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沈淮就站在于导的身后,静静地看着镜头里的楚眉波。

他几乎是看着对方一步一步化好妆,换好衣服,当她从化妆间走出来的那一刻,于导等人都呆住了,化妆师并没有特意改变她的容貌,但是当她站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却已然像是另外一个人。

柳眉微蹙,一双水眸里仿佛盈着一湾泉水,肤色有些苍白,却更突显五官的精致,她站在那里,羸弱清瘦,就像是一阵风吹来,就能把人吹走一般。

楚眉波一向以明艳大方的模样示人,之前出演的角色,不管是葵姬、温楠,还是云绰颐,也都是比较强势的女性角色。以至于沈淮都忘记了,楚楚这张脸,原本就是娇弱可怜的。

此刻的楚眉波,完全改变了自己的气质,也因此完美地突出了这张脸的优势。

不管在众人心中,对容绮的容貌是如何幻想的,但此刻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楚眉波,绝对担得起第一美人的称号。

沈淮已经能够想到,这一期节目播出后,楚眉波的表现会引起多大的波澜。

沈淮看着镜头里的她从一开始的惶惑柔弱,到太傅提醒,她此刻的处境是群狼环伺,犹如当头棒喝。她开始挑灯夜读,学习那些艰涩难懂的政令,主动找到几位重臣合作,重臣轻视她这个舞姬太后,她从委屈,到学会忍耐,再到最后,她拥有实权的时候,那张脸依然柔弱,可目光却不再软弱。

容绮的每一次变化,每一个阶段的表现,在楚眉波的演绎下极为传神。

而相比于她,一旁的许安琪光彩却黯淡很多。

许安琪除了一开始有些使小性子,后来的表现也十分主动,中间有几次和邱杰配合玩梗,也很出色,然而这些小伎俩,在一个足够出色的演员面前,却有些弄巧成拙了。

许安琪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不再逃避被楚眉波带入戏,她本就是很有天赋的女演员,一旦不再钻牛角尖,对于人物的理解让她的角色立刻就出彩起来。

然而沈淮却暗暗地叹了口气。

换成从前的他,也许根本不会再对许安琪的表现有丝毫动容,但或许是和叶沧以及楚眉波等人相处久了,他们对于艺术的那种热忱也感染了他。

因此,他能够看到楚眉波不着痕迹地引导许安琪,也能看到许安琪眼中对演戏单纯的执着。

——

这一场录制结束,已经到了晚上八九点。

最后一幕,容太后弥留之际,楚眉波是在帘子后演的,镜头对准的是扮演小皇帝的助演和几位嘉宾。

容太后虚弱却近乎强迫地要求小皇帝不要撤掉内阁,却被小皇帝拒绝了。

他目光中流露出野心,声音激昂,说他已经受够了被内阁辖制的感觉,他一定会让皇权重新回到他的手中。

帘子后的身影许久没有动,最后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

几名助演的脸上都流露出悲哀的神情,哪怕他们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可这一天下来,他们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以女子之身挑起大半个皇朝的女人,可是她的所有努力,最终都会化为泡影。

而他们这些旁观者,就算知道结果,也什么都做不到。

这就是历史的冷酷和无奈之处。

等到于导叫“卡”,三位固定嘉宾慢慢地回过神,锤了锤身上酸疼的地方,互相开着玩笑,而许安琪却仍旧怔怔地跪坐在地上,仿若还未从剧情中走出来。

刚刚最后一幕,她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即便是已经结束了,她的脸上依然带着泪痕。

孟弘和一向欣赏敬业的人,看到这样的许安琪,越发温和:“安琪,醒醒,回来了。”

许安琪转过脸,似乎突然惊醒,有些狼狈地擦着脸上的眼泪。

几名嘉宾以为她还沉浸在戏中的情绪里,便默契地开起了玩笑,许安琪笑了笑,但神情依然有些怔忪。

她并非是还沉浸在戏里,而是在回想刚刚戏里的一切。

后半段她完全放开了自己,放任自己进入戏中,等到结束,她才意识到,她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这样酣畅淋漓的表演了。

这两年的时间,重复的表演已经逐渐磨灭掉了她对于表演的热爱,也磨灭掉了她进入这个圈子的初心。

她想起了自己在学校舞台上演话剧时的开心和投入,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但是和楚眉波的对手戏让她猛然惊醒。

许安琪抿了抿唇,抬头却看到了沈淮。

她并不像之前那样对他怒目而视,反倒是意外地平静。

两人走出了摄影棚,沈淮才淡淡道:“我听说,你有意出演吕导的新电影。”

他并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这个消息还没有透露出去,但他仿佛已经确定了这个结果。

许安琪却没有意外,从前她还在沈淮手下的时候,就发现他简直是神通广大,消息灵通的很,他知道这件事并不算什么。

但沈淮竟然会管她的闲事,这却是让许安琪意外了。

许安琪轻笑一声:“我想要转型,而吕导想要有新的尝试,也算是各取所需吧。”

“吕导的这个剧本我看过,很不错,这个角色也很适合你。”沈淮缓缓道,“你能想明白,我很高兴。”

许安琪有一瞬间的失神,恍惚以为回到了三年前,沈淮依然是她经纪人的时候。

她定定地看着沈淮,忽然道:“沈淮,你变了。”

沈淮一愣。

“你……开始有人情味了。”

许安琪说完这句话,似乎有些不自在,又嘴硬道,“不过,我是不会占你便宜的,我也拿个消息跟你换。”

“华蓉好像一直在派人查楚眉波,最近似乎是已经有了新进展了,你们多加小心。”

沈淮已经接到了监视楚家父母的人传来的消息,最近的确有人在暗中查探楚楚曾经的消息,没想到是华蓉。

虽说沈淮已经做好了措施,但还是很诚恳地谢了许安琪。

许安琪似乎也松了口气,但嘴上还是不饶人:“我这只是还人情而已,我许安琪一向不欠别人东西,尤其是你沈淮。”

“我以前说过,我一定会比在你手下更出色!我一定会做到的!”

许安琪说完,就扬起脖子走了。

沈淮有些无奈,但回想到她说的那句“更有人情味了”,他没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脑中却不期然地想起了叶沧。

叶沧总说,他最想要感谢的人是自己,但对于沈淮来说,何尝不是如此。

就在此时,来接沈淮的叶沧正好和许安琪擦肩而过,两人的脚步都顿了顿,然后对彼此露出了嫌弃的眼神。

许安琪冷哼一声,然后“噔噔噔”走了。

沈淮抬头,恰好看到这一幕,叶沧一脸莫名,走过来同沈淮抱怨道:“她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又来找你麻烦了?”

沈淮:“……”

他只能将许安琪的来意告诉叶沧。

叶沧惊讶道:“她竟然这么好心?”

沈淮顿了顿,最终忍不住问道:“我一直没想明白,你为什么对许安琪这么大的敌意?”

叶沧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或许,这就是来自情敌的直觉。”

沈淮:“……”

就在沈淮打算说什么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看到手机号码,目光一沉。

这个号码的主人,正是他派去查之前在松径镇遇见的那个女孩的人,如今对方打电话过来,应该是有消息了。

他微微地侧过身体,接通了电话。

对面说了什么,沈淮淡淡地应下,随后神色如常地挂掉了电话。

叶沧有些好奇:“是公司那边打来的电话吗?”

沈淮“嗯”了一声,当做回答。

叶沧觉得沈淮的态度有些奇怪,却又想不出哪里奇怪。

沈淮心中对叶沧有些抱歉,可是那个女孩实在是有些奇怪,她当时看到叶沧时惊恐的表情让沈淮记忆深刻,在没有查明真相之前,他不想让叶沧牵涉其中。

沈淮淡定地转移了话题,叶沧被转移了注意力,也就将这件事暂时抛诸脑后了。

两人没有参与节目组的聚餐,只是在外面随意吃了一点。回到酒店以后,沈淮趁着叶沧去洗澡,重新拨通了电话。

“说吧,究竟是什么情况?”

那头的人连忙将自己最近查到的信息都告诉沈淮,这个女孩名叫殷静怡,是东江艺术大学美术系大三的学生。她的父母都是医生,平时很忙碌,很少关注女儿的情况。而殷静怡因为肥胖,在学校里被人欺负,性格孤僻阴郁,但除此之外,她并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沈淮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可若殷静怡身上真的没有任何问题,那她为什么会见到叶沧时露出那样的神情?

沈淮思索了一会儿,也没能想出任何头绪,只能让对方接着关注殷静怡,他最近忙着《红伶》的新闻发布会,还有即将和叶沧出国的事情,实在是没有空闲去东江市。

但他还是下了决定,和叶沧从美国回来后,就去见见这位殷静怡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