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易正在洗澡,他刚拿起香皂,就听见浴室门外的敲门声,柏易的头发上还有泡沫,他闭着眼问道:“怎么了?有事吗?是什么东西找不到了吗?”
外面没有声音,柏易以为孟骜走了,正准备去拿毛巾擦脸,就听见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原本在水流声下他不应该听见,但来人毕竟坐在轮椅上,有磕碰声很正常。
柏易用手抹了把脸,睁眼就看见坐在门口的孟骜,孟骜正一脸阴沉地看着他。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孟骜的眼底还有兴奋。
柏易拿起浴巾围住了腰,他的头发不停向下滴着水,浴室里还有未消散的雾气,他站在那里,身材削瘦又不失精实肌肉,久不见阳光的皮肤格外的白,他挑眉看着孟骜:“有事?”
孟骜依旧没有说话,他目光贪婪的注视着柏易。
柏易被看得受不了了,只能又说:“如果没事的话请你出去,我没有让人观摩洗澡的爱好。”
孟骜这才移开视线,他抬头看着柏易的脸,觉得柏易脸上的水珠都性|感至极。
他冷着脸问:“你让人看给我看腿,还让他给我做假肢?”
柏易擦了擦头发:“你不想要的话就把人赶出去。”
“我绝对尊重你的个人意见。”柏易拿起内裤,转头看了孟骜一眼。
但孟骜丝毫没有回避的自觉,反而说:“我的你都看过了,我不觉得有什么不能看的。”
于是柏易只能快速的穿好衣服。
孟骜还夸奖他:“你发育的很好。”
柏易偏头微笑:“是啊,毕竟我都三十了。”
孟骜紧皱着眉头:“不可能,你看起来不超过二十五。”
柏易:“要看我身份证吗?”
孟骜偏过头:“……算了。”
柏易穿好衣服以后终于感觉自在了点,他问道:“所以你准备用假肢了吗?”
孟骜:“你以前说过,我不用伪装成普通人。”
柏易走到孟骜面前,他蹲下去,跟孟骜双眼平视,手放在孟骜的膝盖上。
“假肢会让你更方便,而且你的大腿也能得到锻炼。”柏易循循善诱。
孟骜抓住了柏易放在他膝盖处的一只手,攥地很紧,他面无表情,冷着一张脸,然后说:“说点好听的。”
柏易微笑着,不过是疑惑的微笑。
孟骜露出一个笑容来:“如果你愿意哄哄我,说不定我会同意。”
柏易差点被他逗笑了,他蹲得腿有点发麻,但孟骜攥他攥得太紧,他都不好站起来,于是只能说:“如果你希望我一直低着头看你的话,那就不要用假肢,一直做轮椅就好。”
“而且适应假肢需要时间,也很难,可能会不停摔跤,你受不了那种苦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一直坐轮椅。”柏易,“你觉得怎么样?”
孟骜看柏易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但他还是松开了手,抿着嘴说:“我会让他们量尺寸,给我做假肢。”
柏易夸张的行了个弯腰礼。
孟骜狠狠瞪了他一眼。
可惜他们相处的时间太长,柏易早就把他的表情摸透了。
孟骜真正发火的时候绝不是这样的表情。
制作假肢是需要一个很长的周期的,不是那种廉价的简陋假肢,而是制作精密的高科技假肢,它可以根据皮肤反馈来进行自动调整,能实现蹲坐走路甚至跳跃的功能。
虽然价格不菲,但是很值得。
唯一的缺陷是制作公司在国外,不能随时去看,而且工期很长,需要一年到两年的时间。
如果中途有什么变因,工期还会无限拉长。
在定制假肢做好之前,孟骜拒绝使用任何市面上先存的成品假肢。
大多数时间,孟骜都很倔,柏易每次劝他都需要哄很久。
这甚至让柏易觉得自己在养一个大号的熊孩子,更可怕的是,这个大号的熊孩子还很聪明,并不好哄。
周四下午,梁星从外地过来,要跟孟骜见一面,柏易接待了她。
见到她的第一面,柏易就知道为什么这个其貌不扬,身材一般的女孩可以俘虏孟成那种见惯风雨的男人了。
她的温柔跟柏易的温柔截然相反。
连柏易都觉得自己的道行还不如她。
她的礼貌并不完美,但正因为不完美,才更显得真实。
她虽然长相一般,但却有一双十足美丽的眼睛,并不是双眼皮,而是眼角上挑的丹凤眼。
别人拥有这样一双眼睛可能会让人觉得凌厉或是精明,甚至带点凶相。
但她不同,这双眼睛可以纯真,也可以诱惑,就像一只小狐狸还没长大。
“梁小姐,您想喝点什么?”柏易问道。
梁星微笑着说:“如果有酒的话,我想要一杯马丁尼。”
柏易微微弯腰:“马上给您送到。”
梁星温柔笑道:“你真体贴。”
柏易转身退后,朝厨房走去。
梁星打量着屋里的一切,这房子比她和孟成住的更好,孟成的品味很差,装修总是洋土结合,说是中西合璧都是侮辱,欧式家具,装饰画却是水墨的,家里还有木质的小马扎,床单也是孟成买的,印着牡丹的桃红款式。
梁星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牡丹还能变丑。
但在孟成面前,她还要真心实意地夸奖他的品味,久而久之,她觉得自己的审美都要被孟成拉到和他一致的水平线了。
就在梁星欣赏这栋别墅的现代化装修时,她听见了轮子滚动的声音,她转头,循声望去,看见一个年轻人坐着轮椅,朝她所在的方向推过来。
那是个长相非常优秀的青年,他的眉毛和眼瞳很黑,嘴唇很薄,他的嘴角带笑,却不会让人觉得他充满善意。
正相反,他的恶意是那么明显,明显到一望即知的地步。
可越是这样,梁星的目光就越是被他吸引。
“你就是孟骜?”梁星率先朝孟骜伸出了手,她脸上挂着笑,显得十分真诚,“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样,要更帅,更有魅力。”
孟骜的手跟她交握:“你也比我想象的更漂亮。”
梁星捂嘴笑:“我知道我不漂亮,但我能做成漂亮的人做不成的事。”
她的武器从不是美艳的外表,既然外表不行,就要在别的方面做到极致。
所以她并不以自己长相普通自卑,反而因长相普通却能俘获别人的心而骄傲。
这时柏易端着酒过来,梁星举起酒杯,轻抿了一口,一脸惊喜地夸奖柏易:“你调酒调的真好,是专门学过的吗?”
孟骜忽然插话:“怎么没有我的。”
柏易看了他一眼。
孟骜闭上了嘴。
梁星笑起来:“你们关系真好。”
柏易朝她笑了笑。
梁星坐在沙发上,柏易烤的小饼干就放在茶几,伸手就能拿到,小饼干是下午才烤的,很香很脆,而且做的很小,能够一口一个,不会掉渣。
梁星吃了几块,已经夸了柏易不知道多少次了。
“合同我收到了。”梁星擦干净双手,把手放在膝盖上,她很有礼貌的说,“我希望你能尽快兑现你的承诺,在我帮你之前,我需要知道需要我做多少事,以及期限是多长。”
孟骜喝了口柏易递过来的温水,他对梁星说:“我爸今年不到五十,每年都去体检,他身体健康,你应该比我们清楚。”
“如果你想得到他的遗产,至少需要十年,而且你只能寄希望于他出意外。”
“不过十年时间,你也三十岁了,如果二十年,你也有四十岁。”
“要是更长,你就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去享受了,就是拿了钱也没什么意义。”
梁星脸色不变。
孟骜的双手交叉在一起,下巴放在手背上,他目光毫不遮掩的看着梁星的脸,说道:“如果你帮我,我可以向你承诺,要不了五年,你就能过上富足的单身贵族的日子。”
“你可以找很多年轻帅气的情人,哪怕到了八十岁,你也有足够的钱享受生活。”
梁星微笑:“听起来很不错。”
“但是我怎么能确定,你得到孟氏以后,就真的会向你承诺的一样把孟氏给我呢?”
她喜欢钱,推己及人,她不觉得孟骜这个合法继承人会放弃到手的利益。
孟骜:“我也喜欢钱。”
梁星点头,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孟骜笑道:“不过比起钱,我更喜欢孟成失去一切,痛哭流涕的样子。”
梁星:“你们真是一对奇怪的父子。”
孟骜看着她。
梁星摸了摸小腹:“孟成想让我生个孩子,他知道你恨他,所以准备给你一点钱,培养我生的孩子当继承人。”
孟骜:“那你可以不用来见我。”
梁星却问:“我为什么要给他生孩子?我生了孩子,把孩子养大至少要二十年,我不仅要为他操心,还要为孩子操心,而且这还不能确定他死以后,财产是落到我手上。”
“如果我的孩子跟我一个脾气,更喜欢把钱握在自己手上,那我要他干什么?”
“老公在的时候看老公的脸色,孩子长大后看孩子的脸色吗?”
柏易都想为她鼓掌了,真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梁星把包放到腿上,从里面拿出了一个u盘,她冲孟骜笑道:“这个u盘里的东西你会喜欢的,也一定很有用。”
“希望你记得你的承诺。”
梁星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支录音笔,按下了关闭键:“我觉得有保障,我会更安心。”
孟骜忽然大笑起来,他用赞叹的目光看着梁星:“只要这几年你能把孟成文件的拷贝件给我,你很快就能拿到你想要的。”
梁星喝完最后一口酒,酒杯里只剩下一颗橄榄,她才说:“孟成以为我不喜欢电脑,他一直认为我只喜欢看书,打网球,看电影,所以他对我从不设防,我也知道他的电脑密码。”
“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提前庆祝成功。”梁星的笑起来,这次她没了温婉可人的伪装,变成了蛇蝎一样的女人。
孟骜看向柏易。
柏易叹气道:“你只能喝一点红酒。”
孟骜笑了。
柏易给自己和梁星倒了威士忌,给孟骜递了一杯红酒,三人共进晚餐,在饭桌上,梁星问孟骜:“柏先生跟你的关系真亲密,你们彼此信任。”
孟骜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握住了柏易的一只手,在柏易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吻了吻柏易的手背,他抬起头来时,眼底满是纠结的爱欲。
梁星有瞬间惊讶,但很快收敛了,表现的波澜不惊,好像这样再正常不过。
孟骜说道:“孟成很传统,他希望有儿子,有孙子,一代代地把孟家传下去。”
“所以我觉得,让他断子绝孙也是个不错的报复方式。”
梁星微笑:“很有想法,祝你成功。”
孟骜表情瞬间冷淡下去,他冷漠地说:“会的。”
梁星被孟骜突如其来的变脸吓住了。
柏易冲梁星笑了笑:“别担心,他经常这样。”
梁星艰难地咧开嘴角。
她觉得孟骜有些不正常。
但她很快调整过来,如果孟骜正常的话,也轮不到她来插一脚。
于是她在放下刀叉后对柏易说:“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明天我就要回去,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希望是由你来通知我,我和孟骜的联系越少越好,我会告诉孟成你是我的表哥。”
然后她拿着手包站起来,对柏易和孟骜说:“希望我们合作愉快,计划成功的时候再一起喝酒吧。”
说完,她就朝着大门走去,离开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栋房子。
想到要回去面对那套洋土结合的新房,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离开。
等她走后,柏易问一脸通红的孟骜:“你没事吧?”
孟骜脸颊通红,不仅脸红,耳朵和脖子也红了,如果现在掀开他的衣服,会发现他的身上没有一处不红。
柏易:“……”
原来孟骜的酒量只能承受一杯红酒。
说不定还不到一杯。
于是柏易任劳任怨地把孟骜推上楼,又把孟骜扒了个精光,给他洗完澡,换上了睡衣之后才抱到床上,这个重量柏易已经快承受不了了,好在浴室就在孟骜的房间里,没有几步路。
柏易看着孟骜的睡脸,只有这个时候柏易才觉得孟骜跟他的年龄相符。
这是个才刚刚成年不久的年轻男人。
但他早在少年时期就养成了一副怪脾气。
他很有魅力,也很折磨人。
就在柏易准备起身走人的时候,一只手死死的揽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则压住了他的后脑勺,柏易还没来得及挣扎,孟骜就吻住了他的唇,柏易眼睛瞬间瞪圆。
他亲眼看着孟骜的眼睛睁开,那双眼睛清醒,锐利,凶狠。
柏易第一次知道孟骜的力气这么大,他的双手根本没有挣扎的空间,被孟骜死死困在怀抱中。
柏易咬破了孟骜的嘴唇,但孟骜丝毫不为所动。
血的铁锈味在两人的唇舌间,柏易深深地呼吸,他最终还是没有用力咬下去。
等孟骜放松了警惕,沉迷于这个亲吻的时候,柏易才用手肘击中了孟骜的腹部,他从床上站起来,紧皱着眉头擦拭自己的嘴唇,他的表情嫌恶极了,看孟骜的眼神中甚至带着一股痛恨。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柏易看着孟骜,那双眼睛冷漠极了。
孟骜冲他挑眉,笑得得意极了:“我在吻你。”
柏易近乎咬牙切齿地说:“我应该告诉过你,我有爱人。”
孟骜:“我知道。”
柏易盯着他。
孟骜狂妄地说:“那又怎么样?他不在你身边,而我在,爱一个见不到面的人,你能坚持多久?”
他一脸贪婪地说:“但我不一样,我可以一直,永远的陪在你身边,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就算你现在不爱我,将来有一天,你一定会爱上我。”
柏易嫌恶地说:“你真自信。”
他爱章厉,爱亚撒,他或许是个虚伪的人,但也知道爱情应该是忠贞的,唯一的。
除非对方背叛他,否则他绝不会背叛。
柏易见多了劈腿的人,见多了背叛和分离。
他虽然见怪不怪,也能理解,自己却不愿意成为那样的人。
今天他可以背叛章厉,明天也一样可以背叛孟骜。
柏易转身走向门口,他背对着孟骜说:“我会当做你喝醉了,明早起来以后,我们不会谈论,也不会再做今天晚上的事。”
孟骜在他身后大吼:“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我的想法!你想装多久的傻?!装一辈子吗?!”
“别让我知道你爱的人是谁!”孟骜愤恨凶狠,眼底满是残暴,“我会杀了他!我一定会杀了他!”
柏易关上了门,屋子里陷入寂静。
孟骜把床头灯狠狠砸向对面的墙壁,他把手握成拳头,额头青筋暴起。
他会达成自己所愿的。
哪怕不折手段。
柏易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坐在床边,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跟孟骜相处了两年多,他也对这个爱憎分明的男生有感情,但这感情很复杂,不是单一的怜悯,也不是单一的喜爱。
但是他从来没想过他会爱上自己。
但是仔细想一想,一个年轻的,血气方刚的男生,爱上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是件奇怪的事。
而且那也不一定是爱,可能是依赖,可能是相依为命的紧张感,甚至可能是吊桥效应。
现在最好的办法其实不是深谈,而是不去管。
等孟骜冷静下来,他自己就会发现他的“爱”不一定是爱情。
深谈和拒绝反而会激起对方的反叛欲。
原本一分的爱,可能都会激化成十分。
柏易去洗漱,换上睡衣后躺在床上,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找到章厉,他不能见到谁像就扒谁的衣服,只能依靠直觉。
或许在某次插肩而过的时候,他就跟章厉错过了。
而这么久以来,孟骜的后背都没有刺青。
柏易用手背盖住了眼睛,他觉得很累,头一次觉得这么累。
他在上一个任务的时候忍着疼痛的折磨活了二十多年,也没这么累过。
只要亚撒在他身边,痛苦是可以忍耐的。
但是这一次,他找不到章厉了。
他把他最宝贵的人弄丢了。
柏易翻了个身,拉起被子盖住了自己。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寄希望于明天,或许明天他能在市场上找到对方,又或者在花园里,在出去的路上,在回家的路上。
这样想一想,他才能平静下来。
对父母的爱支撑着他回到现实世界。
对章厉的爱支撑着他在任务世界坚持下来。
章厉是他的朋友,是他的爱人,是他的倾诉者,也是他的倾听者,他扮演了柏易在任务世界里需要的所有角色。
柏易一整夜都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没能睡着,天亮的时候还是没睡着。
早上六点半,柏易准时起床准备早餐。
他虽然一夜没睡,但精神不差,做了三明治,又准备了牛奶。
他甚至还想下午去买点面粉和肉馅,明早可以做煎饼。
柏易做饭的时候,孟骜坐着轮椅从二楼下来,他推动轮椅来到厨房,看着柏易背对着自己做饭,柏易刚转过头,差点被悄无声息出现的孟骜吓了一跳。
孟骜:“我是来为昨晚的事道歉的。”
柏易双手环胸,靠在流理台上,看着孟骜。
孟骜抿着唇:“我昨晚喝多了。”
柏易:“一杯红酒。”
孟骜:“……”
柏易继续看着他。
孟骜吸了一口气:“你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喝过酒。”
柏易点头:“那以后还是不喝最好。”
孟骜终于忍不住了,他朝柏易吼道:“你想让我怎么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还是我一点都不爱你?”
柏易沉默着。
孟骜:“你根本不在乎我。”
柏易摇头:“如果我不在乎你,你今早就下不了床了。”
这下换孟骜期待的看着他。
柏易:“我会把你打得三天下不了床。”
孟骜:“……”
柏易:“昨晚的事我已经忘了,今早的三明治你想放什么酱?沙拉?甜辣酱?蛋黄酱?”
孟骜咬着牙:“加芥末。”
“辣死我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