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起身之时,溅落在破损衣领里的冰屑跟着哗哗落地。
仿若星辰光点的碎屑落下,敲击出的清脆声响虽然很轻,但尤为空灵,又像是重重敲进了某些人的心里。
“总算是正常了。”埃利克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意义不明。
他对二号小弟仿若觉醒的面貌依旧是熟视无睹,态度一如既往地平淡。
“来吧。”
“好。”
接下来的情景,也都大相径庭。
“还继续么?”
“继续。”
“站不站得起来,继续么?”
“继……续!”
屏息的死寂持续了很久。
明明只是【非个性】的简陋对决,一方还没有获胜的可能,先前觉得无聊的人们忽然有种无法再目睹下去的感觉。
想要轰少年少摔几下,让拖得够久了的决赛早点结束。偏偏又平添不舍,想要继续看下去,看那两个少年到底能坚持多久。
轰焦冻不是单纯地被欺压,他从一开始根本靠近不了银发少年身边,到如今已经来到其背后,交上几次手才被制住,进步可谓是相当之大。
埃利克是放水了。
不,应该说,本来就不可能认真!认真了还得了?
打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指导战。
虽然他全程都没怎么说话,摆着颇为倨傲的架子,给人一种就是故意欺负小朋友的错觉——
可到如今,谁也说不出“埃利克很过分”这样的话了。
再没有比他,对待被执念带偏的少年更认真的态度。
他在不急不缓地矫正少年的动作,虽说用的是并不温柔的方式,但效果,可见一斑。
“他到底想干什么?”
有人不解。
“那可是竞争对手啊,还是决赛的期间,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么?”
有人错愕。
“……埃·利·克。”
作为那个“对手”的父亲,安德瓦的面色阴晴不定,注视着显示屏里似乎与不久之前有所改变的儿子,竟莫名感到了几分事态脱离掌控的不安。
“还有焦冻也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像什么样子!”
可即使是愤怒的安德瓦,也无法越过裁判,越过还未停手的两个少年,强行结束比赛。
围观群众的心理历程着实充满了跌宕起伏,最终化为了满满的困惑不解。
他们揣测着不走寻常路线的少年究竟怎么想的,免不了越揣测越复杂,距离真相差了天远。
要问理由?
没有任何他人擅自揣摩的这样那样的深层原因,真相非常简单,无外乎,就是那三个字:
“我·乐·意。”
*****
埃利克的心里,其实难得有一分高兴。
他确定了,自己应该是有一个“徒弟”的。
作用跟小弟差不多,但定位要明确些,同样的,麻烦程度也要上调不少。
时隔多久终于回收的这点印象,是在与要强少年们的“对决”中零零散散浮现的。
之所以是“们”,盖因有一部分是重叠着爆炸小子的脸一同闪现,让当时的他稍稍愣了一会儿神。
当然了。
不喜欢的感觉阴魂不散,埃利克觉得忽略这么一点线索也无关紧要,还是像往常一样忽略掉比较好。
所以,更多关注的,也就是后面那一部分。
埃利克似乎从坚韧不拔的赤白少年身上,看到了另一个少年的身影。
那道影子自是模模糊糊,不比雾气来得清晰。
实际上现实与虚幻都不能完全重叠得上,切实存在的少年向他扑来,动作却要比虚影更慢、更柔,本觉有那副架势的气场,反而被压了下去。
那是一头幼豹,纵使爪牙尚未锋利,却有捕食远比自己强大的猎物的放肆雄心。
轰焦冻的身形不知何时淡化了,取而代之的朦胧虚影勇猛,大胆,顽固,一次接一次发动着最猛烈的攻击。
“他”也不出所料,对只是徒有勇气和执着的小鬼冷漠相待,扑上来一次,就扔出去一次,毫不留情。
而对方就像不知疼痛,更不知气馁一般,把最开始趾高气昂的臭脾气勉强一收,便认定了绝对要打败“他”,挑战再不停歇。
麻烦。
烦死了。
很想把小鬼扔到烦不到“他”的千里之外。
唔……
之后呢?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零碎片段偏就停在了这里。
可埃利克却能从此刻心中的不平涟漪知晓,那之后,亦或是——之前,必然有着“他”尤其在意的人或事。
因为,以时间为线索,遗失的所有记忆,都在同一条线上。想起了其中一截,便不可避免地牵连起了别的一些。
还是恍惚,还是破碎。就如和碎片一同在眼前飘过的花瓣。
“他”抬起的指尖触碰到了一点犹带湿润的柔软,还未用力,纯白的花瓣就从指下滑走,颠簸到身侧的另一边。
在看清身侧之人的面容之前,肆意摇曳的一抹绿色率先映入了视野。
是谁的绿色长发被风荡起,遮挡了他似乎在开合的口。
看不清。闪烁得太快。
待“他”——也是他,在短暂的意识世界里匆忙转头,所见的又换了情景。
先前出现过的少年的虚影又来了。
面容不清的少年在冲身前的男人微笑。
他的手里握着一捧花束,也就向前递来,递给了——
“……”
“…………嗯。”
下意识地抬手,却是撞破了虚影。
埃利克自然没有碰到不存在于现实的花,但他碰到了还鲜活着的存在。
“可以结束了。”
他的右手搭住了少年被汗水湿透的脖颈,刚好借着这个动作,在其颈边轻拍了两下。
“想把自己累死么?”
“我……”
轰焦冻不能眨眼,因为大颗大颗的汗珠随时都会趁他一时松懈,将整个视野变得朦胧一片。
他紧绷到如今,体力和精神力都已到达极限,全凭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毅力,还能勉强蹲坐不倒。
“好了,可以了。”
这……
难道,是脱力晕眩前的幻听?
印象里,埃利克的声线,好似从来没有这么柔和过。
轰焦冻一时无法确定。
但他……好像真的听到了:
“你通过我的试炼了。”
“意思就是——我认可你了。怎么,高兴地说不出话来了吗?”
轰焦冻:“…………”
的确说不出话……不过,不是因为高兴……可能,是有一点不可言说的喜悦?
不,等一下。
精疲力尽到极限的少年,在此时此刻,意识竟前所未有地清醒。
灵光闪现,再加上,有一样物品从他的口袋里抖落,轻快地砸落在脚边。
“……打火机?”
“什么?”
“你给我……的,打火机。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在说什么呢,听不懂。”埃利克道。
“那个打火机啊,哦,不知道怎么来的,反正刚好被我捡到,因为没什么用处还占地方,就随手丢给了你。没错,就是这么简单。嗯?难道你想反驳我?”
“不……”
好像没法反驳,前因后果都很清晰。
轰焦冻想。
他就当真的是这样吧。
“现在,你可以认输了。”
“好。比赛的结果……是我输了。”
“那你可以——”
“但是,我……”
——被点燃、被催动、被浇灌燃油的熊熊之火不灭。
轰焦冻又又又……总之倒下了。
没受什么伤,只是累得睡着了而已。
他倒没有凄惨地趴在冷冰冰还没解冻的冰面上。埃利克好心地他抗——好吧,捞了起来。
“第一,我的了。”
面向黑压压的人群。
在几乎要将耳鼓穿破的巨大尖叫声的淹没下。
银发少年面色淡淡,嘴角隐现弧度。他只说了两句话,帅气值却直冲天际。
第一句,就是前面那句冠军宣言了。
至于第二句,唔,也够简洁明了的,很有他向来的风格。
“冠军又不是你们,吵死了!”
这句话针对的是把横幅一扔,连蹦带跳窜下来围住他的小鬼们,尤其是女生。
小姑娘们不知是激动还是感动,各个热泪盈眶。
“呜呜呜!埃利克对不起,我们一开始还误会你……你真好!”
“我忽然好羡慕轰君啊!不行,我也想听到那句话啊,从埃利克嘴里说出来的,认可我!赞赏我!还有喜欢我什么的!”
“嗯嗯嗯,我也——”
埃利克:“……我什么时候说过最后那半句话了?!”
没错了,这就是麻烦的女人。
会用眼泪作为武器,擅自添油加醋,还会逼迫他妥协,让他不得不忍受头发被摸的耻辱——
“烦死了,小鬼们!拿了东西就给我走开!”
a班众人大吃一惊。
他们,居然收到了埃利克(用相泽老师的钱)买的蛋糕!
数量是算好了,买了二十二个,算上相泽老师,二十一人每人一个,和埃利克不对付的爆豪同学也没漏——然而,多出的那个消失了,埃利克并不承认是他自己吃的。
大家使劲点头:“好的好的,一定是相泽老师背着我们偷吃的!”
埃利克双手环胸,勉强给面子地应了一声:“哼。”
相泽消太:“……”
相泽老师的牙莫名有些痒,很想收拾几个得意忘形的小屁孩。
……算了!
他不跟未成年人计较。
就这样,不提事后社会各界出现的轩然大波。
体育祭正式结束,埃利克作为第一名,登上了最高的领奖台。
咳。
那什么,颁奖的时候,第二名轰焦冻同学和第三名爆豪胜己同学,好像都没站在台子上。
谁叫他们站上去,就算领奖台设计成这样,二三名的奖台比第一名的矮上一截,但,加上自己的身高——
还是要比站得最高的冠军高上那么一点呢?
埃利克:“呵呵,区区弱者,没有选择的权利!世界就是这样残酷。”
所以。
他冷酷地把技不如人的二三名赶走,独自霸占了领奖台。
孤高冷峻,傲视群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