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粥到第三次的时候,流民已经挤满了西城,她每次都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在粥棚处。
在看到流民满足的神情时,祝卿若内心也稍感安慰。
“夫...夫人。”
细细弱弱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祝卿若朝着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一个看上去八九岁大的小女孩站在离她丈八远的地方,正睁着圆润的眼睛看着她。
她走近几步,弯腰直视她,温和道:“怎么了?”
小女孩用力抱着自己的肩膀,试图让自己缩小些,不让自己的脏污碰到面前这位夫人的漂亮衣服。
“我...我...”她脸憋得通红。
祝卿若看出了她的紧张,安慰着,“别怕,慢慢说..”
小女孩感受到了祝卿若身上的善意,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道:“请...请问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个馒头?”
祝卿若还没有开口,小女孩就急急忙忙道:“我刚刚领过了,但是不够我和哥哥两个人吃。他生病了,浑身没力气,不能来领馒头...所以...我...”
祝卿若没有立刻搭话,只打量着面前的小女孩。
小女孩紧张地看着她,因为逃荒挨饿导致她脸颊瘦削,一双眼占据了小半张脸,此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渴望。
祝卿若冲她露出一个笑,“当然可以啊。”
小女孩眼中的紧张瞬间变成欣喜,她喜不自胜地抓住祝卿若的手,“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祝卿若的视线落在小女孩握住她的手掌上,小女孩察觉到她的视线,以为她嫌弃自己脏,下意识放开手,不住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对不起...”
她急到眼泪都出来了,生怕祝卿若一生气,就不给她馒头了。
祝卿若反手握住小女孩的小手,牵在手心里,安抚道:“没关系,别害怕,擦擦就不脏了。”
她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仔细地帮小女孩擦干净双手上的污渍,侧头示意晓晓拿些馒头来。
晓晓手脚麻利,很快就递过来一小包馒头,看上去有两三个。
祝卿若将黄皮纸放到小女孩手里,“呐,拿好啦,我不能给多了,免得有人起贼心。这里有三个馒头,万一真的有人想抢,你就说是祝夫人给的,在这没人敢冒着这个风险抢的。”
小女孩猛点头,祝卿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去吧。”
小女孩惦记着还在病中的哥哥,再三转头看祝卿若,最终一咬牙迅速跑进人群里,很快就不见人影。
“夫人为何不让人送她回去?她这样回去,馒头真的不会被抢走吗?”
晓晓担忧地望着已经看不见影子的街道,顺便伸手要将祝卿若手上的脏帕子拿回来,“夫人把帕子给我吧。”
祝卿若往旁边移了移,避开了晓晓的手,转移话题道:“今日的份量足够每个流民的份,若真有人为了三个馒头与我作对,那恐怕就不是流民了。”
“她能与哥哥相互扶持走到上京,就已经证明了她的不凡之处。若连这馒头都保不住,更别提以后了,我们只能救急,却无法一直护着她,她只能自己成长起来。”
祝卿若扫了一眼只睁着一双眼看她的晓晓,将帕子收回去,随口安慰道:“那小丫头机灵,不会出事的。”
晓晓懵懂地点点头,“哦...”她很快就把这件事揭过,扬起笑道:“今日已经结束了,夫人我们回府吧。”
祝卿若轻声应下,“好,回府。”
抬头看见晓晓欣喜地要揭开脸上面罩,她喝止道:“不许摘。”
晓晓听见夫人的话瞬间萎靡下来,“这都结束了,为什么不能摘啊。”
她瞧了瞧祝卿若脸上轻薄的面纱,“夫人您带的这个那么薄,一看就舒服的很,哪像我们的,呼口气都困难。”
祝卿若摇头,脸上的面纱随着她摆头的动作柔软地浮动着,她依然道:“不许摘。”
晓晓瘪瘪嘴,“好吧。”
祝卿若摸了摸脸上一道柔纱,垂眸思索着什么。
“回府。”
一众人很快就收拾好东西回了国师府,在晓晓伸手要扶祝卿若下马车时,祝卿若开口道:“晓晓近日辛苦了,明日不用施粥,回去休息几天吧。”
晓晓眼底迸发出欣喜,伸出去的手也收了回来,“真的吗夫人??”
祝卿若自己下了车,笑道:“当然是真的。”
晓晓欢呼出声,“多谢夫人!”
祝卿若笑了笑,“快回去吧,我自己回南院。”
晓晓欣喜过后又开始纠结,“可是,我回家了,谁照顾夫人啊?”
祝卿若无奈道:“这么大的国师府难道除了你就没人了吗?”
见晓晓还要说话,她又道:“快回家吧,再不走小心我反悔啊。”
晓晓瞪大眼,“别!我这就回家!”
话音刚落,小丫头就一溜烟跑出去老远,祝卿若叮嘱道:“面罩要丢到家外面,别带回去!”
远远的传来晓晓轻快的回答,“我知道啦!!”
祝卿若知道晓晓一向听她的话,也就没有继续叫嚷,转身对还站在门口的护卫:“你们也是,脸上的面罩别带回家。”
护卫们纷纷应下,虽然不知道这厚厚的面罩有什么用,但他们只需要服从命令就行。
祝卿若叫散了众人,避开人群,静悄悄回了南院。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祝卿若从袖带里掏出那方脏污的帕子,连同今日脸上带的面纱一起烧了。
她坐在书桌前,静静地看着盂盆里燃烧的火焰,清澈的瞳孔倒映着摇摆的焰光。
等到火光完全熄灭,祝卿若在漆黑的房间里静坐着,待到月光撒在她桌上,她起身脱去外裳,房里很快就响起了平缓的呼吸声。
一连三日,祝卿若都没有出南院,吃食也都是让府里的一个婆子送到门口后,她自己解决。
总是见不到夫人面的婆子觉得奇怪,但每日也能听见夫人的声音,所以也没有太过纠结,只要听从夫人吩咐就好。
等到第四日清晨,祝卿若就开始发烧,头昏脚重,感觉浑身就好似被火炉包围着。
来送饭的婆子照常隔着门扬声唤她,却没有得到回应。
祝卿若听见了声音,只是她实在没有力气去开门,怕她担心之下推门而入,只能勉力回应道:“去把府医请来,我有些不舒服。”
那婆子一听急了,声音也开始变得紧张,“夫人没事吧?我找别人去找大夫,让我进去照顾您吧?”
祝卿若不肯让她进来,嗓音低哑,“去找管家来...”
婆子听见夫人的声音都开始发飘,意识到这事不简单,也没再纠结,转身就直奔管家去。
管家带着府医很快就到了,祝卿若依然不愿让他们进来,府医只好隔着门仔细问清祝卿若的病症。
祝卿若一一答了,府医却不见轻松,眉心紧紧皱出一条竖纹。
管家担忧道:“如何?夫人是何病症?”
府医脸上神情深沉,张了张口,又闭口不言。
管家急了,“说话呀,夫人怎么了?”
府医凝重摇头,“我不能确定,您还是多请几个大夫来看看吧。”
管家闻言心都提了起来,随即迅速反应过来,赶忙叫人去请大夫。
慕如归回来的时候大概是辰时末,听了下人禀报的消息,连朝服都没换就赶到了南院。
他刚踏进南院就被管家发现了,他麻利地往国师脸上罩上一个厚厚的面罩,慕如归躲闪不及,面罩已稳稳戴上。
“这是夫人吩咐的,每个靠近南院的人都要戴上。”
管家的话令慕如归没了诘问的心思,他往内望去,只能看见衣襟摩挲的诸位医者围在院子里的桌子探讨着病状,每个人都带着跟他脸上一样的怪异面罩,只露出一双眉眼,皆是凝重不已。
慕如归心尖一颤,眼神飘向敞开的门里,即使有屏风遮挡,她也依然拉下了四周的帘纱,重重屏蔽下,他看不清她的样子,只偶尔闻得她小声的咳嗽,她仿佛怕惊扰了谁,压抑着嗓音,咳嗽声也闷闷的。
慕如归拦在身后的手掌不自觉握拳,“大夫怎么说?”
管家也是忧心不已,听见慕如归的话后,无奈摇头,“俱是不知,只道病状凶险。”
慕如归双眉拧在一起,“去将上京城所有大夫都请来。”
管家得令,心下也松了口气,他不是不想请,而是他确实没有那么大的脸面,能将上京所有大夫都请来。只有国师亲口下令,才能请来那么多大夫。
这下他没有半分犹豫,很快,上京城所有大夫都聚集在了国师府。
原本不算小的院子,此时聚集着众多医者,听闻了祝卿若的病情后,你一言我一语地探讨起来。
慕如归站在半掩着的门前,透过那层层纱幔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人儿,他的手指不住敲打着手臂,露在外面的半张脸看不出半点情绪。
管家瞧着他手指的动作就知道国师心底烦躁,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他眼光微闪,往外走了几步,对着院中仍在激烈讨论的大夫们道:“诸位讨论了这么久,可有定论了?我家夫人,到底是什么病?”
作者有话要说:祝卿若正式改名祝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