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昭仪这一有孕, 简直跟后宫一宝似的,不止皇上天天去看,嫔妃们也忘了自己之前看不起她的态度, 骤然与她亲厚起来。娇昭仪沐浴在各种温暖及讨好中,渐渐也会拿搪了。
淑妃按祁襄的提醒,不常去,但凡送去东西,必定挑太医在的时候,顺便让太医看看, 谨慎得很。皇后这次也聪明了, 有样学样,明摆着不想担任何干系。也在玉栀宫见过皇上两回, 皇上的态度多少有所缓和, 让她觉得自己这委屈没白受。
而这中间最得意的, 当属二皇子。
不知是娇昭仪跟皇上说了什么, 还是胡明伍的事二皇子办得不错,皇上满意了, 又允了他回礼部去。虽不如户部差肥,但对他来说就是挤走三皇子, 自己广纳礼部亲信的好时机。
也是因为娇昭仪有孕,不止后宫, 朝堂之上也懂得见人下菜碟,对二皇子明显殷勤了起来。而二皇子正享受着这种待遇,似乎浑然不觉其中门道。
在这样的热闹和殷勤中, 大皇子回宫了。还是皇上自亲去宫门口接的,可见这待遇与他人都不同。娇昭仪这一胎相比之下,好像也没那么金贵了。
祁襄喂着鱼,另一手拿着栗子糕吃,这是白夫人特地给他做的。这个时节鲜花只能在南方买到,已经差了人去将做好的玫瑰酱带进京中,只是没那么快,只能让祁襄吃几天别的。
“以前不觉得,现在看来,果真如你说言,皇上对大皇子的父子之情真是别人比不了的。”白君瑜帮祁襄剥着瓜子仁,祁襄近来胃口不错,喜欢在看书的时候吃点坚果,他正好无事,就帮着剥一些,祁襄吃起来也方便。
“天家父子,只有最爱之人所出的,且最没威胁那个,才是真父子。”祁襄看着缸里的鱼,一个个活泼得很,但打眼看去,朝堂上的人就跟这些鱼一样,为食而来,熙熙攘攘,混在一起让人看不清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
“如今这个局面,我倒越发不想回朝堂了。”白君瑜捏着颗没剥完整的,丢进自己嘴里,“大皇子这个时候回来,可见不是真对皇位无意。而二皇子和三皇子现在是对上了,背地里估计都希望扳倒对方。四皇子夹在这中间,生存也不易。而且尚不知这些年大皇子长成了什么样的人,不过看他抓舞弊之人的那几个动作,可不像个软柿子。”
祁襄面上仍是一派轻松,“比起我们,皇后和左相才是最头疼的。大皇子能回京,表示身体至少是有所好转的。而大皇子也是嫡出,还是长子,是皇后和左相最忌惮的。所以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这三方才是相互咬得起劲的。四皇子看似置身事外了,但只要中间有人看出他们这番相互咬着,只能使渔翁得利,又或者其中两方联手对付了另一方,那另一方为了不让自己一个人遭殃,又想反击,那必然要拉四皇子下水与之联手。所以目前四皇子置身事外,也只是暂时的,谁也不是傻子,总能看出门道。”
白君瑜觉得心累,他现在只想跟祁襄天天腻在一起,哪有心思管朝堂那些破事?但现状是不管又不行,只能尽快把四皇子推上那个位置,他立刻功成身退,与祁襄做一对自在的小鸳鸯。
祁襄笑他,“别叹气。方方面面我们都分析到了,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我倒希望他们狗咬狗赶紧分出胜负,在反应过来之前让四皇子得了这个利,对咱们来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胜利。”
“难啊。别的不说,皇上也不傻,躲得太明显,皇上也未必高兴。如果真惹恼了皇上,退一万步说,皇上还有六皇子。所以还是要每一步都走踏实了,才能顺利走到我们想要的那个结果上去。”
朝堂上,二皇子抓着胡明伍曾经说的那句“别看祁邑打仗厉害,总有
一天我会灭了他”做文章,意指胡明伍可能早就知道祁邑命不久矣,才敢口出狂言。所以二皇子主张祁邑可能是被人陷害,才落得那般下场,想借此机会往下查,除掉一切军中的害群之马。
皇上不知是无暇理会这些,还是有人吹了枕边风,总之是同意了二皇了追查。只不过事情过了这么多年,胡明伍又死了,实在也不好查,但二皇子要查,就随他去了。
祁襄听到这个消息,并没觉得有什么感动。明显的,二皇子出发的目的不是为他,而是为了扳倒三皇子。他也不准备参与,他有他要查的,不与二皇子同谋。
这日天气不错,祁襄趁没什么事,去彩罗看看。
按祁襄说的,彩罗的皮毛手炉套和棉花围领都上了,每日都是客满迎门,很受欢迎。
祁襄没去后院小厅,只在二楼坐了,阿财给他上了茶,就又下去招待客人了。
祁襄翻着彩罗的账目,也没走心,这里有艾五和阿财在,不会糊弄他账目之事,他过来更多的是看看最近的生意如何,若还是淡季情况,他还得想点别的方法。
艾五忙活完客一波客人,亲自上来见祁襄。
“近来可有什么事?”
艾五拿出封信,道:“王子回信了。”
祁襄无奈地拿过信,说到这封信,是那天白君瑜跟他说想邀请公西直来京游玩后,磨了他两天,他实在是又无奈又好笑,只得写了封信,说会让人送去,他知道怎么能找到公西直。
这信就是公西直回他的,“还有别的事吗?”
“您吩咐盯着二皇子府的人来报,说娇昭仪身边的宫女还是时常进出二皇子府,频繁的让人起疑。”艾五说着自己得到的消息。
祁襄点头,“让人小心些,继续盯着,不要被发现了。”
“是。”
艾五下楼后,祁襄才拆开信。果然,公西直拒绝了邀请,说自己知道白君瑜是想向他显摆,他拒绝听和回应。但还是恭喜祁襄,希望祁襄能好好的。等白君瑜过了这个劲儿了,他会再找机会入京看祁襄。
这完全在祁襄的意料之中,给公西直回了信,祁襄就披上大氅离开了。
“去趟卤香斋再回家。”祁襄对车夫说。
“是,公子。”这车夫是他搬到新宅后,白君瑜给他安排的。
白君瑜喜欢卤味,像卤的肉牛、猪耳朵、肘子都是来者不拒。而京中的卤味又以卤香斋的最为出名,祁襄也喜欢那里的卤花生。正好今天出来了,就去买了加菜好了。
“祁公子。”有人叫住了刚上要马车的祁襄。
祁襄转头,就看到是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
祁襄防人心重,与他保持着距离,问:“找我?”
“是。”小厮低头道:“是我家主子有请,就在对面的酒楼里。”
“你的主子是?”总得问清楚才能决定去与不去。
小厮晃了一下手里的令牌,祁襄眼神沉了几分——是大皇子的令牌。
每个皇子都有属于自己的令牌,除了是身份的象征,也是为办事方便。令牌能不能作假先不说,既然敢约在彩罗附近,那就等于没有装神弄鬼的必要。
考虑了片刻,祁襄对车夫说:“先把车子停回后院,你去帮我把卤味买回来。”
车夫也不敢多问,只问了要买什么。
祁襄说了几样,就跟着小厮去了对面的酒楼。
雅间里飘散着一丝药味,要么是有人在这喝药了,要么是身上带了药香的香包,在看到大皇子荣鸿的面色后,祁襄更倾向于第二种。
照着规矩行了礼,荣鸿懒懒地摆摆手,“起来吧,坐。”
小厮搬了凳子过来,祁襄坐下后,也不多话。
荣鸿长得应该更像元后,脸色发白,唇上的红色也很淡,即便精神上可,也掩盖不住病容……和眼中的精明。都说相由心生,这话不完全对,但似乎放在荣鸿身上相当合适。
“我与你只见过两次,每次都是匆匆一瞥,但当年风华正盛的祁公子还是让我印象深刻。”荣鸿语速不快,可能因病气短,说话也有些轻。
那短短的两次见面,也不过是他赶上身体还行的时候回宫过年,偶尔见过罢了,连话都没说过。
“殿下谬赞,都是过去的事了。”祁襄也不能说什么,他对自己曾经的风华也没有任何留恋,对他来说,现在才是他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时候。
荣鸿淡笑说:“我进京前也打听了当初学堂上的人现在都如何了,所有传进我耳朵里的话都说你可惜了。如今虽已回京,却毁了脸,让人唏嘘。不过今日一见,倒不似传闻那样严重。祁公子依然是那个祁公子,瑕不掩瑜。”
“某些事对于外人是遗憾,对在下而言,或许是一幸事。”如果没有这两道疤,他能不能平安的活下来都是问题,所以他从不认为这是遗憾。
他前些日子也和白君瑜讨论过此事,白君瑜说:“我身上的每一道伤,都是我的功勋。而你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你能走到今天的基石。我不觉得这疤有什么难看的,就像有些人脸上会有痣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从未放在心上,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说实话,别人对他脸上疤痕的评价,祁襄从来不在意,他唯一在意的只有白君瑜。白君瑜说没放在心上,不觉得难看,他还真就没什么可多想的。至于白君瑜是不是哄他?只看白君瑜每天缠着他的样子,和每每欢-爱时总喜欢亲他带伤的脸的温柔神情,就可以知道白君瑜没有骗他了。而且以白君瑜的性格,也不会在这种事上骗他,他们之间这种信任还是有的。
荣鸿点头,“也是。就像我,身体虽不好,却也能借此远离宫中争斗,平安顺遂地长到这个年岁,也是因祸得福了。”
“殿下如今回京,想必身体是好些了。宫中有御医照看,您的身体会愈发康健的。”表面话还是要说的。
“希望如此。”荣鸿吹了吹杯中的茶,又说:“听闻你为救白将军受伤了?如今可好全了?”
祁襄心里转了好几个弯,说:“外伤早已痊愈了,只是在下前些年熬坏了身子,到冬天需要静养。白将军觉得我为他受伤,心中愧疚,所以一直有所照顾。加上他的腿还没好全,冬天也要静养,有在下陪他说话,他也少些无聊。”
别人想靠近窥视他们宅子内的情况是不可能的,他师父不会察觉不到。所以祁襄能保证他和白君瑜在院中的种种外人不会发现。至于远远的监视动静,白君瑜一来他这儿好几天都不回去,的确容易惹人多想。所以他先把话说出去,别人就少几分猜疑。
至于白君瑜的腿伤,他都已经能每天起床去院中练功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的确,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是白将军这种伤了经脉的。冬天也不好养,是要费些工夫。”荣鸿笑说:“看着你们关系还这样好,我也是心中羡慕。”
祁襄说着台面话,“毕竟是同窗。”
荣鸿似感慨地说:“同窗的情份的确是他人难比的,若当初他们能多帮你一把,也许你这脸也不会成今天这副样子。”
挑拨离间?行吧,祁襄也顺势露出几分伤感的神色,“在下平日也不太愿意去想这些事,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发生了亦是发生了,不问、不想,这日子就能过
得轻松些。”
荣鸿露出自他进门以来最大的笑容,“是啊。但是祁襄,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回不到过去了。”
祁襄叹道:“是。”
有的没的应付了一大通,荣鸿似是累了,祁襄就告辞了。
回到家,祁襄就赶紧拉着也刚进门的白君瑜,跟他分享了大皇子的挑拨功力。
祁襄提起在西陲没受到照拂并不是抱怨什么,他很清楚当时四皇子也好、太傅和白君瑜也好,都渗透不进那个地方,从官差更替的门道上,他就看明白了。
如果当时真能受到照拂,他的嫡母和嫡兄怎么可能会死?要知道,嫡母的娘家人都还在,也不是平民之家,更不是不疼爱女儿和外孙,连他们都没照拂上,让嫡母和嫡兄累得一病不起,双归黄泉,可见是无能为力。
“当初的事是我们对不住你。”说到这个,白君瑜的语气也显得有些沉闷,“当初我们不是没想照拂你。是派去或者调去的人都被左相一党给拦下了,还以照拂罪臣之子这样的罪名弹劾四皇子和太傅。皇上虽没重罚,却也罚了四皇子禁足和太傅的俸禄。我们发现左相盯的紧,暂时就没再敢轻举妄动。等我们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已经没有可以插手的余地了,西陲的调动完全掌握在了左相一党官员手中。所以直到大赦,才能去接你。”
“难怪。”祁襄本也没把这事归咎于白君瑜他们的袖手旁观,只是现在知道其中缘由,更为释然了。当初他就知道他们一家被针对的有些不正常,也好在他后来遇到了师父,又有潘管家的帮忙和打点,加上他们更针对的是嫡兄这个嫡子,而非他这个全京都知道根本不受重视的庶子,这才保得一命。
“这事终究是我们对不住你。”白君瑜现在想来也是恨。
祁襄不甚在意地轻笑道:“无妨,都过去了。要紧的是以后。”
即便他觉得不足够,要报的仇他也亲手报了,西陲那个地方对他来说已经成为过去,恨的依旧归恨的,现在却要归现在。现在只想好好地跟白君瑜在一起,再把自己要做的事做完,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