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很混乱。

在阿木星上开着视野的叶沧, 望着宇宙之外忍不住想到。

漆黑一片的宇宙里,先是一大波巨龙猝不及防从遥远的星空中冲来。那些排兵布阵的人族星舰甚至来不及反应, 就被一马当先的银龙冲散了队形。

随即人族、龙族先刚上了一波,可还没过去半分钟,紧随着龙族而来的机甲大军也跟着横冲直撞了进来。

更糟的是,那些机甲的认知里似乎没有“友军”这个概念,只要前面有龙族,直接一顿扫射,把不少被殃及的星舰一同拖下了水。

一时间,星舰、巨龙、机甲……就像一滩撒开的沙盘, 乱七八糟地混杂在一起,完全看不清谁是谁,好像到处都是敌人又好像谁也不该打。

而这本就濒临失控的场面, 还不等叶沧想办法挽救一下,就随着红龙出现在宇宙中的身影彻底破碎了。

就算叶沧没跟过去,他也可以从那一瞬无数剧烈晃动、如同踉跄的星舰上想象到, 那星舰中的人们一定正一脸惊恐, 用高分贝的破音骇然呐喊——

“我%&……*&!是龙王厄迦!!!”

叶沧:“……”叹气。

——木得办法,不得不出手了。

未免局势真的演变成你死我活的星际大战,叶沧现在得抢先控制住场面。

而控场的手段,如果用龙王的那个壳子执行的话, 那大概就是——我把友军敌军全怼死, 这样大家就打不起来啦!

手段很直接,但也极其凶残。

叶沧为数不多的良心让他控制住了这个念头, 而介于他也没有去启用更多马甲的意思,所以权衡之下似乎只剩下“人王”了。

——也行吧,人王镇场子的效果一直挺好的。

跟上一次遇见特修斯时的被动触发不同,这是叶沧第一次主动唤醒这份力量。

——不留余地的,彻底的,唤醒这份力量。

他身上一闪而逝的、象征龙王之力的金色巨龙虚影,终于迎来了短暂的休憩,盘曲起巨大的身躯,安静地阖上了眼眸。

这一动作,如同是宣告另一个角色的登场,如同是庆祝另一场剧目的盛大开演。

“唔……”

昏迷在地的特修斯不知何时竟然醒了过来,也许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特修斯极其反常地没有在第一时间说话,他甚至没有动弹一下,依旧保持着躺倒在地的狼狈姿态,艰难地仰头去看身侧几步外战立的青年。

然后,他便很清晰地,看见了叶沧眼瞳的变化——像只发生在一瞬间,又像极缓极缓的,可以切割成每一帧的转化。

那是……!

只见,那双原本金灿灿的眼眸仿佛经历了一个昼夜的倒转。日升月落,于是高悬的耀阳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广阔的夜幕和横亘万里的星光。

这是两种不分伯仲,却同样让人震撼的光景。

紧接着,叶沧原本锋芒毕露的威势不再,转而化为一种更为沉稳的安宁,一种幽静的神秘。

就像是从台前转向了幕后,他的身形隐匿入漆黑的夜晚,以漫天星辰为棋,执掌乾坤。他便是这片夜幕下,唯一的君王。

【系统通知,力量切换完毕】

【相关技能校验完毕】

【即此刻起,你是……】

金色的方舟缓缓于叶沧的上空浮现。

躺在地上的特修斯胸膛剧烈起伏,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无论怎么喘息都不够。

怎样才能缓解这份快要窒息的战栗啊。

特修斯固然听不见叶沧脑海中系统的声音,但是这个答案,他不需要任何人来替他解答——

“这便是,真正的……人王,叶沧!”

已经成功切换完账号的叶沧听见声音,微微转头过来,用余光睨了特修斯一眼。

虽然不管哪个“账号”从根本上来讲都是他自己,不过,就像龙王时因为龙族本能和力量的影响,会导致他的性格变得相对暴躁一样,不同“账号”其实还是会给叶沧带来一些微妙变化的。

也可以粗暴地理解为,每个壳子都自带某种不同的buff。

就好像现在,叶沧望着特修斯,发现由于现在他的种族变成了“人”,于是比起龙族壳子状态下看对方好像顺眼了一点……然而也就真的只有一点点罢了。

随即而来的,便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满,就像长辈望着家里不成器的小辈,让他微微侧目。

“你这幅丢人现眼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叶沧轻轻缓缓地垂眸,淡淡的语气却莫名叫听的人心慌,“出了方舟星,你就是人族对外的表率,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

特修斯:“……”这种小时候被父王拎过去训话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不……连他老子都没有这么一本正经地跟他说过话。

叶沧眸光一凝,看的特修斯心头一跳。

“谁准你躺在地上的,腿没有折就给我站起来。”

“……”

那漫不经心却蕴含着深沉威严的视线,让特修斯忍不住沉默了下来,他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接话。几秒后,他一点点撑着地,踉跄地站在了青年面前。

等到特修斯忍着浑身的酸疼支着双腿站起来后,他带着莫名的希冀再去看对方,却发现叶沧不知何时已经随心所欲地移开了视线,转而不紧不慢地看向了天空。

叶沧没有把注意力继续放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因为龙族那个壳子的力量总是爆炸似的,所以他免不了时时刻刻要花心思自制。

而人王就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一点,人王的力量更偏向于防御和守护,尽可以让他放开手脚。

他能够感觉到外面越来越火爆的混战。

当下也不再耽搁,直接心念一动。

于是下一秒,就像有一口洪钟从天际奏响,云层之上的金色方舟直接嗡动一声,不再是虚无缥缈、捉摸不透的幻影,而是直接变成了实体!

【——您已开启技能·人王气运三段模式】

完全不考虑什么一段时觉醒了精神力的人才能看见,二段时所有人可见的投影……啰啰嗦嗦的费什么话,直接开到最高马力!

——这么高调真的没问题吗?

如果是其他状态下的叶沧可能会犹豫,然而对于人王状态下的他来说,方舟等同于龙的双翼、人的手脚——你在使用自己的手脚时会犹豫吗?会纠结着把自己的手脚束缚起来吗?

当然不会!

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是一件根本不需要学习,不需要考量的事。

“嗡——”

那天际的方舟听从主人的号令,像一座移动的天国之城,缓缓向下降落。

它该是众生理想中的幻想乡,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幻影,可如今,却又无比真实地显现在了这世间。

地上的尘土随着它的降落自发散开,仿佛因为与它相触而倍感羞愧——但其实没有必要,这世间的污浊又如何能够浸染那份高洁。

它脱胎于人族万代气运,注定高高在上,光耀永恒。

紧接着,在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中,方舟舱门大开,放下了一道长长的阶梯。

它在邀请它唯一的主人登船,就像过往的无数次一样,驱使着它畅游天地间任意一个角落。

叶沧脚下一蹬,几个起落便到了船上。而这一次,他们不去云端,不去山川,他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在叶沧握上船舵的瞬间,整个方舟发出了一声雀跃的嗡鸣,然后瞬息腾起——这是人们通过它看似巨大沉重的外表,所绝对想象不到的速度和敏捷。

就像一条穿梭在云海的巨鲸。

被留在地面的特修斯怔怔地目送着那艘方舟远去,很快消失在了天际尽头,而那艘方舟身后所行过的轨迹,落下点点细雪般的金色光点。

随即,素来昏沉的阿木星像经受了一场洗礼,压抑的乌云竟轰然消散,瞬间万里明光洒落,天清地阔,长风吹拂,一片光明!

特修斯的双唇嗡动了一下,突然露出了一抹与往日截然相佐的笑容——并非扭曲或者滑稽的,而是纯粹的像孩子般,蓦地张开双臂。

“真是……”

“再美不过的风景啊……”

——仿佛拥抱住了整个世界。

*

叶沧一路开着方舟,不遮不掩、浩浩荡荡地驶出了阿木星。

等到方舟出现在星际中时,那金光闪闪、极致高调的形象,几乎立即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是……船???”

不知道有多少个星舰中,人们望着屏幕显示的画面或者隔着一扇舷窗,蓦地瞪大了眼睛。

有的时候,当一件事情荒谬到了极点,反而让人词穷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正如这些星舰中的人,如今他们的脸几乎快要贴到屏幕上了,却还唯恐自己眼花看错了。嘴巴抽风似的张合了好几次,却迟迟无法把脑子里混乱破碎的词语组合成句。

在一番艰难的挣扎过后,他们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开口却是高分贝的尖叫——

“开玩笑的吧,那是真的船!?不是飞船?是船?!”

这当然不是在绕口令。

“那不是开在水里的那种……不不不,就算是水里的,这种古老的款式在星元纪002年也已经全线停产了吧,这是哪里掏出来的老古董。”

“笨蛋,现在的问题难道不应该是为什么这种船可以在星际里飞行吗!明明没有防护罩也没有隔离罩???”

“它还会发光,难道……不,不会的,那一定只是某种手段弄出来的特效。”

这不科学的一幕,让众人一下有些难以接受,他们到目前为止似乎还固执地把对方当成一个单纯的交通工具。

显然,他们现在还没有联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上去,就比如某个史诗……不如说,在这样混乱的战场上,能够把思维发散到那种程度才奇怪。

当然,叶沧觉得这种想法完全没有问题。

他直接挥了挥手,也不管各方的反应,就指挥着方舟一路大刀阔斧地朝战斗最火爆的中心地带开了过去。

谁敢拦吗,谁拦得住吗?

——什么你说拦不住?

——那还不给我通通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