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对戾狼俘虏的审问, 川军也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据俘虏所说, 他们族长是得到了关于大川军的各种密报, 才每一战都让川军占不到便宜。只是应该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这回倒成了最失算的一次。
至于与族长联络的是何人,这些俘虏们并不知晓。但就目前的形势而言,铁河将军更倾向于三皇子, 白君瑜和祁襄也是。
大军无碍,也是时候反被动为主动了,只是人数少了许多, 最好巧取不要硬攻。于是铁河将军连夜制定战术,准备反击戾狼族。
戾狼族的营地与他们全族驻扎地离得挺远。他们又不像大川, 是一个城连着一个城,攻打起来需要逐一突破。要直抵戾狼驻扎地,相对容易得多。但大军齐动,目标就太明显了, 戾狼军也不傻。
所以经过商议,由祁襄带着探路兵绕路杀进戾狼族,以人质相要挟, 换取戾狼投降。这是最快捷简便的,同时也是难度最大的。要怎么样才能不被戾狼族察觉,的确是个问题。
为了保险起见, 白君瑜也会跟着祁襄一起,白君瑜已经将沙盘铭记于心,走哪条路更快, 心中比祁襄有数。
至于大军这边,可以假意攻打,转移戾狼军的注意力,方便祁襄他们越山而过。同时,他们手上还有郤十舟特制的烟雾筒可用,只是烟雾这东西用起来要各外谨慎,弄不好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郤十舟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做出可供全体大军服用的迷烟解药,所以只要做到震慑和转移注意便可,以全身而退为首要目标,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
祁襄本身也有原则,就算是去绕后抓人质,他也绝对不会伤无辜的老弱妇孺,只达到自己的目的即可。屠城也好,无差别杀戮也好,对祁襄来说都是恶。他不会让自己做这样的恶人,就像他杀光了杀害梁福之人,心中恨意即便无法消失,甚至想株连,也没有真的动那些人的女子一分一毫。也许有人会说,有其父必有其子,留下必是祸患,可谁又能说子必孝父呢?后来的事,自有后人讨这份公道,他不是府尹,不愿判断这些。
出发前,白君瑜帮祁襄整理着衣服,“走山路凉,你多穿些。”
他们要从山上走,这就表示他们不能骑马,只能步行。
“已经够多了。”祁襄并不觉得穿越多越好,轻装而行会更舒适些。
“水呢?装得够吗?”
“够,山上有山泉,可以补给。”
白君瑜又啰嗦着问了不少,最后确定无虞,这才出发。
皇宫中,皇后被关在自己宫里,三皇子下狱。三皇子府被抄,左相府也被搜查。皇上也是顾着彭济的颜面,加上左相已死,他也不想落个刻薄的名声,即便知道左相与三皇子的勾结,也没有要把左相府彻底查抄的意思,算是给了揭穿三皇子行为的左相留了最后的尊严。
而这一查不要紧,搜出的来往信件多不胜数,还有各项贪污款账目,就算没有这次的事,都足以问斩。
皇上看完这些,脸都紫了,也开始考虑废后之事。
左相是个细致的人,很多信件大概也是为留一后手,所以并没有销毁。就像祁邑之事,他之前也疑惑,荣洌何以要害祁邑。在这数封信中,他才了解到,原来当时荣洌受贿了一大笔银子,而参与其中的一个官员已经被抓,当时荣洌手还伸不了那么长,所以就想着用另一件更大的事把此事盖过去,大事化小。
也是在那个时候,五皇子的事情正好爆发。五皇子当初于将军勾结,私自囤兵被揭发,他身为帝王,本就忌惮这个。也是为杀鸡儆猴,所以很快处决了五皇子和那个将军。当时朝中不免人心浮动,与将军有交情的,就算没囤私兵,也是人人自危
。那时祁邑手里是有兵权的,荣洌也怕五皇子这股火烧到自己,加上为了更好的盖过受贿之事,便做了这样一个决定——杀祁邑,覆全军。
而荣洌这一步做得狠,却也成功了。祁邑的事成了大川最大的事。受贿官员也草草地被处决了,并没激起太大水花,正合荣洌的心意。同时也扫清了自己与军中之人的联系,祁邑就算知道荣洌的事,也已经没命开口了。荣洌依旧是那个没有受贿,也没有沾兵权的三皇子,皇上依旧要用他。
皇上叹气,“李甸,你说朕怎么养出这么个儿子?”
不仅是失望,更是心惊和心寒。为了皇位,三皇子可以说是不择手段了,好在这孩子尚不够聪明,否则他这个皇帝是不是也要被三皇子算计得提前驾崩?
李公公垂目安慰道:“皇上,您还有大皇子和四皇子呢。”
“是啊,也好在还有这两个孩子不需朕操心。”皇上捏了捏眉心,“祁邑之死另有隐情,如今看来,被坑得最惨的倒是祁襄。若祁邑没出事,祁襄现在大概也已经在朝为官了。”
李公公思量着道:“能得皇上赏识,做什么并不重要。当初也是您大赦天下,祁公子才得已回京,祁公子心中必然还是感激您的。”
皇上摇摇头,“朕自诩明君,却不想还是有被蒙蔽的时候。”
李公公说:“陛下别多想。也是那祁邑自己结党,才落得这个下场,怨不得旁人。”
皇上似被安抚了,“也是。朝中结党其实难免,但跟错了人,那也是死有余辜。只是连累了孩子,不是个好父亲。”
“皇上说得是。”
皇上指了指桌上这些信,“等整理出来,给祁襄送去吧。他也有权利知道祁邑的死因。”
“是,奴才定当办好。”
铁河将军与白君瑜他们配合默契,祁襄这边的人又擅长暗探,摸到戾狼族居处并不费劲儿。
戾狼族剩在驻地的基本都是老弱妇孺,只有唯数不多的壮年男人做把守看护,这对祁襄们来说简直是不费力气的事。很快攻进去,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抓了戾狼族族长出生没多久的儿子和一些孩童,没有伤害他们,只一并带回了川军军营。
而那些壮年男子还没来得及发信号,一个个就趴下了。祁襄还留了一半人看守,待事成后方可撤退。只要戾狼族不派人回去看,就不会发现问题。
无论大川还是外族,对孩子都是特别看重的,尤其是男孩儿,更是一宝。有孩子为质,戾狼族打起来相当被动,加上被大川军主动袭击了几次,还没完全休整过来,最后狼狈得一塌糊涂。
铁河将军也没要求对方投降,这种东西哪怕是今天投降了,明天也可以再战,哪怕是签了不战协议,也可以撕毁,都是信不过的。他想要的只是那些内奸通敌的信,只有把这最后一根稻草放上去,三皇子才能完全没有活路,才对得起死去的士兵。
外族本就对契约这事看得淡薄,尤其这种为利而来的,于是很爽快地同意用信件换取孩子,并自愿投降。
“呵,难得啊,你们戾狼族也有避战的时候。”铁河将军冷笑。
戾狼族长也不觉得脸疼,道:“此一时,彼一时,来日方长。你们的迷烟太厉害,让我们族人好几天都恢复不过来,胜算太低。”
“今天你们打不过,来日更打不过!”铁河将军信誓旦旦地说。
“那就到时候在看吧。反正你们大川的山水我喜欢,只要我活着,早晚要占到一片天!”戾狼族长桀骜大笑,与铁河将军交换了信和自己的儿子,振臂一挥,“儿郎们,撤!”
铁河将军自然没有去追,战争永远是双面的。
戾狼族盯着大川,别的族群也会盯着大川,甚至会盯上戾狼族。戾狼在,对大川来说是敌人,也是屏障,至少远处族群想来,要过戾狼这一关,对大川来说也是一重保障。
回到军帐,铁河将军把信拿出来,几个人分着看了。
事实并不如他们的预想,却比预想的更让人震惊——与野狼往来的不是三皇子,而是大皇子。
看这信中的内容,大皇子意在等戾狼族占领大川城池后,他代大川谈和,届时戾狼族将城池归还,让他立此大功。等来日称帝,必与戾狼族永结良邦,互利互惠,让戾狼族也过上居有定所的日子。
铁河将军皱眉,“我听闻大皇子很得皇上喜爱,这又是何必?”
白君瑜将信放回桌上,“大皇子的身体立不了战功,没有战功想争皇位总是差些。所以想用这种偏门的法子也正常。而且自从上回大皇子病了,皇上对大皇子也不像之前那样什么都谈了,大皇子大概自己心中也不安,就想了这个极端的法子。”
“你说的也有道理。”铁河将军觉得这事也棘手,便道:“这信还是秘密交给皇上,由皇上处置,我们就不参与了。”
“也好。如今戾狼族不愿再战,我们也能松口气。身为武将,参和的事太多,反而让皇上忌惮。”
“没错。我安排人去办,你带人去猎些吃的回来,咱们今晚吃烤肉庆祝一下。”这是军中传统,至少是他军里的传统。
“是。我先去看看彭将军再带人打猎。”
铁河将军点头,如果他是彭济,这心也得凉一半,“如今左相没了,彭济虽不说,这心里肯定也是难受。就是圣旨没下,他不能回京,这种热闹之事,他若不想参加就算了,让伙食房单独给他做了便是。”
这也没办法,征战期间,一切以战事为重。多少将士都是因此错过了家中的大事,实在是没办法。
“是,我会安排妥当。”
白君瑜也好,祁襄也好,对左相都没有好感,但人死如灯灭,也不好再说什么。至于对彭济,他们并没有意见,所以更不会乱议论了。
战事结束,边城也恢复了平静。早晚出摊的人也变多了,一切向好。
白君瑜也终于有时间多陪陪祁襄。
两人从军营往回走,没有宵禁的城中即便是夜晚,只要战事停了,还是会有不少人走动。两人夹在其中,也不算突兀。
“探路兵过些时日,我准备将他们散了。事情已经了了,他们也该有他们的生活。”祁襄说。剩下的他想问的,可以去问三皇子。
“他们若不愿意走呢?”白君瑜觉得要做两手准备。
祁襄轻笑,“谁还愿意一辈子活在阴暗里吗?”
“总有些没有牵挂的人,是没有去处的。”
祁襄沉默了一会儿,“那就看他们自己怎么选吧。要是跟着我,我就让他们留在祁宅。想走的也可以各奔前程。若有想回军中效力的,你看看能不能安排进伯父军中,若不成也罢了。”
“这有何难?军中每年都缺人,朝廷也不好频繁征兵,一般都是自愿报名。他们若真想,安排进我父亲那儿是最好的,你也能放心。”白君瑜不想提的是这次大军死伤严重,需要新兵加入是必然的,到时候会更好安排。
“那就到时看着办吧。”祁襄看着晈好的月色,与白君瑜一起不急不徐地走着,“再过几日我要先回京了。”
“不跟我一起?”白君瑜一直以为祁襄会与他一起回京。
祁襄失笑,“我是偷偷来的,让潘管家帮我应付着,说我跟师父外出买药了。跟你一起回去不是露馅了?”
就算没什么不好,也没必要多余惹出这样的话柄,“正好我回去也可以帮你给伯父伯母带个话,让他们安心。”
“也好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必回京的圣旨也快下来了,你回去后在祁宅等我吧。”
不必再伪装,祁襄当然应该搬回祁宅。
“好。”祁襄快走了两步,回头看他,“到时我便扫床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