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以那头盘旋于天际的金色巨龙为剪影,阿木星有史以来最波澜壮阔的一夜,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了。

旁观了一切的罗桑也不太记得后面发生的事,只依稀记得那头被拱卫在天空的金色巨龙,以及地上一个个朝圣般的同样巨大的身影。

金的,红的……璀璨的颜色成了脑海中唯一保留的印象。

最终,经历了一系列跌宕起伏的事件而感到身心俱疲的少年,在一双无比熟悉的金眸的注视下,被催促着送回了屋子,迷迷瞪瞪地躺回了床上。

在陷入沉睡的最后一秒,他依稀听见一道声音对他说:“睡吧,接下来的一切交给我,不用担心。”

[是叶沧啊……]

意识到了这一点,少年瞬间放弃了挣扎,无比安心地阖上了疲倦的眼。

*

一夜好梦。

阿木星迎来了新的一天,天边丝丝缕缕的白光穿透雾霭般的灰蒙,一点点照亮了天地。

舒舒服服睡了一大觉的罗桑爬起床,迅速梳洗了一番后,他四下看了看,没瞧见叶沧的身影。

……难道已经去菜园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罗桑小心翼翼地推开屋子的木门,打算出去看看。

就在他踏出屋子几步后,却忽然听见天边传来几声闷雷般的巨响。

罗桑匆忙循声望去,正巧看见一金一红两头巨龙追逐着往这边飞来。

如果是在以前,他必定要一惊一乍炸毛跳脚,可现在,他居然已经能够忍住不跑了。

金色的龙飞在最前面,像一道划破长空的绚丽流星。大约是看见了罗桑,金色的龙放缓速度,扇动的双翼张开,保持着滑翔的姿势似乎是打算降落。

然而,后方紧追而来的红龙并没有因为金龙的减速而减速。反而像一团气势汹汹的火,更狂暴地飞掠而来。

金龙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双眸一眯,回身一尾巴就朝着红龙抽去,带着点警告意味。

但是,红龙却因此更加兴奋起来,锋锐的獠牙蓦地裂开,燃烧着炽烈火光的瞳眸因爆起的战意而急促收缩。

“砰!”

两个巨大的身影猝然相撞。

——他们战斗到了一起。

没有所谓的技巧和策略,甚至丢掉了理智。有的仅仅是强悍完美的肉体和无可匹敌的力量,就像野兽之间最原始的征服和较量。

彼此撕咬,吞噬,肆无忌惮到了极点!唯有鲜血才能抚慰他们的渴望!

罗桑眼睁睁地看着两头巨龙交战,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生死博弈的双方蓦地停了下来。

随后,巨龙的身躯缓缓变小,化成了两道人影。

罗桑急急忙忙地跑过去,就看见空旷的荒原上,叶沧正把红发红眸的男人压制在身下。

那双金色的眸子前所未有得明亮,里面翻涌着被还未浇熄的战意和杀意。

它们彼此交织,像无数振翅的金蝶扑簌袭来,极致美丽,又暗藏剧毒,危险得叫人头皮发麻。

而置身于这样的气场下,红眸的男人胸膛起伏,他艰难喘息着,脸上却无半点惧色。绷紧的肌理彰显出一种更为激昂的战意,以及快要叫嚣出声的痛快!

罗桑似乎闻见了空气里弥散的硝烟和血气,就像火星撞地球,一触即燃。

他心里怕得要死,却还是软着腿肚子,咽了咽唾沫颤巍巍地靠过去:“你……你们还好吗?”

这两个人打架,完全不像是切磋,更像是一场至死方休的仇杀!直叫旁观的人心惊胆战,四肢发软,因此也完全无法理解——

明明叶沧跟厄迦的关系应该……好像说不太清,不过怎么着也不该这么拼命吧,难道说这是他们之间的某种特殊情趣??!

叶沧:“……”

叶沧松开了对外厄迦的桎梏,冲着罗桑摆了摆手:“没事,我们闹着玩儿的。”

这种程度对于他们来说的确等同于玩闹,不是什么大问题,常规操作而已。

只不过龙族所谓的“玩闹”……大家心里都有数,一般人似乎还真接受不来。

叶沧也是好久没跟着厄迦一起疯了,他从地上站起身,缓缓平复了一下暴动的力量。对上还躺在地上的厄迦的双眼,果断道:“不来了,说好只陪你出去逛一圈,打架已经很犯规了。”

他倒不是真的不愿意奉陪,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太久不使用龙族力量的缘故,总觉得套上这个壳子以后气性变大了。万一他控制不好力度,那不得完蛋。

厄迦懒洋洋地睨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看起来似乎还挺愉悦。

叶沧知道现在的厄迦是最好说话的时候,原理大概等同于刚吃完一顿大餐的猫,吃跑喝足以后一脸餍足的样子。

当然,叶沧的心情也很不错,他望向踌躇的罗桑,没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已经休息够了吗?想睡就多睡一会儿,可以不用起这么早。”

“啊,不用了,我已经休息好了。”罗桑慌忙摆了摆手,心有余悸地瞄了眼地上的红龙,却被格外敏锐的红龙捉了个正着。

正对上那双不可逼视的猩红竖瞳,罗桑一个激灵,往叶沧身边蹭过去,飞快道:“老大,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突然想起来是时候给菜园浇水了,先走一步!”

下一秒就想要脚底抹油。

然而叶沧却道,“菜园那边暂时不用。”他轻快地点了点远处的红龙,“早上我跟厄迦已经去过了,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

厄迦在叶沧开口的瞬间便把目光重新落回了对方身上,闻言轻“呵”了一声,竟也没反驳。

罗桑看了看叶沧,又看了看厄迦,“龙王种菜”这四个字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又生生地憋了回去,一时间脸色异常精彩。

——自从跟了老大以后,每天都担心自己知道得太多怎么办?!

不过唯一让罗桑大松一口气的,便是厄迦没再继续关注他。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在对方眼里大约就是一只“蝼蚁”,甚至由于他曾经呆过的星盗组织,还得更进一步改成“碍眼的蝼蚁”。

这种人一般是要被这位星际暴君直接捏死的,但如今对方却对他的存在视而不见——这几乎是一种叫人难以置信的、堪称奇迹的容忍。

而罗桑能够享受到这份待遇的根本及全部原因,都来自于他有一个叫做“叶沧”的老大。

想到这里,罗桑忍不住流下了庆幸的泪水,恨不能当场表演个三百六十度回旋式跪地抱大腿,以此向叶沧表达他的忠心和长河般奔腾不息的感激!

叶沧:……不用了谢谢。

心里少了一点害怕,罗桑也开始注意到了周围的变化。

他发现昨晚还挤满荒原的巨龙们居然不见了身影,似乎一夜之间就只有厄迦还留在这里。

面对罗桑的疑惑,叶沧答道:“他们驾驶飞船去隔壁的科文星了,暂时不会回来。”

阿木星没有航空港,无法给龙族那艘巨大的飞船补充能量,或者照看保养。当然,除此之外,众多龙族离去的原因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他们跟人族谈判去了。

*

这个决定来源于昨晚叶沧和厄迦的交流。

近几年四大星域的关系,那是越来越紧张。长期积压的矛盾一直得不到和解,有远见的上位者几乎默认了即将爆发的战争。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龙族最先遭遇了星盗事件,以此为导火索,本着“既然早晚都要打,不如由他们抢占先机”的念头,厄迦放任了自己乃至于整个龙族的愤怒,决心开战。

只不过,他们遇见了叶沧——

“枪打出头鸟。万一这次事件的背后还有推手,他利用了龙族的天性和本能,打算让你们背上‘发动战争’的恶名,从而让自己能够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作壁上观呢。”

经历了无数世界的叶沧处理起这种事简直不要太熟练,他一瞬间就想出了无数种可能性。

“如果推手是北星域的人族,那么他们一直以来的愤怒和退让就只是勾引猎物的伪装。他们也许已经跟其他星域联手,在前方布下了陷阱。”

“如果推手不是人族而是其他星域,那么处理起来会更麻烦一点。各大星域间长期相对封闭、缺失交流的环境,会让龙族处于被动的境地,这种时候可以考虑结盟或者甩锅。”

“总之先把自己从脏水里面摘出去,再由明转暗,静观其变。”

叶沧撑着下颚,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指尖,仿佛他只是随口说了一些八卦,而不是在试图左右全星际的局势。

“当然,我也就是随便猜猜。”他姿态闲适得不得了,“毕竟我已经退休了,该怎么做的决定权还是在你。”

他说着眯起金色的眸子,眼中流露出长辈望向晚辈般的慈祥,“好好加油吧——我的接班人,新的龙之王啊。”

厄迦:“……”

——见鬼的长辈跟晚辈!!!

“你的接班人”表示十分生气!

不过当晚,也就在罗桑睡下后不久,厄迦还是让束河等人全部撤离了阿木星,去往最近的科文星向北星域的帝级星【方舟】发起了联络。

——这次的性质不是宣战,而是偏向和谈。

对此,叶沧表示厄迦一边生气一边乖乖听话的样子还挺……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