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悬, 天幕漆黑。
无数星光点缀在广阔无垠的空中,繁忙了一天的龙城终于进入休眠。
窗外北风呼啸。
季屿和贺宙在温暖的被窝里拥着彼此, 悄然入眠,他们的旁边是一张木制的婴儿床,里面的小宇宙举着小手,侧着头呼呼熟睡,一家三口一同等待着明日的到来。
但今夜也有人无法入眠。
穿过警局内空旷安静的走廊,谢雨星孤零零地站在铁牢内。
透过根根竖起的铁栅栏, 除了能看到过道对面的其他牢笼外,就只剩下白炽灯撒下的无边光亮,这里死气沉沉,又不分昼夜。
“警官。”瞥见远处有人影晃过, 他不由喊道。
“叫个屁叫。”
“妈的你不睡别人还要睡呢。”
“谁啊……”
谢雨星充耳不闻:“警官!”他又喊了声。
负责夜巡的警察闻声走了过来,他环顾四周,低叱两声, 平息所有怨声后才回过头, 看向谢雨星:“怎么了?”
“请问现在几点了?”谢雨星问。
这是他第十六次问这个问题。
年轻的警官拧了拧眉, 显然有些不耐烦, 但还是告诉了他:“五点四十五。”
谢雨星愣愣点头, 片刻后又问:“今天是28号吧?”
“是28号。”年轻的警官叹了声气。
这也是他第十六次回答这个问题。
今天是他值班, 警局里本来一切井然有序,可自从昨晚七点多开始, 这个名叫谢雨星的Omega犯人便不停地询问时间, 而且隔半个小时就要问一次, 如果不理他,他还会大声喊人。
虽然是新来的,但小林警官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谢雨星的案子不光局里不敢轻视,上头也盯得很紧。他们私底下都交流开了,信息互换,想不知道情况都难,况且跟这人相关的还都是他们龙城上上层的大人物,就更是引人好奇。
要他说,这个叫谢雨星的Omega也是够惨。
因为爱了个渣男,所以一步错,步步错,才会落到现在这种田地。
想来他今天的失态也和那个渣男有关。
毕竟在有钱人的高调宣传下,龙城谁不知道28号是那个渣男和本城商界头号交椅的儿子季恒成婚的日子。
“唉,你就别想了,好好睡觉吧,就算知道时间也没有用。”到底是刚毕业,对这种为情所困的犯人,小林警官难免生出一点惋惜之情。
谢雨星攥着栏杆,眼睛一眨不眨道:“那还有六个多小时,他们就要宣誓,就要互换戒指了?”
小林警官:“是啊。”
谢雨星仿佛没听到一般,怔怔地转过身,嘴里不停呢喃着“六个多小时”。
小林警官看着他步伐不稳地回到床榻,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整理制服,转身想继续巡夜,可就在他刚迈出步伐的时候,刚坐上床榻的谢雨星又忽然喊他。
“警官。”
谢雨星苍白着脸,匆匆跑到牢门边,一只瘦得几乎皮包骨的手从栅栏的缝隙中伸处,“先别走,我还有事想拜托你。”
小林警官停下脚步,拧眉看着他:“什么事?”
“我想先睡一会,等中午12点的时候,请叫醒我。”
谢雨星的声音有气无力,眼下的黑眼圈令他看起来疲惫至极,说完似是怕被拒绝,又急忙补充,“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一个地址,那儿的东西足够让你立功,所以,12点的时候请一定叫醒我,拜托你……”
—
早上七点半,贺宙准时醒来。
此时外面的天还是暗的,被窝暖得叫人舍不得离开。
他侧过头,伸手轻推了推季屿:“七点半了。”
季屿哼了声,眼睛仍闭得很紧。
贺宙轻笑了声,又伸手捏上季屿的鼻子。
这回总算把人弄醒了,但他醒了也跟没醒似的,下了床还不停地打哈欠,脑袋一点一点,最后直接靠在贺宙身上又睡着了。
贺宙揽着季屿,也不催了,把他抱进浴室后直接搓了把热毛巾擦上了季屿的脸。
“啊……”季屿痛苦低吟。
他睁开眼,嫌弃地看着贺宙手里的毛巾,“烫死了。”
贺宙一愣:“烫吗?”
“烫。”
“那我再加点冷水。”
“不用,毛巾给我就行。”
季屿打了个哈欠,双手撑着洗漱台发呆,半晌,叹了下气,“起床真难,还不如昨天叫我过去把流程走一遍。”
他皱着脸,气不顺地把毛巾盖在脸上一通擦。
“轻点。”
贺宙看不过,“你脸又不是牛皮做的。”
季屿露出点笑:“知道了。”
等到两人都洗漱完,也还不到八点。
下了楼,贺娇已经在餐桌上吃早饭了,她倒是精神得很,一见他们下来立刻放下东西,道:“早啊,小宇宙还在睡吗?”
季屿嗯了声,手往后指了指:“还睡着呢。”
“那我现在能去看他了吗?”
季屿笑:“去吧去吧。”
贺娇顿时高兴起来:“你们待会就出门了?”
“对,小宇宙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交给我吧,你跟我说的我都记着呢。”说着贺娇拿出保温箱里的奶瓶,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上楼。
对于带孩子这件事,她不仅不排斥,还开心得很。
贺娇一走,餐厅里就剩下了季屿跟贺宙两人。
他们也没多耽搁,吃完就上楼换了衣服,又是弄头发又是喷香水地打扮完,也不过才早上八点半。
这个时间正好,外头已经亮了起来。
太阳从云中探出,温暖却又不过分灼热的光芒撒满大地。
今天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季屿拢了拢最外层的羽绒外套,才踏出大门便停住脚步,道:“又开始了。”他微仰着头,一说话便有白雾从嘴里呼出。
只见遥远的天空中飘着一排红色的热气球,数量足足有八个,聚拢在莎士比亚大教堂区域上空,每个热气球底下还挂着长长的恭喜新人新婚快乐的横幅,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贺宙瞥了眼,拍拍季屿的肩膀:“我们走吧。”
这时,管家忽然从外面走了过来。
他对贺宙道:“今天一早季家少爷派来的车就在外头等着了,不管我怎么说都不肯走,说是他的上级给了指示,必须接到人,否则就不离开。”
贺宙蹙了蹙眉:“我知道了,不用管。”
说罢他牵着季屿的手,坐进了早就安排好的车里。
车子很大,里面除了他和季屿,还坐着另外四个人。
这四人都是部队出身,也都是梁叔的人,他们一个充当司机,另外三个则西装革履,负责当两人的贴身保镖。
他们上车后,还被戴上了隐形耳麦等不易被发现的小物件。
一切准备就绪,车子稳稳地开出了大门。
站在一辆黑色宾利旁等待的司机看见他们的车子,立刻走过来伸手作阻拦状,嘴里还说着什么。
贺宙面不改色道:“不用理,继续走。”
司机道:“好。”
一脚油门踩下,季恒派来的司机被远远甩在身后。
“哎, 这叫什么事啊……”身穿燕尾服的司机眼睁睁地看着车子离开视线,站在原地愁地直叹气。
管家走过来道:“他们都已经过去了,你还不走?”
“走哪去啊,我又没有接到人。”司机摘下眼镜,抹了把头上的汗。
他看起来三四十岁,是个长相平庸的Beta,此时的他一脸苦相,眉头紧皱,“老实跟你说好了,我们少爷最近脾气特别不好,说了要我来接他们,就必须得由我把他们接过去,否则就算我办事不利。”
“这么难伺候?不会吧。”
管家愣了愣,“你开车跟他们一起过去不就行了,到时候解释一下,大喜日子你们少爷总不会太为难那你。”
司机摆摆手:“你不懂。”
他欲言又止地指了指上面,“最近我们家少爷烦着呢,阴晴不定得很,我其实……”有些难为情道,“也不是很想回去看他脸色。”
管家打量着司机,最后了然地哦了声,他也不想为难这个替人打工的中年人,于是道:“那你现在是?”
司机叹了声气:“回也不好回,其他又没处去。我先找个停车位把车停了吧,少爷要是不问我我就在车里呆着,要是问了……那就再说吧。”
说完,又是一声混合着无奈与沧桑的叹息。
管家拍了拍司机的肩:“我这儿也不好请你进去,要不这样,我让人给你拿壶热水吧。”
司机感激道:“那真是太谢谢了。”
“别客气,出来打工都不容易。”
说是“壶”,还真的是一整壶的热水。
司机接过后连声道谢,回到车里迅速把车开到了不远处一个允许临时停放车辆的地方。
等看到管家进去了,他才把车窗摇上。
确认没人注意这边后,司机咽了咽口水,浑身僵硬地抹了把汗。
“现在还早,待会自然点,再去跟他们讨点茶叶,或者借个厕所也行。”一个略显厚重的男声在后座最后一排响起。
司机浑身一震,点了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
季屿和贺宙这边一切如常,他们到达季宅后立刻有人引他们去见季恒。
并没有季屿想的“深入虎穴”般的场景,季恒就坐在房间里一边玩手机,一边由几个化妆师在他脸上涂涂抹抹。
他身边围满了人,还有摄像机全程录制。
薛纵没有父母亲戚,季恒的父母又无法参加,因此他们的婚礼省去了见家长、敬茶之类的步骤,只等吉时到来,两人坐上婚车去往教堂,婚礼便能立刻开始。
见季屿他们进来,季恒笑容灿烂:“来啦,你们先坐,司仪刚巧有点事,要待会才能过来。”
季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季恒一眼,随后走到他身前,递给他一个厚厚的红包,微笑着道:“新婚快乐。”
贺宙也跟着道:“新婚快乐。”
季恒接过,眉眼弯起:“谢谢。”
又说,“我这边正忙,薛纵也正好有事,得麻烦你们等一会儿了。”
季屿勾了勾唇:“没事,你先忙,我们去花园转转好了。”
“也行,那你们随意。”季恒笑道。
一离开房间,季屿便忍不住对贺宙道:“觉不觉得有点奇怪,他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虽然跟季恒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愚蠢又自大的形象深入他心,可今天一见,季恒不仅笑脸迎人,还一口一个“麻烦你们了”,这么客气的话,哪里像季恒会说的?
贺宙道:“毕竟今天是他的婚礼。”
他环视四周,注意着周围来来去去的人,季家的佣人多是Beta,一眼看过去没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大概宾客都直接去了教堂,所以这边没什么值得当心的面孔。
他又拍拍季屿的手,“暂时就当参加普通的婚礼,不用太紧张。”
“好。”季屿点了点头。
两人才走出门没多久,就有人追了出来,是刚才给季恒化妆的化妆师之一:“季少爷,司仪来了,得麻烦您过去一趟,他会把流程都给您说一遍,还有把证婚词也一起交给您。”
季屿嗯了声:“好,我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