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只见慕如归出了院子,一路向南,到了一处院落,抬脚就走了进去。

落在身后的管家抬头望了眼匾额,上述“南院”二字,心中奇怪,国师怎地突然想来夫人的院子?

瞧着那脸色不太对,怕是要出事。

想到这里,管家连忙加快步伐紧跟着慕如归进了院子。

刚进到院子里,便见小道两侧是规矩伫立的桂树,一侧约有二三棵,满院加起来竟有五棵桂树。此时正是深秋,桂花压了满树,一簇一簇地垂在树梢上,金黄与碧绿装饰着整间院落。

慕如归心中疑惑,从前这里有这么多的桂树吗?

在管家眼里,则是满目的无奈,可惜了夫人一腔柔肠。

他们顺着中间道路往里走,一路都是被风吹落的桂花,踩在脚下有些轻飘飘的。

管家还在感慨祝卿若的痴情,前方的慕如归却忽然停了脚步,若不是眼尖,他险些就撞了上去。

奇怪国师的突然停滞,管家顺着国师的视线看过去,神色也是一顿。

只见靠近回廊的桂树下,浅蓝色衣裙的女子躺在一张摊开的太师椅上,双目微阖,神情恬淡。正好有风拂过,桂花洋洋洒洒地落在她的身上、脸颊上、衣裙上,黄色的小花几乎成了她身上的点缀,半蓝半黄的,煞是好看。

管家噤了声,眼见着慕如归往女子在的地方走去,转身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南院。

慕如归没发现身后管家的忽然消失,他走到祝卿若身旁,身高优势令他能够从上至下地打量着睡梦中的女子。

她最近好像吃得不错,往日尖尖的下巴都圆了一圈,只是看起来还是很瘦,整张脸怕是只有他巴掌那么大。慕如归居高临下地望着祝卿若,视线往下。

还有那腰腹。

怎么会如此纤瘦?

慕如归沉默地移开视线,这时,有一瓣桂花悠悠然落了下来,正好停在女子唇间,花瓣是淡黄色的,唇瓣是浅粉色的,两种淡到极致的颜色落到一处,便是夺目的光景。

女子像是感受到唇间的痒意,眉头微蹙起,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脑袋。

慕如归无动于衷地看着女子下意识的动作,终于在女子停了蹙眉,自暴自弃地放弃远离那股痒意后,他倾身靠近了她,骨节分明的指尖往她唇上走,捻住那花瓣时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女子柔软的唇。

慕如归一愣神,手指没能立即离开女子的唇瓣。

就在这时,女子竟是颤了睫,睁了眼,刚从梦中醒来便目睹向来冷淡的丈夫对她做着近乎流氓的举动,她该是惊吓的吧。

慕如归默默收回手,在女子略显惊异的眼神下将捻在指尖的花瓣举起给她看,“这花落到了你脸上。”

脸上,不是唇上。

祝卿若收了露在眼里的惊诧,支起半边身子,冲仍直望着她的慕如归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便算信了。

慕如归好似松了口气,合上掌心,负手而立。

他也不说话,祝卿若刚醒还在恍惚间,也不出声,一时之间,偌大的庭院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

两人之间像是有些莫名的磁场,交合在一块儿,激出几点暧昧来。

祝卿若想起来了,上辈子也是这样的场景,慕如归就这样站在她面前,她还傻乎乎地以为二人终于可以近一些,心脏几欲跳出胸膛,可没想到他是来给她判死刑的。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她是如何死死掐着手心,就算心如刀绞也强撑着不愿意在慕如归面前流露出一丝伤心的情绪。

也是因为如此,慕如归压根不知道她的心意,只以为说清楚了自己的想法就算了结了此事,之后便是肆无忌惮地去爱别人,半分没有考虑过还有她这位国师夫人。

祝卿若垂眸遮住眼底的思索,她该让他好好记着,记着他还有位对他情根深种的夫人,看他到时候是否还能毫无廉耻地与旁人相交。

这样想着,祝卿若眼底情绪逐渐变化,露出几许不自在来。

慕如归瞧着紧张地揪着衣袖的女子,不知心底是什么感觉,他先一步开口道:“我来这,你似乎很惊讶?”

祝卿若很少能听见慕如归向她问问题,她抬眸望着眼前恍若谪仙的男人,又低头掩住微红的脸颊。

只听她略带清甜的声音响起,不大不小,刚好飘进慕如归耳中。

“这是除了成亲那日外,你第一次踏进我的院子。”

慕如归颇有些内疚,往日对她确是少了关心,她连他进一次她的院子都这般开心,满足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可他却给不了她正常的夫妻生活。

她好像总是这般容易满足,还从没见过她失落的样子,每夜在门外等他回府时也总是一张笑脸,偏她生得一对梨涡,挂在脸上像个笑眼瓷娃娃。

说起这个,慕如归将视线从祝卿若脸上移开,“昨日你去了宝相寺?”

祝卿若好像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她点点头,“嗯,去了四回了。”她顿了顿,“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去了。”

对于祝卿若的话,慕如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道:“上京城并不是你想象的那般安全,你一个妇人,晚上还是待在家里好,若是实在无趣,就提着灯笼在府里转转,最多只能走到府门那儿,不可走远了。”

祝卿若原本还有些失落,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听到最后,她想通了其中关节,微微仰头冲慕如归笑得狡黠,“国师这是...话里有话?”

慕如归对此不发一语,沉默着像是默认了一样,祝卿若笑容越发灿烂,鼓起胆子道:“国师愿意让我在晚上往府门转吗?”

“...嗯。”她愿去,这有何不愿意?

“国师想在回府时第一眼就看见提灯的我吗?”

“...嗯。”主要是看灯。

“国师看见我觉得欣喜吗?”

“......”

“国师回府时看见站在门口的我后觉得欣喜吗?”

“...有些。”黑暗中的光明,谁能不见之欣喜?

祝卿若问不下去了,因为仅是这几句,就足够让她开心大半日。她低头痴痴地笑了起来,声音闷闷的,像是在强忍着,不让自己在慕如归面前闹了笑话。

绕是她坚持忍耐,却还是抑制不住满腔喜悦,到了最后,她弃了那伪装,抬头望进慕如归眼底,澄澈的眸子里映着他的半边身子,充斥着开心与愉悦。

她就这样看着他,无比认真地对他说。

“慕如归,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

高兴你终于不再忽视我满心满眼的爱,高兴你终于肯向我迈出步子。

慕如归清晰地从祝卿若的眼底看到了这些,面对满眼都是喜色的祝卿若,他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她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

他想开口解释,却不知为何,在面对浑身散发着光芒的祝卿若时,他忽地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若是他说了,肯定会改变些什么。

于是慕如归闭了口,对于祝卿若的误解全当默认。

在盯了慕如归好久后,祝卿若才醒过神来自己的出格举动,她忙收回眼,略有些紧张地揪着衣摆,随意找了一个问题,只想赶快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国师...今日怎么来这儿了?”她听见自己这样问他。

此时没了刚刚那股若有若无的暧昧,尴尬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中间。

听了祝卿若的问题后,慕如归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来意,这回,便没了刚刚莫名的柔情。

“今日来是为了告知你一件事。”他用了‘告知’二字,祝卿若微微直起身子,正色等着他的后话。

她眼底讽刺一闪而过,来了。

祝卿若好像以为他要同她说什么大事,可在听到他的话后,她还挂在眉梢没落下的喜悦瞬间僵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们成亲是为了宽慰我母亲,我乃修道之人,俗世尘缘于我无用,如今你已成了我妻子,也不必说些多余的话,我便直言不讳了。”

他站在祝卿若躺椅边上,忽然往后退了步,拉开了与祝卿若的距离。

“若你愿意,我可与你和离,我可奏请陛下为你立一女户,你愿当家便当家,若是往后寻得一良人,我会为你添一份厚礼,以兄长身份送你出嫁,以后国师府就是你的娘家。若你不愿和离,仍然可做我的国师夫人。”

“只是我必须将话说得明白些,我不会在你身上倾注爱意,你若懂得及时抽身的道理,便该断了此等念头,因为这注定是得不到回报的。你我在府里和平共处,相敬如宾便很好。”

他的话冷硬如铁,语气寒凉似冰,即使是那寒冬腊月最冻人的湖水也不及他此时寒冷。

祝卿若其实心底有些诧异,上辈子他没有提过和离这件事,只是单方面来向她宣告自己不会爱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答应让她立女户。

还真是让人心动的条件,可她现在不会接受,她还要慕如归去稳住快穿者,让快穿者将心思都放在慕如归身上。

如果她现在与慕如归和离,就大大降低了快穿者攻略慕如归的难度,难保快穿者提前去找佛子与暗卫,到时候就更难应付他。

所以她现在还不能和离,起码要到确保快穿者攻略不下佛子才能松口和离。

于是祝卿若的头一点一点地低了下去,直至慕如归再看不见她的脸,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也知晓她如今必然是伤心难忍。

只是他今日来此的目的就是打破祝卿若的幻想,让她知道他们二人是没有缘分的,若她真如管家说的那般——爱他,他是做不到给予同等爱意的,早些说清楚些还能少些痛苦。

慕如归这般想着,便止住了安慰的话头,他没有再继续说话,沉默地转身往门口走去。

身后一直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他以为的歇斯底里。

慕如归缓慢地摇摇头,她总是这般坚强的,少时不也是这样吗,就算摔得头破血流,也是强忍着疼痛反过来安慰他,他也从未见过祝卿若伤心失色的一面。

这样就好,总会走出来的。

慕如归心底稍安,在即将走出院门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慕如归。”

慕如归应声回头,只见祝卿若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动作,支起半边身子坐在躺椅上,簌簌飘落的桂花落到她的头上、脸上、一群上,像是桂树在为自己的主人给予安慰。

慕如归看见了祝卿若满面的泪水,她...哭了?

这个认知令慕如归心中微震,颇有些手足无措。还从未见过她哭,就算是在她父母的灵堂上,她也是坚强地强忍泪水。

这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