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将军,夫人,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是否现在传膳?”
守在门口的管家见他们出来,恭声询问。
江恪看了一下裴晚,淡淡道:“军中有事要忙,你们带夫人去用膳便是。”
管家愣了一下,动了动唇,但见自家将军脸色不好看,终究没敢开口。
“小..夫人!”
巧玉着急地拉了拉裴晚的衣袖,昨日洞房花烛夜撇下新娘子,这新婚第一天连顿早饭都不愿一起吃,院子里的下人们都看着呢,这不是摆明了将军不喜新婚妻子吗?
裴晚咬了咬唇,表情有些难堪,但还是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夫君,用些早饭再走吧,腹中一直空着,对身体不好。”
江恪偏头看她,她笑的有些僵硬,那双明媚的眸中隐含水光,唇瓣上的牙印十分清晰,表情十分委屈,让人心生怜惜。
顿了一下,江恪收回目光,抬脚往前走,“传膳吧。”
“是!”管家应了一声飞快地去了。
裴晚面色一松,眨了眨眼将泪意憋了回去,浅笑着跟上了江恪的步伐。
将军府的早膳很丰盛,包子、牛肉饼、糯米鸡、煎鸡蛋、粽子和瘦肉粥,满满摆了一桌子。
“夫君,喝粥。”江恪不喜人多伺候,随从丫鬟们全都推出了门外听候吩咐,裴晚很自然地取了一只碗盛了粥放在江恪面前。
瘦肉粥熬得很烂很香,细碎的肉沫增添了几分香气和口感,又营养又好吃,裴晚小口吃着,忽听江恪道:“以后称我‘将军’就是。”
裴晚愣了一下,垂下眼眸“嗯”了一声。随即又抬起头看着江恪,“那将军叫我什么?将军可以叫我‘娘子’的。”
“咳、咳咳!”
猝不及防,江恪被她这句话惊的把口中的粥呛到了气管中,一下子猛烈咳嗽起来,吓得裴晚连忙起身倒水。
“将军,好些了吗?”裴晚关心道。
摆了摆手,江恪深呼吸一下平缓下来,表情奇怪地看着裴晚,“裴家大小姐说话怎么如此孟浪?”
‘娘子’这个词太过亲密,江恪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他与裴晚可以说是陌生人,昨天才刚见面,她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未免过了些。
裴晚一脸受伤地看着江恪,“夫、将军,晚儿是哪里得罪过将军吗?”
江恪一脸莫名,裴晚声音难过地道:“那为什么将军如此厌恶晚儿?说话如此伤人?”
江恪怔了一下,要说厌恶,他们见面不过才两次裴晚也没做什么令人厌烦的举动,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太相信裴明烟的一面之词了。
看着眸色暗淡的她,江恪淡淡道:“我自小生活在军中没有与女子相处过,一时有些不习惯罢了。”
这话说的不假,江恪一直生活在军中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不说与女孩子相处,就是和女孩子说话也是极少,江恪性格冷漠,寻常女孩子轻易不敢接近,更何况他顶着一头有着不详名称的白发,愿意跟他在一起的女孩就更少了。
自一年前大安朝周边各部势力被相继平叛,江恪难得过上了安稳清闲的日子,他的父亲和叔父也动过让他纳妾给他塞女人的念头,但却因大安朝有‘未娶妻,不纳妾’的规矩一直无法实施。
皇帝倒是想要给江恪安排娶妻,只是打听了一圈,那些配得上江恪的官宦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皇帝也不好强硬下令,直到江恪突然进宫表示想娶裴晚做正妻,他为大安朝立下汗马功劳,皇帝当即同意,为防裴昀拒绝,特拟了圣旨让贴身太监随江恪去了裴家。
听完他的话,裴晚眼神一下就亮了,“真的吗?将军不是因为厌恶我才会这样?”
裴晚想起听巧玉打听到的有关江恪的事情,顿时相信了他说的话,将军说的不错,他们虽然结成了夫妻,但本质上还是和陌生人差不多的,他们应该要慢慢熟悉。
一个美丽又可爱的姑娘这样看着你,自身情绪因你的一句话由阴转晴,表情顿时变得灵动起来,就算是铁打的心也会动摇,江恪感受着忽然变乱的心跳,眉头微蹙地“嗯”了一声。
裴晚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拿起旁边的干净筷子给江恪夹了一个荷包蛋,脸颊微红地看着江恪,“将军叫我晚儿吧。”
新婚的官员都有假日,如今天下太平,江恪又深受皇帝喜爱,皇帝一句话,给江恪放了足足十日的假期。
将军府的生活很简单,没有需要晨昏定省的长辈,没有勾心斗角深怕一个不注意就被坑的姐妹,裴晚虽初到将军府,但她觉得这里比裴家要好的太多了。
等到回门那一日,府里的管家早早准备好了让他们带回去的礼物,装了满满一驾马车。
“将军,等我一下。”
裴晚提着裙子快步追上江恪,微微气喘着小声抱怨,“将军,这里不是校场,不要走那么快嘛。”
虽没有搭理她的话,但江恪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还是浮起了一丝无奈。
车轮碾压在石子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江恪靠坐在车厢里闭眼假寐,裴晚坐在他身旁,眼神控制不住地看向他。
车厢里静谧无声,裴晚又一次看他,见他呼吸均匀,以为他睡着了。
衣服摩擦发出了声音,江恪没有睁开眼睛,他不关心裴晚要做什么,即使是要暗算自己,江恪也有把握在她下手之前就能将其杀掉。
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涌上头皮,江恪眼皮微动,感觉到裴晚离自己近了些,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车厢里狭窄的空间放大了若有细微的声音与感觉。
裴晚玩弄这手中滑溜溜的头发,眼神专注地观察着江恪这一头如锦缎般的发丝,随手捞起自己的头发放在一起对比,裴晚顿时有些嫌弃地将有些分叉的发丝撩到身后,观察了一下江恪的神态,确认对方没有醒过来的意思,裴晚抬起另一只手把玩着江恪冰凉软滑的头发。
“旁人道裴家大小姐为人温柔娴静,如今看来却不知到底那一面才是你真正的样子。”
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吓的裴晚整个人变得僵硬,手中的发丝随着男人坐正的动作从掌心滑走。
“裴小姐,可否为本将军解惑?”
就这两日的相处,裴晚心思恶毒心机深沉的一面他没见到,但她如外人传言的那样温柔娴静他也一丝没有瞧见,从她的种种表现来看,倒像是一个单纯没有心机偶尔胆小时常胆大的女子。
被抓包,裴晚有些尴尬,缩回双手揪了揪衣摆,“你没睡着?”
江恪不答话,只冷冷盯着她,裴晚尴尬地笑了一下,没有隐瞒的意思,“其实,我小时候很活泼的,只是....。”她停顿了一下,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后来经常被责罚,慢慢就改变了很多。”
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江恪,“我只是没想到将军这么好相处,就...放肆了一点。”她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似想到了什么,立刻又道:“我的手很干净的,真的,没有弄脏你的头发,我只是轻轻摸了一下。”
黑色的头发见多了,银发也见过,但江恪这白如雪滑如缎的头发她从未见过,总是忍不住想要摸一摸把玩一下。
她确实很放肆。
被旁人视为不详的白发她竟然毫不在意地说好看,胆子大到一而再地想要触碰。
江恪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对她。
好相处?他吗?
想到自己在战场上的样子,敌人口中的白发魔鬼,若是裴晚瞧见了恐怕吓得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
一时无话,不多时马车渐渐慢了下来。
裴府门口早就有人在等着了,一见马车过来,小厮立刻进去禀告了,片刻后,裴昀等人走了出来。
“父亲,夫人。”裴晚率先叫了一声,江恪略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裴晚便跟着喊道:“岳父,夫人。”
见她没有和往日一样叫自己母亲,汪氏保养得宜的脸上表情有些扭曲,她未生男丁没有进裴家族谱,照理来说裴晚是嫡出,不叫她母亲是可以的,但汪氏在裴府受宠得意多年,裴晚在她跟前如被去了利爪的小猫,向来恭敬,没想到才嫁了人脾气就变了。
碍于江恪的身份和眼下的场合,汪氏非但不能发火,还要笑脸相迎,心中有些责怪女儿为什么要促成裴晚这桩亲事,就算江恪不喜裴晚不把她当回事,但表面上的东西还是要做到的,最起码只要在外面,那些品级小于江恪的都要称呼裴晚一声‘江夫人’,这让汪氏心中有些不高兴。
而裴昀,在看到裴晚带回来的礼物后,面上的笑容更深了,对于裴晚忽然改变的称呼也没有计较,笑着让二人进屋。
就在这时,又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爹爹,娘亲!”
还没下马车,裴明烟迫不及待的探头出来声音很是欢快。
“明烟。”
马车停稳,汪氏高兴地上前几步拉着女儿的手,笑容比今天的太阳还要灿烂。
裴明烟撒娇地抱着汪氏的胳膊,“回来的有些迟了,娘亲不要责怪明烟。”梳起了妇人髻,身上穿着大红的衣裙,周身的气质也有了改变,褪去了小姑娘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的美,此时,她的脸颊上浮起羞涩的笑容变得更加娇美。
“怎么会呢。”汪氏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姐姐,姐夫,你们也到了。”
像是才发现站在裴昀和汪氏身后的裴晚,裴明烟招呼了一声,站在她身旁的秦方舟也朝着裴晚道:“姐姐、姐夫。”
四目相对,原本的未婚夫妻再见面时已经是这样的关系,裴晚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应了一声,江恪敏锐地注意到裴晚细微的变化,看着秦方舟冷淡地点了一下头
汪氏道:“好了,快走吧,我已经让小厨房备上了你最爱吃的白玉霜方糕了。”
“谢谢娘亲!”裴明烟开心地挽着汪氏往里走。
在正厅说了会话,裴晚借口走了出来。
“小姐,咱们去院子里坐坐吧。”巧玉回头看了眼其乐融融的几人,跟在裴晚身边道。
“嗯。”点了点头,二人往裴府最偏的地方走去。
不过才离开两天,再回到这里的时候却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小院原本就破旧现在又失去了人气,变得更加冷清破败了。
裴晚站在门口有些怔愣,巧玉道:“小姐,怎么了?”
裴晚摇了摇头,转过身,“走吧,好不容易离开了这里还回来做什么。”
巧玉虽不明白裴晚话里的深意,但也点了点头,“小姐说的对,咱们去花园赏花吧。”
“哟,刚嫁进将军府就开始嫌弃娘家了?”
刚一转身,裴明烟那张令人讨厌的脸出现在面前。
裴晚看她一副被滋润的模样,冷哼一声,“关你什么事,你要喜欢,就住在这里好了。”
毫不客气的话语,冷淡不屑的眼神,裴明烟愣了一下,随即面色涨红恼怒道:“裴晚,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脱离了女主身边走完了最后一个既定剧情,裴晚终于可以自由发挥,识海中的阿镜弹跳两下,【主人,给她点颜色看看!哼,竟然还这么么嚣张。】
【放心啦,本来也没想放过她,她欠下的债我会顺便讨回来的。】
裴晚上前一步逼近裴明烟,黑白分明的眼中透着逼人的寒意,脸上面无表情,柔和温润的脸部线条此时都带了几分锋利,嫣红的唇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冰冷、尖锐。
“妹妹,我有什么不敢的?”
裴明烟被她这样盯了几瞬,感觉整个人都僵硬了,瞳孔不自觉收缩,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吸进她的眼睛里,一股战栗的感觉激的她头皮发麻,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小姐,小心。”钟儿赶紧伸手扶住裴明烟。
“呼——呼——”
裴明烟剧烈地喘息,面色苍白,片刻后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裴晚,“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
裴晚玩味一笑,摊了摊手,“什么也没做。”她上下打量裴明烟,意味不明道:“是你太虚了吧,太阳一晒就不行了。”
说完,不再理会她似要杀人的表情,带着巧玉离开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裴明烟眼中露出恶毒的神色,咬牙道:“裴晚,别以为嫁进将军府就高枕无忧了,我要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