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橙橙一身脏兮兮的,不敢让府上的丫头婆子看见了,她虽然还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但心里却下意识的远离了这些丫头婆子,仿佛知道被她们撞见了会发生不好的事。

林嬷嬷知道了最多会不高兴,会朝橙橙碎碎念,但要是婆子丫头们知道了,橙橙突然就想起了把她气哭了的婆子,瞧着面色慈善,弯腰弓背,但句句都叫人听着难受,叫橙橙可怕的了。

侯府的偏僻之地,往来的丫头婆子少,都不往这里来,嫌这里不够繁华,都喜欢往府上主子们住的院子去,少有几个不得宠的下人,倒是见了个飞快跑走的身影,一身脏兮兮的,也没往心里去,只当是哪个主事家里的,这些在府上长大的,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挤破头都想去主子身边的,但年纪小的家仆不一样,最是不喜往主子身边凑的。

要到郦水院附近了,附近的婆子丫头也多了起来,橙橙蹑手蹑脚的躲在角落里,等她们都过去了才使劲儿的往郦水院跑,都顾不得先推开门看看林嬷嬷在不在里边的,进了郦水院里,她这才放松下来,悄悄朝里边张望。

郦水院不小,各处都要人伺候着,春雾杏雨明日就走了,她们早早得了王嬷嬷首肯,已经是确定要离开郦水院的了,有了王嬷嬷发话,就是林嬷嬷也阻拦不了,她们也不怕林嬷嬷再威胁她们了,借口要收拾行礼,连活计都不肯干了。

林嬷嬷偏生还当着拿她们无法,就这么一桩小事,闹到王嬷嬷跟前儿也无济于事,何况王嬷嬷是侯夫人杨氏的管事嬷嬷,肯定是偏袒虞秋院那边的,只能把这口气给压下来,王嬷嬷挑的人要明日才来,今日春雾杏雨两个的差事都落在了棋云棋书头上。

她们二人不得闲,林嬷嬷也从一早就未停歇过,直到方才棋书来说小姐不见了,才叫林嬷嬷心如擂鼓,险些晕厥过去。

小姐在门口玩耍的时候她也是看过好几眼的,人都在,棋书走动时也会看上一眼,谁知一会的功夫人就不见了的,林嬷嬷心里急得很,连忙让棋云棋书出去寻人去了。

小姐人不见了,林嬷嬷哪里还有心思干活,她连春雾杏雨都顾不得守着了,为了怕事情传出去,林嬷嬷再是着急也不敢叫她们知道了的,连吩咐棋云棋书出去找人都是避开了她们的。

橙橙一进门林嬷嬷就看见了,看见小姐从头到尾的脏污,林嬷嬷险些叫了出来,她在侯府伺候多年,何时见过小姐们是这般模样的?小姐是她一手带大的,小姐的性子林嬷嬷是最清楚的,乖巧懂事,从不给别人添麻烦,也不是喜欢发脾气的,能听进话去。

林嬷嬷一直觉得她一手带大的小姐跟其她小姐不同,她们小姐身上半点架子都没有,还会心疼人,是一等一的好主子,其她的小姐都比不得她们小姐的,林嬷嬷哪里知道小姐竟然会这样出现在她面前,叫林嬷嬷猝不及防,她险些要叫出来,想着春雾杏雨还在,怕她们听见,林嬷嬷生生压下心头的翻涌,等把小姐牵到房里了,这才开口:“小姐去了哪里?可是让嬷嬷们担心,一顿好找。”

橙橙心虚,她一直是林嬷嬷嘴里的好小姐,夸她是侯府最得体的小姐,任由林嬷嬷牵着她进了房里,还不敢抬头看林嬷嬷,橙橙在林嬷嬷面前向来不说谎的,一五一十的说道:“橙橙、橙橙去见涛涛哥哥了。”

林嬷嬷一听这个名字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还以为小姐从上回回来后就不会见隔壁相府那个管事家的孩子了,连这几日也没听小姐提起过,已经把人都给忘了的,小孩本就忘性大,何况本就只见过几面,又数日没见过了,忘了也是正常的。

如今小姐又突然跟那个叫涛涛的小子联系上了,林嬷嬷脑子里第一个便怀疑起这个涛涛来了,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把小姐给哄住了的,她们小姐心思单纯,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可比不得从小就伺候人的心眼子多。

相比小姐突然不顾大家小姐的规矩仪态,林嬷嬷更担心她被人给蒙骗!规矩仪态都可以慢慢教,但小姐要是被人给哄住了,往后别人指哪儿往哪儿,这才是真正的大事!

林嬷嬷斟酌再三,才勉强笑笑:“小姐回来就好,棋云棋书出去好一会了,找不到人定会先回来说一声的,小姐下回去哪里可要先跟嬷嬷们说一说,不然我们都该着急了。”

林嬷嬷没有一开口就说那个叫涛涛的事,更没有劝小姐往后不要同涛涛联系了,小姐心里现在信任他,听他的,她要是贸然说了小姐该不高兴了。

“小姐这一身都脏了,嬷嬷先给小姐把衣裳给换了。”

橙橙重重点头,林嬷嬷没说什么重话,但橙橙心里就是很内疚,她急急保住:“嬷嬷,橙橙,橙橙以后一定会告诉嬷嬷的,嬷嬷别生气。”

林嬷嬷心里弯弯绕绕好多道过去,但面上却越发显得柔和,她这种在大户人家当差多年的老嬷嬷,看人都是一把好手,轻易就能拿捏住别人心里,何况是橙橙这样大的孩童,更是一眼就能看明白,林嬷嬷牵着她的手往内室走:“好,嬷嬷不生气,只要小姐好好的,嬷嬷就高兴。”

橙橙回来的路上格外忐忑,林嬷嬷一惯规矩严格,对她的要求也严,橙橙心里知道林嬷嬷都是为了她好的,但她在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也怕这回林嬷嬷会训她,对她失望了,但谁知林嬷嬷不但没有怪她,反而对她说话轻言细语的,叫橙橙害怕的心里一下就平缓下来,对临嬷嬷更依赖了。

棋云棋书被派出去,在府上找了一圈,她们出去的时候林嬷嬷还吩咐过,让她们偷偷的找,不要叫别人给看出来了,广临侯府家大业大,她们小姐本就不是侯府的亲生女儿,若是再传出不见的话,对小姐声明也有碍,上边主子们也会责怪下来。

棋云棋书两个面色如常,丝毫不敢露出分毫叫人察觉,在府上足足找了一个来回都没见人,两人心里都急切得很,但记着林嬷嬷的话只得生生憋着,到回了郦水院,两人半点不敢耽误,直接找了林嬷嬷:“林嬷嬷,我们把府上都找遍了,没见到小姐。”

连府上都找不到,光靠她们自己是压不下来的了,必须要禀报到主子跟前儿去了。

林嬷嬷沉着脸:“不必找了。”

棋云棋书两个面面相觑,“可是...”

林嬷嬷朝内室指了指,橙橙今日哭了好一阵,又玩闹了这么久,方才林嬷嬷给她换好了衣裳后,橙橙便一直打困,被林嬷嬷哄着去歇下了,林嬷嬷告诉她们:“小姐已经回来了。”

棋云棋书两个彻底松了口气,小姐不见了,她们二人又急又慌,脑子里一会想着小姐去哪里了,若是小姐出了点事可怎么办?她们伺候在小姐身边几年,是看着小姐一点点长大的,小姐若是出了事,她们难辞其咎。

林嬷嬷对着她们,脸上的慈祥之态已经收了,脸色却比先前更沉了,棋云棋书两个心里忐忑,迟疑着问道:“嬷嬷,怎么了?”

林嬷嬷眯着眼,嘴角几乎抿成一条线:“小姐先前又去见相府那小子了。”

棋书为了还匣子,连着去了数日都没见到人,小姐回回去却都能撞见人,还一撞一个准,这叫林嬷嬷如何不怀疑相府那管事家的小子有问题?

分明是别人盯上她们了,只在小姐面前出现,棋书这样一个大丫头去便不出现,棋书虽说比不得经年的婆子,但也是有些见识的,那是生怕在棋书面前说话漏了馅呢,但小姐就不一样了,小姐这样年幼,还不能分辨是非,只要多哄上几句就哥哥姐姐的叫了,自然是只盯着小姐哄的。

若说是什么巧合的鬼话林嬷嬷是不信的,这一回两回是巧合,回回如此那可不是巧合,那就是装神弄鬼了,侯府龌龊不少,林嬷嬷在府上多年,也不是没见过这些阴私手段的。

她把这些给棋云棋书两个讲了,掩下心里的担忧,同她们交代叮嘱着:“往后你们定要把小姐给看好了,那紫檀匣子也要尽快的还回去,免得被人给找上门来,到时便是说不清楚的了。”

棋云棋书不如林嬷嬷见多识广的,听得心里阵阵发凉,连忙追问:“嬷嬷,那相府的小子到底图的是什么?”

林嬷嬷也在想她们小姐有什么可图的?若是虞秋院的明秋小姐没回来前,她们小姐是这侯府的亲生女儿,别人亲近她们小姐自然是有利可图,是为了跟侯府打好关系,或是普通的关系走动。

但自从虞秋院的明秋小姐回府,这满京城里谁不知道她们小姐是侯府养女,身份比之从前一落千丈,在她们郦水院的仆人丫头心里,自然是觉得她们一手养大的小姐千好万好,但在那些贵人主子眼里却全然不同,是看不上侯府养女这层身份的。

林嬷嬷想来想去,也只有图人这一个理由了,她们小姐不是侯府亲女儿,便是往后的亲事都不能跟侯府其她的小姐们比,侯府若是待她们小姐真心,给她们小姐找一户家世清白的人家已是有情有义的了,想嫁到高门大户却是走不通的。

眼见她们小姐嫁不去那些大户人家家里,但她们小姐又是侯府金尊玉贵当小姐养大的,知书达礼,等过几岁兴许还能跟着认字读书,普通人家娶一个这样的姑娘回去,那也是走了大运的。

那相府的小子年纪不大,家中又是为相府做事,许是也有这个意思,把主意打到了她们小姐身上,现在先趁着小姐小,又是给名贵的紫檀匣子,又是把她们小姐给笼络住的,等她们小姐长大,他们再登门,言明赠礼的事,这私相授受的名头一盖,又扯出相府这门大旗,使人传出几分谣言来,小姐碍于流言蜚语,不嫁也得嫁。

林嬷嬷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越发觉得她猜得不错,那相府小子一家老小指不定正是这样计划的!

当真是狠毒的心肠,她们小姐这样小就已经开始算计起来了,若她们当真是眼皮子浅的,被三瓜两枣的糊住了,以后便是要吃这大亏的。

“紫檀匣子,下回定是要把这匣子给还回去!”

这紫檀匣子如今在林嬷嬷看来可不是一个名贵匣子,这分明是一个把柄!是毒物!

棋云棋书跟着连连抽气,她们对林嬷嬷说的没有半点怀疑,重重的点头,棋书定了神:“奴婢下回亲自跟着小姐一起去,定会把那匣子给还回去!”

就如同林嬷嬷说的,小姐才是她们要放在首位的,至于那春雾杏雨左右也是要离开她们郦水院的,便随她们去了。

橙橙歇了一会就醒了,一醒来就见到守在床边的棋书,橙橙心里一喜,但又怕麻烦了人,还很是大方的说着:“棋书你去忙吧,橙橙不用人照顾的,橙橙不乱跑了。”

棋书取了床头的衣裙来仔细替她穿上,回道:“棋书已经不忙了,就伺候在小姐身边,哪里都不去了。”

橙橙本就年幼,身边有人陪着时她也高兴几分,但她懂事,知道她们都很辛苦,这才想着替她们分担一些。

她偷偷朝棋书看了看,见她模样温和,跟从前一样,并没有为难,嘴角弯了弯:“那好吧,棋书不忙了,那就陪着橙橙吧。”

她从床上起身,配合着棋书,等着棋书替她穿好了衣裳,自己就坐到铜镜前,等着棋书给她梳头了。

橙橙喜欢各种颜色的珍宝首饰,她拉开桌上精巧的多宝匣子,在里边摆放齐整的首饰上看过去,最后挑了一朵并不起眼的珠花递给棋书:“橙橙带这个。”

棋书伺候在身侧,小姐身边的东西都是她在打理,匣子里每一件首饰珠宝都是棋书整理的,甚至每一件首饰的来历她都一清二楚,小姐拿出来的这件,棋书一见就楞住了,这件并不是之前主子们送来的,也不是郦水院四时得的,而是隔壁相府那个小子送的。

因着送来的珠花不起眼,像这样的珠花匣子里还有好几朵,棋书整理时也没上心,还放在了最边上,没想到还是被小姐给找了出来,棋书没有接,只略微试探着说道:“小姐怎的挑上这朵了,不如换一朵颜色鲜艳漂亮的,咱们小姐生得好,正适合戴各种颜色的珠花,这一朵有些素雅了。”

橙橙在珠花上摸了摸,没有听棋书的话重新挑一朵鲜艳的珠花:“这朵是涛涛哥哥送的,涛涛哥哥送的好看,橙橙带。”

棋书心里一个咯噔,看来林嬷嬷果然没说错,侯府那小子是打算用好话来哄骗她们小姐呢,这珠花样式并不突出,甚至在小姐的首饰匣中格外朴素,实在说不上一句好看,便是这样的小姐也说好看,可见已经被那个叫涛涛的笼络住了。

橙橙坚持要带,棋书没办法,只好接过了珠花给小姐带上,橙橙坐在铜镜前,捧着小脸,高兴的摇晃着脑袋,还问棋书:“橙橙好看吗?”

小姐生得自是极好,这府上的小姐们只她们小姐最灵动秀美,便是随意带一支珠花也漂亮得很,棋书真心实意的夸着:“小姐当然好看了。”

橙橙对着铜镜臭美了好一会儿,这才带着棋书去了外间,外边还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橙橙朝棋书看过去:“是旁边传来的。”

棋书不必去看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她也没瞒着小姐,毕竟那二人明日便要离开她们郦水院了,让小姐心里有个准备也好:“是春雾杏雨两个在收拾呢。”

那两个小蹄子如今攀上了高枝,以后要去虞秋院当差了,瞧不上她们郦水院,又生怕她们郦水院占了她们便宜的,恨不得连一根针也要找出来带走的。

橙橙点点头,“哦”了声。

突然他想起了涛涛哥哥叮嘱她的,涛涛哥哥说了,要她跟嬷嬷说,橙橙险些都忘了的,她急急的跟棋书说:“棋书,嬷嬷呢,橙橙有话要跟嬷嬷说。”

棋书见小姐着急的拉着她,忙道:“嬷嬷在院子里,小姐在这里等一等,奴婢这就叫嬷嬷进来。”

听了她的话,橙橙这才放开手,棋书便出了门,没一会就把林嬷嬷给带了来。

橙橙几步跑上前,拉着林嬷嬷的下摆,仰着小脸,等林嬷嬷弯下腰,便轻轻的跟她说起来:“嬷嬷,涛涛哥哥说了,要去翻春雾杏雨的包袱。”

林嬷嬷一愣:“翻包袱?翻包袱做何?”

翻丫头的包袱,这传出去是要叫人笑话的。

橙橙蹙着眉心,仔细想着涛涛哥哥的话,她还小,涛涛哥哥说的话有一些已经忘记了,“涛涛哥哥说她们坏,翻了包袱就知道了,橙橙跟嬷嬷说了嬷嬷就知道了。”

林嬷嬷先前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里,等橙橙说上几句,她这才问道:“那个涛涛如何知道她们坏的?”

橙橙拍着胸脯:“是橙橙说的呀。”

她突然像是记起来一般,颠三倒四的把她跟涛涛哥哥说讲给了林嬷嬷听,林嬷嬷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她已经从小姐的话里听懂了那个涛涛的意思,连棋书都约莫听出个大概来。

明秋小姐的东西在她们郦水院里出现,她们小姐被冤枉,受了委屈,林嬷嬷自然也心疼,从前她一直没往这上边想,都是在郦水院好几年的人,那春雾杏雨从前也麻利勤快,没有露出半点别的,便是后来她们换了副面孔来,林嬷嬷也只当她们是攀上了高枝,有了底气,还没有往这上边想过。

如今被提醒,林嬷嬷心里便一下破除了迷障一般,突然把事情看了清楚,棋书在一边忐忑起来:“嬷嬷,这如何能去翻的...”

林嬷嬷良久才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若是想要寻个东西,自然是有无数的法子。”

更叫林嬷嬷忌惮的是,这相府上管事家的小子,竟然心计这样深!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