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瑜没受重伤, 但轻伤不少,也是这些轻伤的疼痛让他明确了一切都是现实。
“来。”白君瑜拍了拍床边。
祁襄犹豫片刻才坐过去,但连衣角都没跟白君瑜的碰到一起, 似乎生怕白君瑜有任何躲避的动作,会让他不知所措。
白君瑜身体不适,说话也越发轻了, “你要说什么?”
祁襄沉默了一会儿,从去西陲开始,把这些年的事全盘托出, 包括他回京后的种种算计,和这次来边关的真实目的。
这些有的是白君瑜知道的, 有的是从来没听过的,但这些都是祁襄的经历, 他一个字也没有问, 只是安静地听着。
祁襄没流泪,哪怕是说道自己的母亲和梁福时也算冷静,只是语速顿了几回,似是说不下去了。
在提到探路兵时,白君瑜无疑是惊讶的,没想到他带进军中的人有如此复杂的身份。
至于自己的武功, 祁襄也没有隐瞒, “练武功必要从小时开始,才能有所成。我遇到师父的时候已经不小了,那个时候想再学武功报仇, 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师父见多识广,知道一个特殊的法子。就是用针灸强行打通经脉,再将他的内力传给我一部分,让我居为己用。只是这个法子有利也有弊,痛苦且不提,身体变成我现在这样是常态。这也是为什么我身体突然变差很多,却没影响性命的原因。”
“我手的沾的人命远比你想的多,如今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有些事也不能瞒你一辈子。我明白恋人之间有欺骗、有说谎是很差劲的事,尤其是这种大事。跟你在一起这些时间,我很开心。如果你不能原谅我的欺骗,我也能理解,不必勉强。”说完,祁襄站起身,“你先休息吧,剩下的事师父会代为解释,军中的病情师父也会帮忙,你帮着疏通一二就好。我先回去了。”
白君瑜没留他,甚至没叫住他。
祁襄提上剑离开,白衣翩然,与这军营格格不入。
白君瑜轻叹,他不是不想留祁襄,也不是要惹祁襄伤心。而是就他对祁襄的了解,祁襄因为隐瞒了他这些事,心中的负担本就很重,如果他立刻表示自己不在意,祁襄可能不会相信,甚至会患得患失。所以他需要给祁襄一个小小的冷静时间,然后再去找祁襄。祁襄才会以为他是经过细致的考虑,真的不在意这件事,并且原谅了他,才会找过去。这样祁襄心里的负担可以完全放下,他也不必再费劲巴拉地说服祁襄,还不知道说服的效果怎么样。
有白君瑜作保,郤十舟在军中行走也十分便利,加上他参与了帮助大军撤退,将士们对他除了好奇,也多了些感激和敬重。尤其是知道白君瑜与他认识后,就更没了防备之心。
白如的伤口敷了药,是深了些,肯定会留疤,但性命无碍。跟着白君瑜的探路兵也多是外伤,好好养着就是了。
郤十舟也给军中之人把了脉,包括铁河将军和彭济。最后得出结论,大军是被人下了药才导致全员腹泻,别的还好说,彭济身上除了这种药,还中了毒。明显是想借着腹泻之事,把中毒之症掩盖过去。而且这毒药十分偏门,应该是特地制的,至于是出自谁手,郤十舟也不好判断。可毫无争议的,能下这种手,就是决定坑掉整个大军了。
说来也是彭济运气好,如果没有郤十舟,不出三天,人就要没了。还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会以为是吃坏了东西导致的。
自己军中发生这种事,是从来没有过的。铁河将军空前地重视,这好在是有另一队人赶来帮忙,不然今天说不定就全军覆没了。也是想到这儿,他才发现三皇子怎么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于是赶紧命人去看,才知道三皇子帐中已经空了。
三皇子突然离军,这中间能想像的事就太多了。但因为是三皇子,如果没有充足的证据也不好给他扣帽子。这事着实足够铁河将军头疼一阵了。
白君瑜听完这些,并没有要发表意见的意思。这是铁河将军的军队,铁河将军带兵多年,无论头脑还是手腕都是不差的。一个军中,主将说得算是必然的。如果太多人发表不同的意见,反而会使军中人心涣散。所以只要河铁将军没找他出主意,他暂时管好自己的事就得了。
军中有郤十舟在,白君瑜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将士将喝了一剂药,状况也有所好转。白君瑜的心早不在军中了,跟铁河将军告假后,就迫不及待地去城中找祁襄了。
郤十舟今晚可以住白君瑜的帐子,就不用来回跑了。
租住的小院里,烛火已经熄灭。
白君瑜翻墙进的院,轻手轻脚地进了屋,祁襄在床上躺着,不知道睡着没有。
白君瑜没叫他,只坐到床边看着他。夜色昏暗,其实也看不清什么,但他知道那是祁襄,就足够他看上一晚的。
之前听过祁襄的经历,他是心疼的。今天听了祁襄的坦白,他更是心疼。说实话,他真的一丝一毫都没有怨过祁襄对他的隐瞒。如果祁襄没有点心眼,没有点算计,能不能活着回到京中都不好说。他没帮到祁襄,让祁襄不得不选择这样的方式为自己讨个说法,那他就没有资格说祁襄的不是,因为祁襄本也没有不对的。
看了好一阵,白君瑜决定把祁襄叫起来聊聊,带着心事睡觉,祁襄未必睡得好,他更是难以入眠。
起身想去倒水,一会儿好给祁襄喂一些,但一转身,就发现自己的衣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攥住了。
“别走……”祁襄声音很小,示弱又带着些请求。
白君瑜心狠狠地疼了一下,疼得他眼眶发酸——他的阿景,何时示弱过?都是他不好,早知道还不如早早地说清楚,也不会让阿景这样纠结了。
白君瑜低身亲了亲他,“我不走,本就是想把你叫起来说说话,先去给你倒杯水而已。”
祁襄睁开眼,即便是黑暗中,白君瑜也能感觉到祁襄与他一样,眼睛是湿的。
白君瑜坐回床边,附身凑近祁襄,“是我不好,其实你跟我说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我不可能放开你,我也没有生气,半点都没有。但实在怕你觉得我只是在安慰你,才没当场说明。都是我的错,别难过了,好吗?”
祁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真的?”
在白君瑜面前,在他的爱情面前,他也与一般人一样,或许次数不多,却也还是会有不确定的时候。
“我骗过你?”白君瑜轻笑。
祁襄摇摇头。
白君瑜脱了外套上床,“想一想,以后能有一个陪我比划几招的爱人真的不错。你身体舒服些,我们还能一起去打猎,也是美事。”
现在知道祁襄不是真的身体情况糟到不能出力,白君瑜反而放心了。只要照顾好祁襄的身体,别让祁襄生病,祁襄能陪他做的事远比之前更多。
祁襄缩到白君瑜怀里,“那你输了可不许耍赖。”
白君瑜笑道:“我和我的恋人耍赖怎么了?”
听着白君瑜如常地与他笑闹,他心里才真的轻松下来,“那跟你比武还是我吃吃亏。”
“我让着你。”白君瑜也不可能真跟祁襄打得太过份,舒活一下筋骨还是可以的,“对了,今天也多亏了你新串的铠甲,我身上的伤都不重。咱们的人穿的铠甲是从父亲军营拿来的,都是彩罗在重点部位加强过的,大家也都没伤到要害。白如也只是看着伤口可怖,但没有大
碍。”
“大家都没事就好。”祁襄也不欲让身边的人在战场上送命,除非是时运太不济了根本救不了那种,否则谁的命还不是命呢?
“那些探路兵呢?都藏在城中?”白君瑜纯属好奇,没有蓄意打探的意思。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祁襄便实话道:“都藏匿在城中各处。之前不是跟你说城里空出的房子多吗?价钱也不贵,这种时候能租出去拿点小钱也是好的,所以很容易租,四散开也更容易藏。”
白君瑜摸了摸祁襄的手,觉得有点凉,又把被子往上拉了些,“你是怎么正好赶来的?大军的消息应该没那么快传进城里吧?”
就算传进来祁襄听到了,集结人再出发,也没有那么快。
祁襄脸上严肃了不少,“探路兵平日无事就在城中监视打探。今天有人看到一个样子身型酷似三皇子的人,弄了一副商队的行头离开了本城。我觉得三皇子既然要逃,必然是把自己要做的事做完了,否则逃兵是死罪,回京也没用。这也让我突然想到了我父亲,如果你们也同我父亲一样全军覆没,那三皇子就可以找任何理由说自己逃过一劫。”
“三皇子要做的事实在很简单,无非是脱离左相,让皇上敢信他。再组建自己的势力,让自己更有能力去争太子之位。要做到这两点,最简单的一点就是彭济不能留。彭济没了左相肯定倍受打击,更容易心灰意冷,手上的势力也就散得更快。如果运气好,你也一并没了,四皇子也会失去很大的助力,三皇子的胜算就又大一些。这样想来,他偷偷逃走,必然是把事情都做完了。你和彭济没了能成就他,大军全没了同样能成就他。”
事情分析到这儿,也是八-九不离十了。三皇子这个做法很冒险,甚至是置大川的安危于不顾,又蠢又坏,简直恶毒。但不得不说,如果他的计划成了,那太子之位,三皇子就有七成把握坐上去。而那些牺牲的人根本没人会在意。
白君瑜轻叹,“明天我回军营后,会再问问铁河将军的想法。”
“嗯。”心事放下了,祁襄这才真的觉得困了。其实刚才他一直没睡着,白君瑜进来他是知道的。
“睡吧,我陪你。”白君瑜又亲了亲他,“以后无论什么事,我都陪着你,别想那么多。”
“嗯。”祁襄闭上眼。
两个人都累了,今天一战的疲倦也肆意地涌上来,没多久两人就都睡沉了——明天的事,就留给明天再操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