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撒让亲王在贵族们面前丢光了脸,但亲王必须打落牙齿和血吞,他不能否认这是他的儿子,也不能承认自己准备在这孩子成年前把他弄走,或是弄死,于是他只能对贵族们说,孩子太小了,之前不让他出现在人前,都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
贵族们都笑着表示理解。
亚撒就这么走到亲王面前,恭敬的叫了对方一声父亲。
从那一刻开始,亚撒的身份地位就砸实了,他是亲王的孩子,是天生的贵族。
他的名字会报到皇帝的桌案上,就连他的父亲,也不能随意处置他了。
但柏易的日子并没有好过起来,反而更难过了。
管家不再让他干活,而是把他关在宿舍里。
所有人都知道亚撒是柏易在照顾,亚撒能去花园,就是柏易失职。
更何况现在还轮不到亚撒做主,他虽然搬进了庄园,有了自己的房间和仆人,但只要亲王还活着,他还没有长大,他就没有多少发言权。
在柏易被关的第四天夜里,有男仆来带柏易去见亲王。
男仆显然身份高贵,他看也不看柏易,好像多看一眼就会脏了自己的眼睛,甚至不多说一句话,只在前面带路。
这也是柏易第一次走进正门,这里是亲王居住的地方,他一个人住,却需要上百个人服侍他,这里的地砖用的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纯白的地面,纯白的墙,有浅金色的花纹做装饰,仆从人们都低着头,目不斜视向前走。
他被领到了书房里,书房的大门打开,又在他身后关上。
柏易在低头的瞬间,用余光看见了亚撒。
亚撒站在一个年轻男人的身边,这个年轻男人有和亚撒相似的长相,连板着脸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大人,人带到了。”男仆把柏易留在原地,自己退到了一边。
柏易没有抬头,亲王也不需要他抬头。
他听见了对方的声音:“是你在照顾亚撒?”
柏易恭敬顺从地答道:“是的,大人。”
亲王笑了一声:“给亚撒检查身体的医生说,他之前过得不太好,对吗?”
柏易诚实地点头,但还没能他说出亚撒之前的经历,就被忽然冒出来的警卫辖制住了手臂。
他们像抓捕犯人一样压着他的肩膀,让他的眼睛只能看到地面。
他听见了亚撒那听起来平静,却颤抖着的声音:“父亲!不是他!他对我很好!”
亲王:“你还小,容易受人蒙骗,他偷了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只给你喝劣质的营养液,这已经是虐待罪了。”
——虐待罪。
这是个很严重的罪名。
尤其是被虐待的对象是名贵族。
柏易冷静的想,看来他这次要把牢底坐穿了。
不知道牢里的营养液好不好喝,希望能有不同的口味。
如果有荔枝味或者梨子味的话,那也不算太倒霉。
亚撒的原本就白的脸,这下更加惨白,血色从他脸上消失,可他没有倒下去,他看着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也看着他。
亲王朝自己这个聪明的儿子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知道他没有虐待你。
我也知道是管家和仆人们克扣了你的份例。
但那又怎么样?
那都是我示意的。
亲王微笑着说:“以后我会给你安排更好的仆人,都是贵族出身,他们能更好的照顾你,教导你,让你成为一个友善的人。”
他要告诉这个自作聪明的儿子,他的权威不容挑战。
而把柏易送进监狱,只是一个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教训。
亚撒在袖子下捏紧了拳头,他嘴唇苍白,但仍然镇定地说:“父亲想把他送到哪个监狱去?”
但亲王连这个都不愿意告诉他,只说:“要看审判长怎么审判,毕竟监狱这么多,要送也要送去管理严格的地方。”
“加纳监狱岛似乎不错。”亲王面无表情,好像只是在说今天天气如何。
但实际上,他在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亚撒的脸都青了,他去看柏易,但是柏易那原本就不高大的身材被警卫压得更低了,他只能看到柏易的头顶。
书房里一时间没有人说话,鸦雀无声。
亲王对亚撒说:“不听话的仆人就是这样,容易犯错。”
“听话,才能过得好,对吗?”
亚撒艰难的,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对”字。
亲王对警卫们说:“把他带下去吧,明天移交给审判所。”
警卫们低头说是,然后把柏易架了出去。
亚撒只能看着那个矮小的人被拖离自己的视线。
他曾经看过很多次柏易的背影,每一次对方离开,他都期盼着对方下一次的出现。
亲王低头对亚撒说:“高兴吗?”
亚撒苍白的脸庞和紧抿的嘴唇暴露了他的情绪,但他克制着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不发一言。
亲王微笑道:“以后你要听话。”
“不听话的孩子,身边的人也是不听话的。”
就在亲王准备离开时,亚撒终于出声了,他的脸上重新有了血色,又恢复了那副认真严肃的模样,他说:“父亲,我知道了。”
“我会一直牢记您的教诲。”
我会永远记得,弱小的人,只能被别人摆弄。
亲王不再看他:“那就好。”
他可能需要把这个孩子养在身边,养上几年,等人们都忘记了他的存在,这孩子就可以“病逝”了,毕竟医生都说他身体不好,就算死于疾病,也很正常。
他不需要一个非婚生子的孩子占据他独子的位子。
他也不愿意这个污点让他成为贵族们的笑柄。
亲王没有回头,他觉得如果亚撒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
亚撒在亲王走后,终于脱力地坐到了沙发上,他不知道阿诺被拖走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也不知道他当时有没有寄希望于自己能保住他。
亚撒用手背擦过自己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倒下。
他从木屋里走出来了,他也能把阿诺从监狱里救出来。
他可以给对方一切,无论是贴身男仆,还是管家,又或者贵族的身份。
只要……只要他打败他的父亲。
把他从高高在上的椅子上拉下来,他就可以去上去了。
只要给他点时间,他可以做到。
柏易被押送上了舰船,警卫们也不跟他说话,但是会假装不小心的用手肘击伤他的腹部,或是让他撞在柜角上,不到半个小时,柏易就已经全身是伤了。
警卫们都认为他是个虐待孩童的人,不问他,也不听他解释,只要有机会就要上手。
柏易嘴角破了,额头也撞出了一道伤口。
他被关在舰船的角落里,像破烂垃圾一样被丢在这里。
真是倒了血霉,柏易苦中作乐的想,不知道这里的监狱怎么样,够不够人性化。
他以前听说有些监狱很人性化,在监狱里除了干活以外,还能读书看报,可以做做运动,学学语言。
就在柏易开始思考要怎么在监狱里好好活下去的时候,他的通讯器忽然震动了。
这个通讯器在他被警卫抓住的时候就失了灵,怎么会忽然震动?
柏易还没点开,一个对话框就忽然弹了出来,弹到了空中。
但监管他的警卫却一副没发现的样子,正坐在一边发呆。
【时空传送错误,垃圾信息清理中,二次传送将在二十秒后开启。】
柏易一脸懵逼,他来到这里只是因为传送错误?
那为什么系统不给他点补偿?
以及垃圾信息清理是什么?
柏易脑子转的很快,垃圾信息,不会就是他这段时间在这里获得的信息吧?
怎么清理?直接把他的脑子格式化?
这应该就是清除记忆的意思吧?
柏易摸摸后脑勺,觉得清除了也挺好。
在这里的这段记忆,实在没什么可怀念的。
至于亚撒,那是个聪明孩子,并不需要他去关心。
人选择了自己的道路,能走到哪里,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五分钟后,警卫队长从前面走到关押犯人的角落,看那个矮小的虐待犯倒在地上,还以为是看管他的人打得太狠了,提了一脚警卫员的椅子:“人是你打的?”
警卫队员刚刚打了会儿瞌睡,莫名其妙的睁大眼睛:“没有啊,我今天起的太早,没精力揍他。”
警卫队长指着倒在地上的人:“你进去看看,看有没有事。”
警卫员走进去,手刚摸到大动脉,就惊讶地抬起头,他冲队长说:“死了。”
警卫队长:“……这也太不耐打了,算了,正好不用麻烦审判所。”
“你找颗荒星,把这具尸体扔了,记得处理好。”
警卫员不想去,但没有他反对的份,只能点点头,表示自己绝对完成任务。
不到十年,人们就忘记了曾经的亲王大人,只知道亲王有一位独子,在亲王死后继承了他的爵位,成为了亲王中最年轻的一位,没人知道他生母是谁,也没人知道亲王到底死于哪种疾病。
亚撒收到了加纳监狱的来信:
“尊敬的亲王殿下,关于您之前所问十年前阿诺的信息,请原谅我们的冒犯,我们并未关押名为阿诺的犯人,根据您提供的面部照片,也未筛选出相似的罪犯……”
亚撒找来了曾经押送阿诺的警卫队长。
“死了吗?”亚撒的脸隐藏在黑暗中,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很淡。
可警卫队长的双腿却在颤抖,他克制住恐惧,艰难地说:“死于急症。”
亚撒:“是吗?”
警卫队长还想说话。
亚撒又说:“退下吧。”
警卫队长逃也似的跑了。
当天夜里,警卫队长因为悬浮车自动驾驶故障,发生了车祸,当场死亡。
亚撒坐在猩红的沙发上,面前是投影出来的,那个矮小男人仅存的照片。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给对方倒了一杯。
“意外也是急症,对吗?”他举起酒杯,面无表情的询问对方。
但对方脸上总是挂着那个十年来在他梦中挥之不去的笑容。
亚撒弯下腰去,他的手抓着自己的胸前的衣服,突如其来的疼痛直达灵魂深处。
他为那个人做了这么多,但最终,只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吗?
他熬了这么多个日夜,最终只得到了一个轻飘飘的死讯?
亚撒在这极致的疼痛中想到了早已离开的管家,想到了那些曾经欺负侮辱阿诺的人。
他几近残酷的想——
他死了,你们为什么还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