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静影有些撑不住了。
魏沉璧最后的那句话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让她整个人的理智防线登时崩塌, 毕竟眼前的人……是魏沉璧啊。
此情此景, 又是这样的邀请, 她实在再难用理智去思考什么问题。
她声音从来没抖成这样过,几乎颤得不像话了, 江静影清楚地听见自己声线颤抖着, 沙哑到了极点, 吐出的那声应承:
“……来。”
……
夜晚的深空下,宾馆的角落里有些细碎的动静。
一只雪白的鸟儿飞到了鲜红色的大花儿跟前, 仔细看了看面前这娇艳的花儿,用喙子礼貌地在紧闭的花苞前敲了敲,很快便见到那漂亮的花儿也对自己点了点头打招呼。
小鸟儿好奇地凑近了花儿许多,红花若有所觉, 花瓣轻轻往回收了收, 作势要将它驱走, 最终却因为对这鸟儿心生喜爱,朝着它慢慢的、一点点地盛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
鸟儿将花儿心满意足地尝了个饱, 顿觉满意, 高高地仰头对着月光高歌了几声, 声音婉转而悠扬。
紧接着,它趾高气昂地落在旁边的枝头上,愉快地眯了眯眼睛, 蹲在枝头假寐起来。
旁边那朵红花先前被它折腾得有些蔫蔫的, 叶片都微微地垂落了下来, 若有若无地挨到了鸟儿的身上,鸟儿被这动静晃醒,睁开乌溜溜的眼睛看了看,发觉对方没有要报仇的意思,便再次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准备消化方才的那一通饱餐。
它并未看到,暗处有几只细细枝条无声攀上枝头,缓慢地朝着它逼近……
……
室内。
床铺里的两人听不见外面的动静,然而……
更加“残忍”的掠夺与被掠夺的故事却已经上演完毕,魏沉璧心满意足地抱着江静影,将脑袋埋在她的颈侧,依恋地蹭了蹭她的肩头,轻轻地喟叹出声,仿若魇足。
江静影方才很是消耗了一番体力,这会儿整个人正有些疲惫,意识重又混沌起来,因为怀中躺着的人,闻到对方的气息就在跟前,她隐约觉得自己心口缺了的一块被填满,整个人都松懈了许多。
回抱在魏沉璧肩头的掌心动了动,她随着魏沉璧的动作轻轻拍了拍对方,不知是哄睡觉还是单纯的安抚。
即将睡过去的刹那,江静影忽而想到什么,带着鼻音问了一句:“你能待多久?”
魏沉璧听见她的问题,因为被喂得太饱,现在整个人由内而外地透出一种懒洋洋的舒适,连回答的声音都慢了半拍:“……不多,就几个小时。”
江静影“嗯”了一声,勉强调动自己最后的理智,问了她一句:“这一层意识世界过关关键内容什么?”
魏沉璧轻轻哼笑出声,轻轻抬手去捏江静影的鼻子:“考试还没结束,就想先找老师抄答案?”
“学霸,这可不像你啊。”
江静影失笑,深觉这人好像是乐于沉浸在意识世界,半点不担心醒不过来的事情似的。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魏沉璧好像不想被她再问下去,重又覆上来,湿漉漉的气息落在她的耳畔:“休息够了?”
江静影还闭着眼睛,听见她的问题,发出一声疑问:“嗯?”
“那,该轮到我了吧?”魏沉璧笑得得意,伴随着问题落下,一改方才懒洋洋的动作,迅猛地把人压在身下,像是叼到了羚羊的猎豹,动作飞快地将猎物致命处咬住,让对方动弹不得。
江静影:“!”
她的回答还没来得及冒出,声音就已经尽数被吞没。
被窝里的热度重新升了起来。
距离天亮,似乎还有很长的时间。
……
当第一缕日光从窗外透入的时候,相较以往极快的清醒过来,今天的江静影就睡的沉多了,一直到旁边的人咬牙切齿地发出一声警告来:
“江、小、影!”
累极的人睫毛动了动,从鼻间哼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动静来,眼睛尝试着睁开了好几次,才看清旁边那人隐忍着怒气的神情。
是魏沉白。
她抬手打了个呵欠,动作做到一半,慢慢地停住——
昨晚到后面实在太累了,所以她早就睡了下去,并不知道魏沉璧怎么处理的这件事。
现在魏沉白这愤怒的样子是因为什么?
江静影放下手,自觉很有礼貌地开口道:“早。”
魏沉白欺身上来,抬手按住她的肩膀,近距离地从牙缝里挤出一行字:“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江静影眨了下眼睛。
“嗯……?”
魏沉白看她这副发蒙的样子就有些气,完全没想到自己看中的猎物居然是这样扮猪吃老虎的类型,明明是个身娇腰软的类型,怎么……昨晚怎么就能让自己意识一翻,然后把自己吃干抹净了呢?
魏沉白越想越崩溃,虽然她休息了一晚上腿不怎么软,但是——
就还是很气啊!
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简直亏到姥姥家了!
“你还在这里跟我装?昨晚你对我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嗯?”魏沉白瞪着她的眼睛里仿佛都要冒出火来,因为本身模样生的好看,哪怕是生气时候的她,也依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目光中央灼灼,其间有两簇亮光闪烁着……
江静影瞧见她这反应,心底大约能猜出来昨晚魏沉璧离开前的做法了,心中不由失笑。
面上却平静地眨了眨眼睛,忽略自己比对方更严重的腰酸腿软的事实,江静影镇定地将戏份接了下去:
“是你先招惹我的,魏老师。”
魏沉白:“……!”
她难得有被别人呛住的时刻,眼底透出明显的震惊来。
想了想,魏沉白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算了,也不知她是怎么动作的,指尖凝出了一缕乌黑的气来,那黑雾一样的气飞快地凝实,化作绳子的模样,顺着魏沉白的心意脱离她的指尖,朝着江静影的手腕飞去。
手腕不由自主地被对方的小法术捆到了一起,江静影面上露出几分愕然来,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魏老师,您这是作-弊啊……”
魏沉白理直气壮地欺身上来,同她道:“怎么,你昨晚展现出不符合外表的实力来,把我敲晕过去不说,还趁我之危将我这样那样了,难道你不算作-弊?”
江静影:“……”
这可真是好大一口黑锅。
弄得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最终,她只能“唔”了一声,淡定地回答:“并不是趁你之危,而是你邀请我的——”
“好哇,你还狡辩,看我怎么收拾你。”魏沉白打断她的话,抬手将她的下颌抬起,准备让江静影知道一下以下犯上的后果。
然而动作刚到一半,她就又无法抑制地停住了。
身前这人神情和气息都明显地随之一变,江静影很快就听见面前的人动了动唇,用平淡的叙述口吻,自言自语地说道:
“究竟是谁在趁人之危,小白——借着酒精让我沉睡过去,然后试图不顾别人的意愿做出糟糕的事情,你该罚。”
换人了。
魏沉碧出来了。
江静影心虚地垂了垂眼眸。
想到昨晚的经历,她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小小地开口:也不算糟糕啦,毕竟魏沉璧跟她磨合多年,两人间这点儿了解还是有的,也不至于把对方弄到不舒服的地步……
何况她们俩本就对对方还有情,自然更是合拍,就像是干涸的鱼儿终于回到了池塘里,颇有些如鱼得水的自在舒适,好像这样的节奏才是对的。
本来江静影并不打算吭声,但是余光却骤然见到魏沉碧手腕上亮起的金光,以及那被金光环绕住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江静影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她及时出声阻止:
“也……也没什么。”
“我也没吃亏,罚就不用了吧?”
毕竟事情都是她和魏沉璧做的,魏沉白这一口没吃到,还要被魏沉碧罚,听起来不是一个惨字能形容的。
魏沉碧抬眼,用一种莫名的眼神冷冰冰地看着她,情绪里的冷意把江静影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而后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你要帮她说话?”
江静影:“……”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魏沉碧好像是生气了。
就这么一迟疑的当口,江静影便失去了再开口的机会,魏沉碧抬手点了点她腕间的黑色绳索,那黑色就自动变回成黑气,消散在空气中。
魏沉碧平静地起身,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对她道:“今天早上你有戏份,记得早点过去。”
相对的,今天确实没有魏沉白的部分。
在她走进浴室的时候,江静影从床铺里坐直了身子,眉宇间闪过几分无奈,只来得及补充一句:
“你……别罚她太久了。”
“我看见你手红了,这样你应该也很痛吧?”
魏沉碧的步伐停了停,并未回头,只一言不发的走进了浴室里。
……
一整个上午,江静影都忙于拍戏,只在空隙里往休息处瞧一瞧,然后意料之中地发现根本没见到魏沉碧的身影。
她心中不由提了提。
有一刹那,江静影在想,魏沉碧会不会因为过分生气而选择跟魏沉白同归于尽了?
“小江老师?”中场休息的时候,助理看她心不在焉地,不由唤了她一声。
江静影看见她递到自己跟前的水,这才发觉自己很长时间没有接过来,不由说了声抱歉,然后拿过矿泉水。
恰在此时,她听见旁边的几位群演围到了一块儿,不知在热火朝天地讨论什么,隐约有“魏家”、“导演”、“不得了”之类的字眼传入耳中。
于是,江静影顺口问了一句:“今天剧组有什么事情吗?”
小助理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小声地同她道:“噢,是这事儿啊,先前王导和张导觉得王师傅那件事太过邪门,而且听说最近几天的镜头拍出来的画面不太对劲,他们为了求个心安,找了一些人过来看风水。”
“就是以前来过江家的那个‘安南魏家’,魏家太有名了,所以大家现在都在说这个事情。”
江静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将手里的矿泉水递回给自己的助理,听见导演准备下一场的声音,便朝着那边再次而去。
因为今天导演们有其他的安排,所以下午并没有排戏,江静影听见这消息的时候,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在一个小剧组待了这么些时日,她就已经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疲惫,有时候她也会想,以魏沉璧的咖位而言,她要应付的东西肯定比自己的还多,何况魏沉璧又是那么个八面玲珑的性子,谁和她相处都觉得舒服——
不经意地营造出让旁人舒适的环境是一件需要非常费心的事情。
江静影有时候也会想,魏沉璧口中所谓的疲惫……
大约真是累到了极点吧。
……
魏家派来这小剧组的人,大部分是外围的一些入门学徒,好在这剧组因为所在的位置比较特别,让魏家接生意的人习惯掐算了一把察觉出不妥,才派了个在附近的魏家直系过来。
魏如年身为魏家年轻一代里比较有天分的,开始的时候看到这单生意的报酬还有些不以为然,直到听见家里人说这地方不太一般,才稍稍收敛了自己的轻视,决定带着那些魏家弟子过来看看。
她最近和镇北徐家的一位年轻人订了婚,两人正是甜甜蜜蜜的恩爱期,并不太舍得同恋人分开,所以顺手就把爱人带了过来,决定换个地方再约会。
抵达摄影棚之后,魏如年瞧见那里头的设备和整个剧组的规模,眼底颇有些轻视,毕竟她也不是没见过娱乐圈的一哥一姐。
面对张、王两位导演略带着讨好的态度,魏如年连话都懒得搭,左右看了看,看见了一张非常舒服的躺椅,当即撩了撩裙摆,舒舒服服地往上一靠。
还是徐家的那个年轻人冲着两位导演笑了笑,温和有礼地自我介绍:“我是徐佑,这位是魏如年,这次接了两位先生的单子,特意过来看看,后面这些是魏家的年轻弟子,分别是……”
“徐大师好,魏大师好!”张导连忙同两位主心骨打招呼,并且有意请一行人先去旁边的大酒楼用餐,包厢都已经订好了。
魏如年懒得在这地方耗费时间,在外头见到这地方阴气冲天,进来又一点异样都没看见,她决定直奔主题:
“吃饭就免了——”
“这外边的饭菜来来去去就那个样子,我们还是直接干活吧,请两位导演把所有人都喊过来,我先看看这里的人有没有问题。”
王导性格耿直,听她这么说,也很干脆,拍板让工作人员们都过来一趟,顺便把两位主演也喊过来。
魏如年单手托腮,眉头拧了拧,似乎很是不耐烦等这种咖位的小演员。
江静影听见消息,想要看看魏沉碧的家人们都是什么样的类型,所以从拐角出来之后,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放在了那行人身上。
气质确实不太一样。
这些玄学世家的人,精气神瞧着都要旺盛许多。
江静影自以为打量的很隐蔽,却不妨椅子上的魏如年忽然抬眼朝她的方向看了看,结果一看过去,登时发出了一声疑惑:
“咦?”
剧组的人都吓了一跳,顺着她的目光集中到了江静影的身上。
张导也有些惴惴,在王导的示意下,主动开口问了一句:“这是我们剧组的主演之一,江静影,您跟她是……认识?”
魏如年撇了撇嘴,眼中露出几分不屑来——
虽然脸长得还行,但她怎么可能认识这种十八线小演员啊?名字都没听过呢。
方才她乍然一看,见到了江静影身上一点儿微妙的金光,乍一看和她师叔的特别像。
现在想想,应该是这人家里平日里做多了善事替她积德才有的光……
毕竟,这小破剧组,她都看不上,那位师叔怎么会来?
魏如年懒洋洋地嗤笑了一声,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问了另一句:“人齐了?”
张导硬着头皮回答:“还有另一位主演没来。”
魏如年“啧”了一声,她倒是想看看是哪个家伙竟然比她的谱还大,竟然要让她等。
察觉到她的不高兴,旁边的徐家小青年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在安抚她的情绪,毕竟这里都是普通人,作为玄学中人,在对方没主动挑事的情况下,不应该乱用自己的力量。
恰在此时——
一道冷淡的声音姗姗来迟,在人群后方响起:“抱歉,我来迟了。”
听见这声音,魏如年忽然坐直了身子。
下一刻,魏沉碧走到两位导演附近,开口问了一声:“张导、王导,你们找我什么事?”
魏如年一看见她,登时就收起先前那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样子,明明坐的是躺椅,却像是坐在军训小马扎上一样,等魏沉碧看过来之后,她敬畏地开口喊出一声:“师叔。”
“师叔怎么也在这儿?”魏如年在心中暗呼倒霉。
早知道魏沉碧在这里,她们还来做什么?再厉害的妖魔鬼怪,也没有她师叔解决不了的啊!
魏沉碧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辨认她是谁,半晌才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嗯。”
听得她的应声,旁边的徐佑微微有些愕然,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包括其他学徒,通通朝她行礼尊称。
全体剧组工作人员:“……!”
魏沉碧并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只朝着魏如年一步步走过去,或许是因为这时候的气氛太安静了,她这步伐就无端端显出几分压迫感来。
魏如年坐不住了,在她走到跟前的时候刷然起身,对她弯腰做出“请”的动作,讪笑道:“师叔您在这里应该很辛苦,师叔请坐。”
魏沉碧并不吭声。
但魏如年、包括周围的那些人都早已习惯她这副冷淡,甚至还有些庆幸没收到这大魔王的注视。
结果下一刻——
魏如年就眼睁睁看到自家这在玄学世家内格外有天赋、也格外不通人情的师叔,朝着方才那个自己看不上的十八线演员看去,用一种理所当然的熟稔语气开口问道:
“你要不要过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