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京中可玩的东西甚少, 祁襄又不宜去狩猎, 寻欢玩乐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趁着这雪好,白君瑜叫了白如和几个小厮,在院子里给祁襄堆个雪人观赏。
祁襄包的像个白面团子,坐在廊下看着白君瑜他们堆得热火朝天, 汗已经湿了几个人的鬓角,堆雪人倒成了取暖的活动。
高升的太阳并不足以融化积雪,无力的光亮平凡的就像暖不了屋子的烛火, 只是照亮的罢了。祁襄嘴角一直挂着笑意,他不能去玩,但看着白君瑜堆得高兴,他也高兴。
与画画一样,对于堆雪人这事, 白君瑜的美感也有限, 全靠圆圆的大脑袋和装饰用的树杈、胡萝卜等来充门面,看着是个雪人的样子。白君瑜还非要堆两个, 寓意是好的, 奈何就是丑。
祁襄也不好嘲笑白君瑜,就老老实实地看着,在让人愉悦的热闹中,哪怕是置身事外,也一样觉得参与其中。
白君瑜让小厮们扫尾,自己走到廊下, 献宝似地伸出手,一个手掌大小,还是有些歪扭的雪人置于手上,又丑又憨。
“这个放到窗下给你看着玩。”这样窗子不用开得很大,祁襄也能看到雪人。
祁襄笑着接过来,很冰,很凉。
白君瑜只让他拿了一下下,就收走了,“我帮你放窗下。”
“好。”祁襄看着白君瑜走到窗边,看着他细细地将雪人放好,似乎是怕不牢靠,还抓了几把雪将雪人加固。雪人看上去更丑了,但心意难得。
“等你身体好了,我再带你堆个更好看的。”白君瑜走回来,心情非常好。
祁襄点头,捧住他的双手,给他哈气,用自己手上的温度去暖白君瑜的,就算没什么用,他也想这样做。
白君瑜并不阻止,祁襄并不是瓷器,一碰就碎。这种程度的凉意对祁襄来说没有问题,他也乐得祁襄帮他暖手。白君瑜用他带着寒意的脸去碰祁襄的额头,祁襄嫌凉,赶紧躲开。一个要贴,一个要躲,笑闹之间,手指扣到一起,太阳也跟着暖起来。
雪天露难行,荣清到恩华寺已经是中午。
因为提前安排过,僧人已经备了院子给荣清住,荣清现在满心郁闷,连挑剔的心情都没有了。
寺院清净,尤其这种雪天,上山之人少之又少,更别说这山中深处了。
“殿下,到了。”小厮对走神的荣清说。
佛门之地,荣清总是有忌惮的,就算心中不愉,嘴上也是客气,“多谢小师父细心安排。”
小和尚慢声说:“殿下客气,斋饭已经准备好,少顷给您送来。今日住持与各位师伯师叔有法事要做,明日方能见殿下。”
“无妨,我等着便是。”到了寺中,就得按寺里的规矩来。这里幽静,他也正好可以借这几天多想想以后的事,他已经不想再等了,有些事在他看来,拖不如断。
“殿下有什么事尽可叫小僧。若无其他事,小僧就先去忙了。”
“小师父尽去忙吧。”
寺中条件简陋,尤其冬季前来,委实受罪,就连炭火都是有量的,用得还是很一般的炭,被褥也有些潮凉,屋中只有檀香可点,荣清很不习惯,却也无法。
如果之前荣清只觉得自己需要人,那现在就是迫切地需要人。一个祁襄已经不够了,他身边的其他谋士也好,新倚仗他的官员也好,都不算特别灵,谋事也不够周道,甚至还会内讧。所以他需要一个在祁襄不方便出来时,能够代替祁襄,为他拿个正主意的。
现在娇昭仪有孕,他是得了些好处,但因为大哥的回宫,这些好处倒显得微乎其微了。他父皇怕事,他可不怕。而经此一事,
他也突然觉得自己的父皇居然是那样没有胆识的一个人,都被逼于城下了,却还是一味的忍让,掩耳盗铃,实在不是一个君主该有的气势。相比之下,他觉得自己才是最合适的君主人选,至少他不会怂。
小厮提着食盒进门,声音都因为居于寺中变得轻了不少,“殿下,斋饭送来了,您快趁热吃吧。”
说着,将几份菜一份饭拿出来摆于桌上,“来送饭的小师父说,寺院每日三餐是定时的,香房院中不设小灶,无法开火,请我们务必准时去拿饭。小师父们还提了另一份食盒送到隔壁院子,小的细打听了一下,原来贤府少爷也来参拜了,就住在隔壁。”
“贤珵?”荣清意外。
“是。”
荣清心中一喜,这不是巧了吗?简直老天助他!
他当然知道贤珵与荣沧的关系更好,贤珵没入朝堂,但当年的聪慧也是人尽皆知,他既然能说服祁襄,自然也有信心说服贤珵。每个人都是重利的,只要他能承诺的比荣沧多,贤珵肯定会考虑他。加上前些日子太傅明面上说是身体不佳,无法上朝,后来他才知道是父皇因为舞弊之事禁足了太傅。而荣沧当时并未向父皇求过半句情,他不就信贤珵不心寒。
良禽则佳木而栖,他自认是佳木,不信招不来贤珵这只良禽。
小松悄悄进屋,一脸佩服地对贤珵道:“少爷所料不错,二皇子的小厮知道您住在隔壁后,应该是跟二皇子说了。小的刚才偷偷观察,那小厮刚刚向小和尚打听了您什么时候来的,带了几个人,所谓何事。”
贤珵心情不错地吃着斋饭,“行了。你也快去吃饭,这种天气饭菜冷的快,吃了凉的倒像我虐待你了。”
小松依旧是那个活泼的样子,笑着应了就出去了。
贤珵继续吃自己的,他这次过来,一方面是真心祈福,另一方面是想盯一盯二皇子。四皇子已经把二皇子与娇昭仪的事跟他说了,加上祁襄引得胡家母女做出的那一出,他大概也能猜到祁襄的意思。
他不入朝堂,也甚少参与这些事,但这并不表示他是漠视这些的,只是他越低调就越安全。而在鱼龙混杂地地方待久了,总有些八卦是那里能传,别的地方提都不敢提的。那些勾栏之人拿他当自己人,自然有点什么事都愿意跟他说几句。就好比前些日子,二皇子悄悄订了一套头面,找的是深居勾栏街内一个极为低调的手艺人,要的海棠花的图案,用了珊瑚和玛瑙,显然是做给年轻女子戴的,如果是给玫妃的,应用翡翠、珍珠等更为合适。做得这样隐蔽,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后有窑姐儿无意撞见二皇子将那头面取走后,交给了一位带着娇昭仪宫里牌子的宫女,给谁的几乎是不需要多想了。
二皇子给自己这边的妃嫔送头面看似没什么大不了,但问题就出在花样和这偷偷摸摸的行为上。皇子打头面,自然是找京中最好的手艺人或者老字号,根本无需要费这工夫到勾栏街里去。另外,海棠花有“苦恋”的意思,女子多绣于衣裳,表达对丈夫的爱恋或对自己处境的哀叹。而作为礼物,是没有人会送这种图案的头面的,尤其是送宫里的人,多半是讨吉祥如意之意,除非是表达自己的感情。
至于是否是娇昭仪请二皇子帮忙打造的,这个可能性就更小了。还是那句话,娇昭仪就算拜托二皇子打头面,也肯定不会找那大隐于市的手艺人,被人知道那人居于勾栏街,妃子脸上也无光。何况那人的手艺也没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老字号的店铺也都是能打得差不多的。
鉴于此,贤珵在得知二皇子会来祈福后,就立刻安排着也来了。面上说是为祖父祈福,毕竟他祖父身子一直“没见好”,实际上是想监视一下二皇子,看他是否会有其他举动。
至于自己会被拉拢,贤珵也是有想过的,二皇子可是拉拢过祁襄的人,可见他不是非无党派之人不拉,而是觉得能用得上的都可以试试。贤程自认是有几分本事的,加上祖父的事皇上这次做的也的确是表面光,二皇子借着这事拉拢他,给他承诺更好的条件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他亲自来试试,看看这位二皇子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果然,吃完斋饭,二皇子的小厮就来敲门了,说二皇子无意间得知贤珵在这儿,想请贤珵去小坐一下,寺中寂静,难得遇上熟人,搭个伴日子也不显得太无味。
贤珵当然是选择去,语气那真是惊喜又敬重,大概是从哪位艺妓那里学到的皮毛吧。
贤珵去了寺中祈福,祁襄不放心太傅,让白君瑜去看望。
白君瑜回来已经是晚饭后了。
“太傅说家里安排得很妥当,你不必担心,让你好好养身体。”白君瑜边净手边说:“二皇子这次急惶惶地带着证词就去找皇上了,皇上虽没处置,但各方肯定都在猜测二皇子为什么好端端的没去祈福,而是赶去了宫里。”
这件事的确是二皇子办得差劲儿,也好在当时时间还早,周围几乎没有旁人,若是赶上人多的时候,只要别人一打听,也能想出个大概。
“二皇子太想表功,也太想把三皇子拉下马,没拎清自己的分量到底能不能与三皇子抗衡。”祁襄并不为二皇子可惜,想扳倒别人坐上那个位置,必然得有智有谋才行,光有野心能力不足,又沉不住气,最后不过是个挡刀的。
白君瑜接过祁襄递给他的热茶,喝了两口暖了胃,这才道:“别的不提,若二皇子与娇昭仪真有不可告人之事,二皇子就等于是真废了。至于揭穿这事的是大皇子还是皇后,就得看他们自己怎么算计了。”
这事他们是不可能去揭穿的,一来证据尚不足,成不了事,二来若手伸得太长,倒容易让人忌惮四皇子,不值得。加上这事功过难说,就留给别人操心去吧。
祁襄轻笑,“尽早把饵下了,就看是双鱼抢钩,还是螳螂捕蝉了。”
次日,淑妃穿了自己常穿的海棠纹衣裳,趁大皇子陪皇上下棋,去给皇上送了盏羹汤,让父子俩喝了暖一暖。皇上看到她身上的旧衣裳,提起她应该做几身新的。淑妃说等年下一起,现在也够穿。大皇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顺着提到了娇昭仪近来的海棠发簪。皇上还称赞了一番,觉得很适合娇昭仪那如桃若李的面容。
淑妃心下不免一慌,大皇子这态度她很难判断是早知道什么,还是只是无意提起。不过她毕竟也在后宫沉浸多年,面上的工夫要真做起来,可是不输德贵妃的,自然没露出任何破绽,就连与大皇子对视,也一脸坦然,就像是个慈爱的母亲。而她此来的目的,也无非是让大皇子注意到娇昭仪的头面,无论大皇子是早知道了还是被她启发了,她目的都达成了。
而另一边,皇后身边的嬷嬷按皇后之命,例行去玉栀宫关心娇昭仪的孕事,这也是皇上吩咐过的。在娇昭仪宫中美人榻的软枕边,嬷嬷无意间看到一枚属于二皇子的玉板指。那板指是贡品,是二皇子出宫建府时,皇上赏的。原本是皇后先看好的,想让皇上赏了三皇子,但皇上先一步赏出去了,加上那板指的确特别,所以她印象很深。如今却出现在娇昭仪宫里,看那位置应该是无意间掉落了,但在那个位置,怎么看都不应该。
正常二皇子就算来坐坐,板指落下也应该是在外屋,怎么跑过内屋来了?
可她毕竟是在宫里服侍多年的老嬷嬷了,不动声色的本事可比那些小宫女强多了。等出了玉栀宫,她才冷下脸,快步回到皇后宫中,禀明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