可以解释清楚的。
可是,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卡那么一下?
这种感觉,就跟每次回想起一点记忆碎片时的滋味相差无几。
格外地古怪,又传递着难以言喻的沉闷,便像是从心底深处试探出来,一下扣住了他的脖颈。
难道,这就是,心xu……
……
怎么可能??!
埃利克不相信。
他心虚什么?有什么好心虚的?提拎自己的徒弟而已,有哪里不对么!
没有!
抢人家儿子,更是子虚乌有,他从来都——
……
为什么……
又!卡!住!了!
把轰小子重新又丢回家的埃利克转过背,面色忽明忽暗,变得极快。
“总不会,我以前真的抢过别人的儿子吧?”
自语道这里,少年的脸色又黑了一瞬,显然绝不肯承认这种黑历史。
不管了。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略过。
忽视。
必然要当做今日无事发生。
而等到埃利克让轰焦冻跟着自己提交了格兰特里诺的申请,实习就要开始的那一天。
大早上起来,想着自己不用多准备一个人的早饭,可以晚点再去上班的埼玉睡眼朦胧走到客厅,便发现情况有点不对。
客厅里有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朋友,任何时候都银闪闪……哦不,精神抖擞的埃利克。
还有一个,是他朋友的徒弟,表情照样稀少,但不知为何推着一个巨大行李箱的轰焦冻少年。
他们的反应好奇怪。
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你的东西收好了吗?”
埼玉:“……欸?”
“行吧,我看出来了。不仅没收,衣服没换,脸也没洗……太堕落了,埼玉!你这个样子,还像是能与我并肩作战的男人吗!”
埼玉:“啥?”
他惊了。
这蓄势待发,就等一人的作势。
难不成,等的……是他?
“废话。”埃利克又展现了他的蛮横(划掉)预先做了决定也不跟人说明的霸道一面。
“打什么工,跟我们一起去特训。”他还反过来问:“留在这儿有什么意思?没意思吧,那就走呗。”
埼玉:“……”
一时间说不出话的异样感受,也被他体会到了。
或许埼玉自己也有所察觉,变强的后遗症并不只是最浅显的外表变化,在情绪上,反而更加明显。
他的情感丧失得有些严重,抵达如今这一程度,任何敌人都能一拳解决,已然没有什么事情能轻易勾动他的情绪起伏了。
埃利克应当也有这样的情况。不过,现下看来,是要比他程度轻些。
说了这么多。
真正想提及的重点,唯有那一个:
此时此刻。
埼玉难有波澜的情绪,竟出乎意料地起伏了,还是接连跳动的那种震荡。
“我也要去么?”
虽然,男人的表情还是迷茫的,常被朋友戏称,跟班里那个黄头发小鬼被电傻时的脸一模一样。
“去呗。”埃利克理所应当地道:“先找找房子,能不能租到一整栋大的。最好离事务所近点儿,唔,还得清净。”
“租房子啊,可以是可以,但问题是,我们没多少钱吧。”
“有啊。”
埃利克昂首示意。
轰焦冻便低调地道:“我的零花钱存了很多年,没怎么用过。”
埃利克点点头,面露满意:“嗯,非常好!先充公,老师我不会亏待你的!”
轰焦冻:“没事,随便用吧。”
“不可能白拿你钱的,唔,就当做学费吧。小子,接下来的升级版特训,要做好吃尽苦头的准备哦。”
“嗯……从站在这里的那一刻起,我就有觉悟了!”
这边奇怪的师徒二人组聊得正欢,埼玉在原地顿了顿,便倒回了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在这过程中,他似乎小小地笑了一下——也许又没有?总之,没有别的人看见,也无从证明。
之后,行动效率都不低的三人,就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租房、整理、入住、偶遇对面事务所的老英雄、一拍即合凑一块儿吃饭等等事项。
——实习第一天就被使唤出去跑腿的少年们啊,你们的预感是正确的。
这场实习之路,注定不会轻松。
超市内的打折区域,只是艰苦道路的开端。
实习的第二日。
中午十二点二十三分四十八秒,格兰特里诺的事务所门前,埃利克租下的公寓楼门口。
两个少年不期而至。
一人带着气喘吁吁跑了来源才抢到的刚出炉的稠鱼烧,两块。
一人找了许久的路,才买到位于八条街外的快餐店的汉堡套餐,三份。
“中午好……轰君……”
“中午好。”
同病相怜……啊不,志同道合的少年们打完了招呼,用平静掩饰了心中的激昂。
他们转身,背对背。
各回各的地方,各找各的魔鬼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