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魔王星, 中央王城。

赤红的土地一望无际,巨大的岩石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四周, 除此之外荒芜得看不见其他。暗沉的天空积郁着厚厚的云, 仿佛随时都能下起一场暴雨。

这对于大多数星际种族来说堪称恶劣的生存环境, 却是魔族特意打造出来的、用以休憩的庭院。

雷托坐在一块巨石上面,支起一条腿, 右手懒懒地搭在上面。在他下方的大地上,随行的一个高阶魔族正手拿一本书, 照着上面声情并茂地朗诵——“啊,欧密罗,你为什么叫做欧密罗!”

雷托:“……”

他的眉头抽了抽, 挥手打断了对方, “行了行了, 别念了。”

高阶魔族“哦”了一声,望着上方少年眉宇间的不耐和隐忍,出于一个副官对军团长的关心, 忍不住道:“雷托大人, 这是人族极有名的爱情戏剧, 您不是想要学习吗, 我看里面的一些话还是挺有用的。”

雷托轻嗤一声,俨然不屑的样子。

副官道:“把普通的石头都形容成迷人的花朵,把迷人的花朵想象成天际的星光, 人们喜欢听到赞美,这会大大拉近彼此的距离。”

虽然他至今不知道那位让雷托大人念念不忘的人是谁, 不过,自从雷托大人从水王星回来以后就变得很不正常了,总是走神不说,还养起了鱼。

……其他人应该也有所察觉了。

上次第六军团长碰见他就毫不掩饰看戏的表情,估计剩下的军团长也差不多。但幸好黑渊盛宴将近,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过来八卦,否则依雷托大人表现出的保护欲,极可能要惹出军团之间的大冲突。

“赞美?”雷托的脑海里蓦地闪过一抹蓝色的身影,他略微出神,随即轻哼道,“他本身就是最美,什么鲜花和星光都及不上他,贫乏的语言远无法描述他的千分之一,只会显得庸俗。”

副官:“……??!恕我失策了,您原来已经不需要学习了,这是已经出师了啊!”

雷托一脸莫名其妙,意兴阑珊地换了个姿势:“对了,最近格撒去哪里了,怎么没看见他?”

“您的哥哥……咳,好吧,是格撒大人,”副官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明明是亲兄弟却天生关系不合,甚至不愿意承认彼此的身份,也许是因为身高?

“格撒大人最近在M区贫民窟狩猎,作为今年盛宴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他需要积攒力量。”

雷托闻言一怔,忽而想到了什么:“这么说,上次他被雇佣兵协会抓住的消息不是空穴来风了?”

“应该不是,听说是因为一个人自愿被抓的,军团长之间早就传开了。”

这是继“雷托陷入单恋”后,又一件在高阶魔族里引起爆炸的事。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不知道到底是哪两位奇人,竟驯服了这对全魔族最难搞的兄弟,令无数人既好奇又费解。

副官问道:“雷托大人需不需要那人的情报?”

“格撒在意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雷托从高高的石块上一跃而下,嗤道,“我忙得很,没兴趣。”

副官忙不迭地跟上,同时合上了手里的资料——“对方曾让一群通缉犯乖乖进行虹膜扫描,疑似有精神操控能力”……说起来,雷托大人在意的那个人好像是海妖族?海妖族也很擅长精神操控呢,该说不愧是两兄弟,真是巧。

没人想过这对超难搞的兄弟看上的是同一个人,这又不是小说,哪里可能有这么夸张的事,写书的人又不是魔鬼。

*

M区。

穿着灰夹克的男人跌跌撞撞地穿街过巷,挡路的行人全被粗暴地推开。他对周围的尖叫置若罔闻,咬紧的牙关发出低咒,“该死的,怎么会是夜鹰!”

代号为夜鹰的雇佣兵已经很久没有接过这个区的任务了,自从爬上顶尖雇佣兵的行列,对方几乎只跑跨星域的单子。然而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又忽然开始对这一带下手了。

再加上最近同样异常活跃的猎食者,曾经被称为通缉犯温床的贫民窟如今已然成为了他们的噩梦,一时间通缉榜上人人自危,反而往日里谨小慎微的平民如今大晚上都敢出门了。

男人奔跑的步伐不停,自己也记不得一路掀翻了多少摊位,转过了多少拐角。

直到叶沧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捉迷藏结束了。”叶沧从远处不紧不慢地向他走来,他走在脏乱的小巷里,却反而像漫步在宽敞明亮的庭院。

男人先是一惊,在看见来人不是自己防备的夜鹰后又猛地松了一口气。他肌肉鼓起,狞笑一声,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场不需要计数的单方面碾压。

“唔、唔唔唔!”被封上嘴的男人不断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手上的镣铐。

“跑这么久了,也该歇歇了吧。”叶沧收起手上的胶带,转身看向身后,夜鹰正站在那里,将将赶到,叶沧见此笑起来,“你来晚了,这回是我赢了。”

夜鹰平复了一下呼吸,不管经历几次都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你总能那么轻易地制服他们。”

速度快得他没有一次赶上现场,几乎每次他晚一步过来,都只能看见原地挺尸的通缉犯,以及闲得似乎已经喝完了一盏茶的叶沧。

因为始终没有看见过程,所以夜鹰对叶沧的实力总是没有实感,“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的,我一直以为我的追踪能力已经算顶尖了。”

叶沧“唔”了一声——啊,怎么说呢,巨龙告诉他风的方向,海妖让空气里的每一丝水分都为他所掌,人类的恐慌和呼救清晰地传达到他的耳侧。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想找不到目标是一件非常难的事。

夜鹰不在意叶沧的沉默,其实他问完就有点后悔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领,询问这种不可外传的东西在业内是一种冒犯,好在叶沧没有放在心上。

叶沧:不,其实我只是怕说出来你不信。

不需要叶沧动手,夜鹰已经自主把地上的男人扛到了肩上,他们现在需要去一趟地下酒吧,好兑现赏金。

路上,夜鹰跟叶沧闲聊起有关魔族的话题。

毕竟这几天夜鹰已经了解到叶沧对如今的魔王星毫不知情,既然他们打算结伴去参加黑渊盛宴,那自然不能对它的举办方一无所知。

“魔王星是四大星域中最开放的星域,他们几乎不拒绝任何外来的种族,因此数千年来鱼龙混杂,星盗雇佣兵等等流浪组织在这里最为猖狂,具体有多乱你看这些贫民窟也知道了。”

“它的帝星种自然就是魔族了,数量虽然不及人族,但相较于龙族和海妖族而言,还是具有压倒性优势的多。”

夜鹰又大概讲了一下魔王星的习俗、重大城市的分布、科技和经济状况。叶沧全程都默默听着,没有插嘴。

““……魔族嘛,它内部的等级划分非常严格,高阶魔族可以无条件地支配低阶魔族。”只说到这里,夜鹰加上了个人感情,忍不住吐槽道,“老实说,我一直觉得这种制度非常病态,那些下位魔族难道不会反抗的吗?”

“很难。”出乎意料,叶沧开口回道,“也许人家乐在其中呢。”

“哈?”

面对夜鹰一副完全不理解的表情,叶沧没有跟他说,魔族本来就是这么诡异的种族。他们享受支配和被支配的过程,并且如果对象符合期望,他们甚至能够从里面获得无与伦比的快感。

换一种简单粗暴的说法,在别的种族眼中,最重要的人可能是“亲人”“恋人”“友人”等等,但在魔族这里——是“主人”。

关于这一点,曾站到魔族顶点的叶沧可以说是很有感触了……各种意义上。

这些事情暂且放到一边,叶沧收回渐渐飘远的思绪,问了个比较在意的问题,“现在魔族是谁在管理?

有新的魔王诞生吗?”

“魔王?没听说过这号人物,魔族现在由七位军团长管理。”

见叶沧眉头一动,夜鹰又道,“不过你也别太在意,这七位军团长少有露面,事情基本都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可能这回盛宴会出来一两个吧,也说不准。”

叶沧曾经君临魔族的时候并没有军团长这种东西,这大概是魔族漫长时光里最大的一个变化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两人走到了地下街的最尽头,推开那扇熟悉的酒吧大门,他们走了进去。

前台小姐挂着跟上次一模一样的笑容,温柔询问:“您好两位先生,请问接受悬赏,兑现悬赏,还是呼叫其他服务?”

夜鹰:“兑现悬赏。”

肩上扛着的男人早早在路上就被他打晕了,夜鹰把他提溜着扔到隔壁窗口,将指纹按了上去。

就在前台小姐姐含笑着说“好的,马上帮您确认信息,完毕后等待汇款”时,叶沧忽而开口道,“等一下,我这里还有几个人。”

叶沧说着打开了空间枢纽。

几个高状的身影被轻而易举地拎了出来,对上旁边夜鹰目瞪口呆的眼神,他随口解释道,“这几天总有人莫名其妙地蹲在我的房顶上,挺烦人的,就全抓起来了。”顿了顿,又补充道,““顺便闲着没事去了趟他们的老巢,捡了最厉害的几个,也在这里了。”

夜鹰:……不是,最近猎食者不是在保护……等等,难道说,比猎食者下手的速度还要快吗!?

夜鹰发现叶沧拎出来的几个男人全部都分外眼熟,他甚至一一喊出了对方的名字:“艾利克斯、夏、霍尔德、巴伦巴多……”

而随着他的声音,整个酒吧也突然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叶沧奇怪道:“你居然认识他们?”

夜鹰这个时候说话都有点艰难了,他很想跟对方说“他们是M区的地下龙头,全星际知名的犯罪团伙,危险度超S的罪犯”,又想说“他们凶残成性,你抓了他们这么多重要干部,可能会被报复”……

但是到了最后,对上青年清明又好奇的目光,他不过是深呼一口气,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道:“他们非常值钱,你将一夜暴富。”

叶沧果然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夜鹰瞧着心头一热,原本的压抑瞬间消失了。

两人取完钱,立即离开了地下酒吧,而在他们踏出门之后,身后轰然爆开的狂热和喧嚣几乎掀翻屋顶,连带着即将席卷开来的腥风血雨一起。

经过这一件事,夜鹰决定当晚就启程前往中央王城,也就是黑渊盛宴举办的地点。

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这个龙头组织还没死呢,后续的找上门来没完没了,到时候连他都要觉得棘手。

——但这份担心其实没有必要。

因为就在当晚,组织内的老大和他同样作恶多端的部下就成了猎食者的新口粮,一大家子走得整整齐齐,猎食者也自此销声匿迹。

而等到这一切发酵成更加巨大的暴风,让这一片区域的所有势力全数洗牌,引发新的炸裂疯狂的时候——始作俑者们早就全部离开了这里,前往了更大、更广阔的世界。

“就是这里了……”

叶沧和夜鹰从运载飞船的升降梯上走下来,望着逐渐展露在眼前的巨大黑铁之城。

忽而吹起的狂风掀动他们的衣袍,微阖上的羽睫遮住了铺天盖地的沙尘和光影,让阴翳的天空增添了一抹更加莫测的色彩。

“这就是中央王城。”

他们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