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阿尔兹的血液都是冷的。
他的手腕被对方扣住,冰冷的掌心贴着他的手腕,拇指指腹滑到掌心里,抵在魅魔的魔纹之上。
修的视线从那道繁复妖艳的纹路间,转移到他脸上,目光触及到那对小巧又鲜明的恶魔角。
银发金眸的智天使向来冷淡寡欲,很少表露自己的意愿。在过往的很多年中,他几乎不曾反抗过修……不,是根本没有过。
但现在……
扣住他手腕的力气骤然失控,阿尔兹被他猛地抵到墙上,感觉到四周的晨光都随着光明之主的情绪变化而变化,耀目得有些刺眼。
修的气息实在是很冰冷,他的金色长发垂落下来,淡到只有一个浅浅分界线的瞳眸在聚焦时骤然加深颜色,演变成一片暗金。
“恶魔?”
那双修长完美的手印在手腕上,烙出几道红痕。
按照圣光教旨里的阐述,曾经的智天使阿尔兹,就是圣光欲吞没的恶业之一。
阿尔兹脑中空白一片,他想到对方对待魔物向来不留情面,想到大概没办法补偿斯维因对他的帮助了……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找到了。
他闭上眼,无声地想,修是永远的光明之主。
他会变得更好。
“你就没有要说的?”
那双暗金色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他,难以控制的莫名怒火翻涌上来。
这是追猎者总部的房间,狭窄而逼仄,只有日光是美丽盛大的,蜂拥着追随在光明之主的身畔。
阿尔兹没有回答。
这种默然承认的态度让本就心情复杂的修更加压制不住情绪,他单手攥起对方的衣领,感觉阿尔兹疯了的同时,觉得自己也快要疯了。
这只是一个天使……就算是陪他最久的天使,也不过是侍者的身份,更何况他背叛自己成为了恶魔!
神主的呼吸近在耳畔,有一种难以压住的焦虑和愤怒,他的气息也很冷,是那种接近于圣洁无尘的冷意,从耳边熟悉又陌生地浸润过来。
“阿尔兹。”修说,“睁开眼。”
没有任何一个天使能抵抗神主的要求,阿尔兹依言抬眼,与对方那双暗金的眼眸相接。
修抬起手,指腹抚过他银白的发丝,用一种非常克制地语气道:“没有理由?”
阿尔兹凝望着他,在这一瞬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没有缘由地慢慢蓄泪,眼里带着湿润的痕迹。
他说:“光明永在。神主与世同光……”
在冷白的肤色之上,发红的眼角显得更加明显。这句话没有全部说出口,就被修遏制住了。
他扣住对方的喉咙,屈指抵住脆弱的喉骨,语气是一贯的冰冷,还交杂着不可言说的恼怒。
“我不接受魔物的称颂。”
阿尔兹早已预见到了这样的场面,他牵起唇角笑了一下,被扣紧的咽喉有些难以呼吸,连映在身上的晨光都带不来任何温暖的气息。
温热的泪滴在修的手背上。
在短暂的死寂之中,光明之主扼住他喉咙的手指慢慢地松开。
眼泪是热的。在修这么多年来都空白一片的领域中,这个概念像是一把尖刀,拼命地、残酷地捅了进去,把属于神的领域里撕扯开一个巨大的裂口。
阿尔兹滑下身,跪倒在地面上。
稚嫩的魅魔连蝠翼都还没有生长出来,那根看似柔软的尾巴蓦地扎透地板,从圣洁的银白发丝间看去,那一对爬满妖艳花纹的双角极其鲜明。
视线中的纯白长袍随动作牵扯细微地颤动,范围内多出一双形状完美的手。连同那些柔顺发亮的金色发丝一同进入眼帘。
修低下了身。
这个视角太低了,阿尔兹只能感觉到修伸过来一只手,覆盖到一侧的脸颊上,温度万年不变。
“为什么要走呢?”
他听到对方这样问,这是光明之主从未施与过天使们的语气。阿尔兹甚至能从中听出属于迷途之人的复杂心绪。
在以往中、比任何人的想象都更久的时间里,阿尔兹无条件地侍奉他、遵从他,无论修的态度如何,他永远都不会变化。
直到修用另一种方式“惩罚”了他,取用或者说是……品尝了他的身体。
为什么要走。因为他的存在会为神主带来非议,会让光明之主耗费这么多年经营起来的声望荡然无存。
阿尔兹还是没有回答,他太习惯沉默了。
晨光蔓延到手背上,他的唇畔似是被很轻地亲吻了一下,阿尔兹似乎能感觉到对方翻涌一时的心绪火焰烧尽,只剩下飘落的余灰。
修的声音很近地传递过来,有些低哑。
“……回到我身边。”
·
酆都第五层。
崔无命一边跟缝合侍者玩牌,时不时看一眼一旁跟海东青说正事的阎哥,心说人和鸟聊得这么深奥……
全身都是缝合起来的侍者穿着新的黑色燕尾服,面无表情地做一个合格的牌友。但是判官的牌技显然比想象中的要更……普通一点,在侍者尽力地放水后,终于让崔无命赢了一局。
这是追猎者内部流行的牌型和玩法,玩法可以通过通讯器内部进行实时更新,在主系统内根据牌面版本的不同,价值在10-20个积分区间之内。
其中人物牌数有32张,是追猎者排行榜的前三十二名。新增的NO.29判官牌的技能是:对指定对方冻结一轮行动力、并进行一次掉血判定。
崔无命拿到判官牌的时候还以为上面真的会印着人物,看过之后才发现牌面是一支笔和一本书,下方的一行短语是:
提笔批人命,言语定生死。
而阎罗天子的牌面上是一团黑色火焰,以及背景上无数层层裂开的缝隙。下方的短语是:操控十八层地狱,执掌三千里酆都。
赢了一局之后的崔无命终于把牌放下了,缝合侍者也非常体贴地推过座椅放好,回到固定的地方像是待机一样等待指令。
【不回去了吗?】
崔无命回复系统道:“陪阎哥处理完酆都的事,就回去看看。”
【那……先抽卡?】
崔无命点点头,等着系统自觉自主地播放起好运来,目光在背面完全相同的三张牌上游移而过。
“给个建议呗……”
【你就瞎抽就行了,跟系统要什么建议,清醒一点啊。】
“瞎抽?”崔无命继续问道,“你真不给个建议吗?”
脑海里的声音沉默了一刻,刻板的机械音回了一句。
【真要说建议的话……】
“哎,算了算了,我不为难你,你只是个系统而已。”崔无命叹了口气道,“反正我最近天运好像还不错,技能都很厉害的样子……”
系统:……还以为他看出点什么来了,是我多虑了……
崔无命用意念点了一下三张牌的背面,看着它们依次翻转过来。
【装备-红篆:对装备持有者造成一定程度的生命力加成,并强化部分躯体对于大部分攻击类型的抗性。(不受一级及以下位面压制)】
【A级技能-惩恶司:锁定目标,对目标或目标范围造成攻击性极强的区域性判定伤害。副作用为使用后会造成使用者短暂的心智冷酷。(不受任何位面压制)】
【装备-猫尾铃铛:可以根据意愿改变外形,具有定位功能和一定的魅惑能力。(不受一级及以下位面压制)】
崔无命的表情在目光看过前两个的时候,还觉得非常正常,但到了第三行的时候……
“这是什么啊?”崔无命狠狠愣住,“铃铛?”
还没等系统详细地回答一下,三道流光没入崔无命眉心。
带着脚环的脚踝上响起细微的震动声,红字的篆文化作一列扭曲的字迹,从脚踝上方向小腿铺展,像是繁复诡异的花纹攀爬而上,下面只半遮半掩地露出了一点点。
但这不是重点。
崔无命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冒出来的尾巴,和尾巴上扎好的鹅黄色蝴蝶结,以及蝴蝶结下形制精美的铃铛。随着他勾过尾巴的动作,铃铛发出几声清脆的撞击声。
崔无命:“……”
为什么这么像情X用品。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要伸手把铃铛和蝴蝶结摘下来,发现下面绑得乱七八糟,努力了半天也没解开,反而满耳朵都是铃铛碰撞声。
崔无命抱着尾巴犯愁,伸手摸了摸发间,发觉果然耳朵也跟着冒出来并且垂落下来了,一副饱受打击的样子。
威名赫赫、名次排在追猎者前列的判官大人,竟然解不开一个小蝴蝶结!崔无命伸出透明尖指甲,想要割掉鹅黄蝴蝶结绑住尾巴的部分。
“小心点。”
是殷阎的声音。
崔无命动作一僵,默默地抬头看向那边。原本在谈正事的殷阎和那只海东青都跟着望了过来。
在一人一鸟的注视之下,漆黑的猫尾颤了颤,铃声清脆。
崔无命生无可恋,蓦地一松手放开尾巴,抱着膝盖用一种非常少女的姿势坐好,把头埋进膝间。
“……太丢人了。”
殷阎伸出来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发丝,指腹在柔软的猫耳间碾动了一下,声音平稳。
“很可爱。”他说,“不要解开。”
崔无命抬起眼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小声道:“……只戴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