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幕一】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喜欢太阳?

——嗯,大概是因为,越接近太阳就越接近死亡吧。

就算是年幼不懂得太多,还是能够感觉到一些什么的,这就是所谓的直觉吧。

月咏环顾四周,都是和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子,有的略显好奇的四处张望,有的忧心忡忡低着头,有的还在和一路上才结识的朋友说笑。她抚着衣襟,抬起头注视着面前的大门,沉重的铁质带着压迫的气息,让人无端的想要逃。

门的那一边,就是她们将要到达的地方。

那会是怎样的世界?

“吱嘎——”拉长的刺耳声响中,那扇铁门一点点在她们面前打开,一路上带领着她们的男人站在门口催促她们走进去。站在队伍最后的月咏再踏进去之前回头望了一眼,莫名的想要再看一眼阳光,以及湛蓝的天空。然而她最终也只来得及捕捉到从迅速合上的门缝中泄露的一米阳光,然后“咚”的一声,隔绝了最后的视线。

月咏那个时候并不知道,那是她最后一次看到太阳,以及天空。

“这次只有这么少?”叼着根竹签的男人翻着手上薄薄的本子,和服松垮垮的露出大半胸膛。

“别这么说啦!”急急忙忙的否定,似乎是生怕吃亏一样,带着她们的男人指向她们,“虽然少了些,但这次有几个不错的货色呢……你看,就是那个黄头发的。”

黄头发……月咏咬唇,莫名的有一丝不安从心底升起来。

“嗯?我看就那样了,上次木村那边送来的货色也不错,数量还比你多。”咬着竹签的男人一脸不耐烦,从怀里掏出捆好的钱丢过去,“行了,不会少你的,以后还要多努力呀。”

“是是。”点点头将钱收好,他转头对她们说,“以后就跟着这位大人了,都听话点,知道么?”

没有人回答,她们都直觉到了不安和恐惧,但这样的沉默却显然让眼前的人恼了。

“你们,都没有长嘴么?还是不会说话?”

“喂,都给我回答啊!”狗腿的训斥着她们,刚才还笑着的男人立即变得凶巴巴了。

“是……”几个女孩率先开了口。

“其他的呢?”吐了竹签,刚才的男人眼神沉了下去。

“是。”所有人都开了口,除了月咏。

显然他也注意到了,直直走了过来,压住她的脑袋,“你是有什么问题么?”

月咏不说话,眼神从下往上倔强的盯着他,是不甘。

是的,她不甘。为什么只剩下独自一人,为什么要被陌生人带走,为什么要来到这个地方,为什么要听那些可恶的命令……为什么要独自一人活在这个肮脏的世界里?

所有的怨愤一瞬间都锁在了眼前的男人身上,月咏死命咬住唇,愣是一声都不吭,眼见一个巴掌就要扇在自己脸上了。

“大人,”被巧妙地一拉躲过耳光,月咏只来得及站稳,耳边就响起了一个声音,“她昨天害了风寒,已经一天都没有出过声了。”

“哼。”虽然还是不满,但终究没有再为难她们了。月咏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和自己同样大的女孩,鹅黄色的发软软的伏在耳侧,几秒之后她隐约想起了对方是和自己同路的之一。一瞬间说不出是什么心情,甩掉了她抓着自己手胳膊的手,却忽略了其中微弱的颤抖。

不多时她们被带到一个大大的房间,装饰虽不是精致却也算整洁,地上有同样的十几个被褥,显然是她们休息的地方。放下小的几乎没有的包袱,月咏坐在最边侧的地铺上,才发现紧挨着自己的,是刚才的女孩。

“你……”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月咏半天才吐出几个音节,“谢谢。”

但是对方似乎没有反应,收拾好同样几乎少到没有的包袱,才抬起头看向月咏,她这才发现那双眸子,竟然是天空般的湛蓝,让她一时小小的晃了神。

“晚安。”说完这句,她就钻进了被窝,不再有任何反应。

月咏蹙起了眉,最终也只是躺下,却整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便被叫醒,简单的收拾好,她们便被带了出去。走在街上,月咏的视线被一片樱红粉紫所充填,红色的灯烛,和服露肩的女子,高高的发髻,脂粉甜腻的气息——若不是刚睡醒,她断然不会觉得这居然是白天。

后来她得知吉原的另一个名字时,也不觉得那么突兀了,永不见光的长夜之城。

视线从其他的林林总总上收回,落在了走在前面的女孩身上,依旧是鹅黄发软软的伏在耳边,素色的和服,只是个背影而已,月咏却莫名一阵心乱,恍惚有谁的一声叹息。

竟然有种悲伤的错觉。

甩了甩头,她几步跟上去,走进了风格相似的房子中的一所,带着她们的女子拢了拢耳鬓的发,叫她们在这儿等着,然后一扭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月咏看着她嫩绿色的衣裙消失在门口,这才仔细打量起周围。低矮的木质茶几,烛台,剩下的便是大片的空旷——这样的布局怎么看都让人不舒服,不过并没有过多讲究,女孩们三三两两的坐了下来,月咏看着也坐下来,旁边依旧是那个人。

若不是有心留意,月咏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这样的气质——沉默的时候好像与周遭能融在一起一般,淡漠的和谐。说起来月咏似乎连她的长相都不甚记得,只记得那一双湛蓝的眸子,这会儿又忍不住想要看看,一转头竟然直直对上了对方的目光。

一瞬间,月咏有逃开的冲动,不过下一秒反应过来,自己又没有理亏,便直直用目光望回去,想不到她竟然牵动唇角笑了。月咏看着这笑容,又忍不住一个恍神,觉得这两天总是恍神,一下子又有些挫败的恼了。

“为什么总是板着脸呢?”她说着用手指指自己的脸颊,月咏看到一侧露出的浅浅酒窝。

“……没有。”

“这样啊……”似乎并不介意月咏的冷淡,她低下头,几秒之后又抬起来,“你叫……”

“月咏。”

“月咏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似乎并不期待回答,她摇摇头,有一丝苦涩泄露出来。还不等月咏说什么,门又被打开,这次进来了好多人。

女人。

精致的妆,艳色的服,有的自顾自调笑着,有的打量着她们,还有的愁眉紧锁,月咏下意识的想要往后躲。

“哎呀,这次的好少呢。”其中一个看了几眼,似乎是有些挑剔的评论道。

“不过也难怪,外面的情况……唉……”旁边的人接话道,不过并没有继续讨论下去的意思——外面的战事如火如荼,而她们终归只能做被囚于这座牢笼的木偶。

不是不渴望自由,然而当那成为一种只可祈望不可企及的徒然时,所有人都屈服在理智之下。在这个地方,不会有机会逃离的,除非放弃活着的权利,如若不是身处这地狱中又有谁能切身感受得到呢?

所有的女孩都有些不明所以,任凭这些人在她们中指指点点的穿梭,最开始的那个人走到最后,看着月咏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抓住她。不知怎么,那瞬间产生的莫名恐惧让她一把甩开,从微微掩着的门直接跑了出去。

“咚!”撞到了什么,月咏单薄的跌落在地,还未来得及抬头,各种或焦躁或不安的声线就充填了耳膜。

“辉夜大人!”

“没事。”一个不大的声音响起,却立即镇住了场面,所有人都不再开口。月咏愣愣的抬头,看到了一只涂着丹蔻精致的手抚了抚衣裙,然后再和另一只交握住,玉白的腕稍显即过。再抬头,便被夺去了呼吸,只剩下呆呆的凝望。

石榴红打底,各色丝绸依次在身上铺开,橙红,金黄,松绿,藏青……织锦的花纹沿在其上招摇着纤细,却丝毫不显凌乱。宽大的袖口层层叠叠,每一层只露出一个齐整的边,所谓是和服中最华丽的十二单。再往上看去,是白皙纤细的颈,一束檀木般的乌黑顺在衣襟一侧,一对镂空金饰缀在耳下,连带着从插在高高的发髻后的细簪上盘绕而下的缎带,一同在空中轻微的晃动着。而那张脸,明明施了粉黛却全然没有被遮掩,反倒更透出本身的自然韵味,一双乌黑的瞳被浅紫的眼影衬得华贵,除此之外便没有过多的涂抹,只余下娇小的唇招映着衣裙的红。

“辉夜大人。”所有人都低下头去,有的甚至还行了礼,来人只是点点头,一份尊贵显露无疑,多一分则傲,少一分则娇。只是月咏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很久之后她才明白,是那双瞳——空洞的只剩下华丽。

“快给辉夜大人赔礼。”旁边有人催促着,但是月咏只是呆呆的坐着,其他的女孩们也搞不清情况。就在僵着之时,有人从后面将月咏扶了起来,转头看到了熟悉的鹅黄色,月咏稍稍安了心,站了起来。

“你,叫什么?”被称作辉夜大人的女子对着月咏问道,并不带什么情绪的语气,却莫名透着一股压力。

“月咏。”

“大人?”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人恭腰向前,似乎在询求什么指示。

她一抬手,纤长的指点向了某处,那人便得令一般上前来拉住了月咏的手,想要将她带上前。

“不对。”朱红的唇微启,再次吐出几个音节,不似少女银铃般清脆的声线,却有着独特魅力。那人听了连忙松手,然后她踏着木屐一步步走过来,手一扬,有着漂亮色泽的绸缎从月咏头上扫过,点住了她身后的人的额头。

“藏在这里做什么?”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那个矮小的身影上,月咏也是一怔然后回头,看到在后面的她。

抿着淡色的唇,没有刘海遮挡的额头被一指朱红的丹蔻点住,湛蓝的瞳眨了眨,她最后终于还是站了出来,垂首,“辉夜大人。”

“嗯,就是你了,跟我走吧。”辉夜点点头,居然带上了几分笑意,“以后你就叫星辉了,明白么?”

“……是。”月咏从那个低着头的背影看不到她的眼睛,却又感觉到了刚才那种悲哀的气息,不禁想要伸手抓住将要离去的人。

“月咏,”她突然转身,看到月咏的手僵在半空,歪着头露出了浅浅的酒窝,几斤苍白的唇一张一合,然后回身追上辉夜已经远去的身影。月咏愣在那里,都不知道身边的女孩们何时都被一一领走,直到只剩自己一人时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小小的手。

「保重」

这一声保重,究竟是说给谁听的呢?倘若是你自己,又为何要做出那样的事?倘若是说给我听的话——在没有你的世界里,我又如何能够「保重」呢?

月咏原本虚握的拳抓紧了袖口,低下头,侧面微长的发遮住了紫灰色眸子里鲜有的失措。后来想起,大抵就是预感吧——对即将到来的不好的事——总是格外的准。

作者有话要说:伊呀呀 开新文 要勤快

请不要大意的跳坑 保证填完 某夏的人品是有保证的【挖鼻

总之请不要大意的多留言多点击多撒花

至于新文说明神马的···喂 你们需要这种东西吗【扭头

好吧 总之就是对吉原篇各种有爱无法控制的产物了我会说么

文中有大量考据文化历史什么的情节看官自行选择按喜好挑选吧【顺毛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