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地吓了一下裴明烟,裴晚的心情好了很多。
从后院出来,裴晚没有立刻去前院,而是沿着另一条小石子路往西边的厨房走去,路过花园的时候,裴晚被园子里盛开的芍药花吸引住了。
花园里种满了汪氏最喜欢的芍药,园子里花匠做了一个又一个花坛,几条石子路将其分开,芍药花按颜色从外围由浅到深地种了栀子、铜雀、翠香白、桃花飞雪、粉绣球、醉貂蝉和丹凤,美不胜收,盛开的花吸引来了无数彩蝶,勤劳的小蜜蜂也加入其中嗡嗡着穿梭在花朵中。
风一吹,花枝轻颤,醉人的香味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每一口呼吸都掺杂着芬芳让人忍不住想要沉醉其中。
她站在花园中间赏花,却没注意到有一人正站在不远处欣赏着花园中的美人。
秦方舟怔怔地看着俯身拨弄花瓣的裴晚,她穿着妃色大袖百花飞碟襦裙,白皙的脸上画着时下最流行的桃花妆,显得灵动娇俏,如云的乌发高高挽起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她从未这样打扮过。
在秦方舟的记忆里,裴晚就像一个邻家妹妹,平时寡言少语,只有跟他单独相处的时候,才会展露活泼的一面,她没有裴明烟会打扮,常年穿着素色衣裳,齐眉的刘海遮挡了小半张脸,只有抬头看你的时候才能发现她那双秋水般的眼眸。
即使是外出参加宴会,她的穿着打扮也非常低调,印象中只有一次在参加宴会的时候被席上吵架的两位小姐意外泼了水弄湿了头发和衣裙,当时举办宴会的芳华郡主让她换了一身新的衣裙又重新梳了发化了妆,秦方舟到现在还记得她当时惊为天人的模样,后来还被人议论了很长时间,都觉得她应为京城第一美人。
只是那日匆匆一瞬,裴晚便离开了,后来仍旧回到了以前小麻雀的模样,慢慢地也没人记得她了。
没想到今日又看到她打扮的如此美丽的模样。
是因为嫁人的缘故吗?秦方舟忍不住想,她这样打扮是为了给江恪看的吗?
心头忽然泛酸,秦方舟抬脚走了过去。
“晚儿妹妹。”
忽听有人叫她,裴晚回头见是秦方舟,面上露出笑容,秦方舟脚下一顿,想到了了那句‘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裴晚这一笑,真真人比花娇。
“方...妹夫。”裴晚一张发现差点叫错,连忙改口。
秦方舟温润如玉的脸上表情微变,片刻后又笑着道:“晚儿妹妹今日怎地这样打扮,倒叫我十分惊讶。”
裴晚蹙了蹙眉,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秦方舟道:“你该叫我姐姐。”虽然她比秦方舟小了三岁,但照规矩来说该叫什么就要叫什么,跟年龄无关的。
秦方舟笑容顿了一下,语气状似失落道:“没想到晚儿妹妹刚成婚就与我生分了,晚儿可是还在怪我?”
裴晚沉默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难过,“那我还能怎么办呢?是方舟哥哥你不要晚儿的。”
“我....”
秦方舟面色一僵,红润的唇瓣肉眼可见的失去了血色,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袖中的双手紧紧攥了起来,一丝悔意微不可查地冒了出来,轻轻地扎了一下他的心。
“小姐!”
一早就守在岔路口的巧玉,耳朵灵敏地捕捉到裴明烟的声音,连忙叫了一声裴晚。
裴晚看了她一眼,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又两步走到秦方舟面前,距离有些近,她睁着清澈乌黑的眸子盯着他,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方舟哥哥说什么生分,其实你从来没有关心过晚儿,就连晚儿身上穿的还是一年前的旧衣裳,方舟哥哥也没看出来。”
秦方舟瞳孔骤缩,连呼吸都停了一下,低头看着裴晚身上的衣裳,果不其然,虽然咋一看很美,但早已不复从前鲜亮的颜色,款式也不是时新的,秦方舟这才注意到裴晚的发间也仅仅戴了一支步摇,简单到有些寒酸。
“你...”他声音有些干,想要问什么但话还没说完,只听身后传来有些尖锐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裴明烟的脸色很难看,双眼冒火地冲了过来。
“裴晚你想干什么?”
二人离的太近了,仿佛秦方舟只要低下头就能亲吻到裴晚的额头,裴明烟毫不客气地一把将裴晚推开。
“啊!”“小姐!”
裴明烟用的力气很大,裴晚一下子就被推倒在地。
“小姐,你怎么样?”巧玉着急地蹲下身询问裴晚有没有伤到哪里,随即回头道:“二..裴夫人你好端端的推我们夫人干什么?”
裴明烟冷眼瞧她,“谁叫她勾引自己妹夫?不要脸!”
她转头看向秦方舟,却发现男人突然上前,“晚儿妹妹,你没事吧?”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裴明烟眼睛一下子瞪圆了,狠狠扯开秦方舟的手,“夫君,你干什么?”
掌心仍残留着温热与柔软,秦方舟脸色有些不好看,淡淡道:“我只是拉她起来而已。”
“小姐,你的脚没事吧?”巧玉扶着她见她皱着眉,似乎伤到了脚,担心地问。
“没事,可能是扭了一下歇一会就好了。”脚踝处有些疼,裴晚脸色有些发白,低着头让巧玉将她扶到亭子里坐下。
“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黑衣白发的江恪走了过来,棱角分明的脸上毫无表情,在看到裴晚似乎受伤的模样时,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将军!”巧玉似看到了靠山,眼睛一亮大声道:“裴夫人无缘无故欺负夫人,害的夫人伤到了脚!”
她愤愤地盯着裴明烟。
“贱婢,这哪有你插嘴的份!”
裴明烟最讨厌的就是裴晚身边这个巧玉,跟一只疯狗一样,只要裴晚受一点委屈就开始乱叫跟她作对,以前不知道受了多少责罚,但她还是这副死样子,偏偏她父亲有恩与裴昀,她再生气也不能打杀发卖了这丫头,简直气死人!
江恪没有如巧玉想的那样会生气会护着裴晚,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裴晚,目光又落在裴明烟身上。
“是她不要脸勾引我夫君在先!”裴明烟看着江恪,眼圈突然红了,表情一下子变得委屈起来,变脸极快,她的眼泪说来就来,扯着秦方舟的衣袖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复又看向裴晚,抽泣着道:“姐姐,我知道你以前和方舟哥哥关系亲近,但现在你已经是将军夫人了,方舟哥哥是你的妹夫,你怎么能.....”
“够了!”
秦方舟突然冷喝一声打断裴明烟的话。
裴明烟被他吓了一跳,声音顿收抬头看他,却撞上他满含薄怒的双眼,不由心头一跳,面色变得惨白,惊觉自己做过头了。
“夫君...”裴明烟伸手拉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秦方舟看着裴晚苍白的脸色,她靠在巧玉身上,面色苍白,神情麻木,对裴明烟冤枉她的话一句都没有辩驳,只是狠狠咬着唇瓣,竭力控制着眼底的水光。
方才的事秦方舟最清楚,根本没有裴明烟说的什么裴晚有意勾引自己,相反,是他的心底滋生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但是裴明烟来了后,先是不分青红皂白将人推到,再就是江恪出现后整个人由盛怒变成了委屈可怜,谎话更是张口就来,如此唱作俱佳地往裴晚身上泼脏水。
这一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仿佛做过无数遍似的。
这是秦方舟从未见过的。
“事情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秦方舟看着江恪,生怕他误会裴晚。
表情有些苦涩,他看着裴晚,“你为什么不解释?”
裴晚轻声道:“我早就习惯了。”
秦方舟一愣,一股难受的感觉包围了心脏,曾经看到过的事在脑海中浮现,记得那是十来岁的时候,裴明烟拿着一只破破烂烂的小猫咪玩偶哭着说她只是想玩一玩,姐姐不让,还说把玩偶剪烂了也不会给她玩。
当时裴晚也哭了,极力争辩说自己没有这样,是妹妹剪坏的,但是无人相信,裴大人因为裴晚如此霸道强势欺负妹妹罚她跪了两天祠堂。
后来他再也没见过为自己争辩的裴晚,无论裴明烟说什么,她都默认了。
秦方舟恍然想起来,那个小猫咪玩偶,是他画了样子,央求母亲做的,是送给裴晚的生辰礼物。
看看衣着光鲜的裴明烟,再看看只能穿旧衣的裴晚,秦方舟脸色倏地阴沉下来,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某些他以前从未注意到的东西。
想通了一些东西后,秦方舟反而不敢再去看裴晚的表情,那双总是带笑的眸子变得十分冰冷,面无表情地对江恪道:“先走了。”
说完,看也不看裴明烟径直离开了花园。
眼见秦方舟生气,裴明烟的心顿时慌了起来,见他竟不搭理自己径自离开,咬了咬唇狠狠瞪了一眼裴晚,提着裙子小跑着追了上去。
直到午饭的时候裴晚才瞧见裴明烟通红的双眼和表情依旧冷淡的秦方舟。
经过刚才的一个小插曲,几人都无心说笑,汪氏一直小声哄着裴明烟,裴明烟则是满腹心思都放在秦方舟身上,时不时抽空眼神怨恨地瞪几眼裴晚。
裴晚什么也不管,只低头吃饭,桌上只有裴昀偶尔和江恪说话的声音。
刚吃过午饭秦方舟便说家中有事要早些回去,便拉着裴明烟离开了。
江恪也往门口走,裴晚突然叫住他,“将军,可以稍等一下吗?”
江恪停步看她,裴晚道:“我还有一点事,麻烦将军去马车上等我,我马上过来。”见江恪点头,裴晚扶着巧玉快步往厨房去了。
江恪坐在马车上等,闲来无事便拿起兵书看了起来。
约莫两盏茶的时间,听见马车外面小厮喊“夫人”的声音。
车帘被掀开,只见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被放了进来。
“呜~呜呜~”小东西黑豆子般的双眼和江恪对上,它似乎被吓到了,呜呜叫了两声躲到了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