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白君阳的事不难查, 但结果却让白君瑜很震惊。

原来事情表面的确像白君阳所说,大伯母将他的妾全卖了,导致白君阳与大伯母大吵了一架。但隐晦处的原因是, 白君阳痴迷女色,越发不爱读书,书院那边更是告病不去了。这事本就引了大伯母不满,紧接着胡姨娘又有孕了,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可若是个男的, 白君阳的地位肯定会受到威胁。大伯母是生不了了, 只能指望白君阳,所以就想让白君阳先生个曾长孙出来, 曾长孙肯定比庶子来得珍贵, 到时候她在家中的地位依旧稳固。

可白君阳天天跟妾厮混, 那两个丫头的肚子却丝毫没有动静。大伯母就悄悄找了大夫来给她们看诊, 若是个不能生的,也好借此打发了, 无论是再挑人还是娶正妻都好办,只要快快给她弄个孙子出来就行。

这一查, 两个妾身体都好得很。既然不是她们的问题,大伯母就不得不想是不是白君阳的问题, 便让大夫也给看了。结果让她差点晕死过去,白君阳表面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但其实天生的内在缺陷让他根本不可能有子嗣。就算勉强怀上, 孩子也多半先天不足,必然夭折。

这事大伯母没敢张扬,考虑了好几天,决定把那两个妾打发了,给白君阳好好娶一房正妻。以后实在没有孩子,就说他们福薄,从族中抱一个回来也罢了——这样既不会让人联想到白君阳身上,也能让白君阳有后送终,一举两得。

白君瑜眉间的“川”字皱得明显,“消息可靠吗?”

“那位大夫不是常给白府看诊的,却也有记医案的习惯,我们的人趁夜潜入医馆查到的,不会有假。”白如回道。

“知道了。去把这话禀明父亲母亲,白君阳暂时要住在府上,你也安排个妥当的伺候,不要让他惹事。”这事他们不可能问上门,只能装不知,至于白府那边大伯母日后如何交代,他们也不好过问。但有这事在前,大伯母怕也不会让白君阳在他们府上住太久。

入夜,白夫人给白观游宽衣。

“君阳的事,兮择跟你说了没?”白夫人声音很低,也是不想院里伺候的下人听到。

白观游叹气,“说了。大哥与这孙辈上,福薄啊。”

先是长子白君昶没了,现在二子白君阳子嗣无助,大哥大嫂好强,这等打击也是要命了。但好在胡氏有孕,若产子,日后也能有孙子缘。

“这事大嫂既然瞒下了,咱们也别多嘴。”白夫人提醒。

“我知道。”白观游牵着白夫人的手来到床边,拉她坐下,“子嗣一事求不得也罢了,都是命。可君阳这孩子也太不争气了,不好好念书,一味沉溺女色,以后如何成家立业?”

就算分家,对大哥也有不满,可毕竟是白家孩子,白观游想起也不免生气。而且有白君昶的前车之鉴,白君阳居然还不知克制。大哥家的事他是管不了,可别带坏了白君瑜是正经。

“如今大嫂更多操心的肯定还是君阳的婚事和子嗣,学业倒是顾不上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压在大嫂肩上最重的担子。”白夫人叹气。

“这种事不是操心就有办法的。无后之人未必就不孝顺,有后却不孝的也大有人在。所以孝与不孝,本不应该拿有后与否判定。”

白夫人温柔地笑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这事换作兮择,你不操心?”

白观游笑看着妻子,“先说你,如果兮择无后,你为这事操心吗?”

这样说自家孩子不好,但他一介武夫,没那么多矫情的忌惮。

白夫人摇摇头,“从兮择上战场那天起,我就不求这个,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安度一生就好。”

“夫人通透。”如果内宅计较多事,他们这些在外打拼的男人再有能力,也没用。安不住内,何谈攘外?

“那你怎么想?”这事光她自己想能明白没用,这个家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老子生他出来,也不能管他一辈子。好在他自己算争气,能有个正经事干。以后他只要好好的,别饿死,别的我是不会管的。那么大人了,也不需要我管着。”

“是这个道理。兮择一直是个有主意的,也没让我们太操心。以后的日子还是他舒心最重要,别的都可放一放。”白夫人靠在白观游身上,眉目舒展,笑意安然。

为了庆祝邦交之事,朝廷上下都忙得很。驿馆也重新收拾安排,准备给前来的使团入住。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白君瑜已经能扶着东西站起来了,只是尚不能走,却也是鼓舞人心的。祁襄没事会去白府陪他说说话,日子过得也比之前舒服不少。现在白君瑜去哪儿都不方便,祁襄能多陪陪他,也是想多留些念想。等白君瑜痊愈了,恐怕会和之前一样忙,见面的时间就没这么多了。

四皇子没占上这回的差事,三皇子也没有,两个人都很安静,若非皇上召见,除了正常请安外,很少外出。贤珵知道白君瑜这儿有祁襄陪着,他也就没事跑跑四皇子府,跟四皇子一起赏画论诗,日子也不乏味。

这天上午,祁襄让潘管家去了趟店里,把白夫人前些日子订做的衣服拿回来,他一会儿去白府,顺便给送去,也不失礼。

有人敲门,潘管家不在,祁襄亲自去开,就看到原本应该忙到足不沾地的二皇子。

祁襄给他行礼,荣清将他扶起来,道:“我刚得了几尾鳜鱼,府上也吃不完,就给你送几条。”

祁襄不知道荣清什么时候这么不把他当外人了,还送了这样不算礼品的礼物,或许是上次并未让荣清起疑,又或者荣清笃定他必选他。无论怎么都好,荣清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就看这次来所为何事了。

从小厮手里接过鱼,祁襄道:“家中就在下一人,招待不周。殿下屋里坐,我给您泡茶。”

荣清摆手,“不用麻烦,我来看看你就走。还有好些事呢。”

祁襄也不多留他,顺便将鱼放进厨房,以清水待客,“京中要办邦交庆典的事已经传开了,百姓们都很期待。听说这事是由殿下操持?”

荣清点头,“是啊。原本是交给我和礼部尚书,可礼部尚书年纪大了,身体骤然不适,已经禀明父皇,在府中修养。便由左侍郎接替他,其他人配合行事。”

“殿下任职礼部,可喜可贺。一切可还顺利?”

见祁襄如此关心他,荣清心下也舒坦,至少对他来讲,两个人的合作关系已经成了,“还好。礼部基本属于闲差,任职的多有些年纪,加上这几年告老还乡的,如今也是人手紧缺,大抵要到科举之年,才能把职位填满。这些都好说,只是皇后娘娘怕是急了,如今我正得父皇赏识,老三却在府中闲着。这次庆典若办得妥当,父皇一高兴再有封赏,皇后娘娘可就不好做我的主了。所以趁着我现在羽翼未丰,前几日她向我母妃提起,说我虽有正妃,但尚无子嗣,父皇不免心急。所以想帮我纳一位侧妃,也好开枝散叶。”

祁襄面上如旧,心里却非常想笑——皇后这是做不成媒誓不罢休了。之前四皇子和白君瑜的都没成,现在又打起二皇子的主意,这么大动作,就不怕皇上不满?还是左丞相一党已经觉得皇上不敢轻易动他们了?

“或者是因为皇上看重殿下,皇后娘娘有意拉拢吧。”他也不能说皇后就是不怀好意,再说,以他跟荣清的关系,也没有提点的必要。

荣清笑道:

“这天底下,唯一不会害我的只有我母妃。皇后提防也好,拉拢也好,我都不可能跟她沾上关系。”

“殿下慎言,小心隔墙有耳。”这种提点是必要的,不是担心荣清,而是这种过于放肆的话,不提醒一句,才会惹得荣清提防。

荣清拍拍他的肩膀,“门口有我的小厮和护卫,没人敢偷听。”

祁襄佯装不放心地四下看了看,才说:“既如此,那在下就再提醒殿下几句。”

荣清笑意收了,道:“你说。”

“皇后娘娘如此,无论处于什么心理,都已经是不希望你在皇上面前再出彩了。朝廷之事我不了解,但三皇子在礼部多年,焉知礼部没有跟他一条心,想坑殿下之人?殿下现在要紧的是‘稳’,何家的事的您办得利落,皇上已经信任您。庆典之事不比何家,万一遭人算计,出了事故,皇上对您的信任必会半点不剩,不处罚就是好的。”

“殿下新到礼部,把人和其中关系看明白更重要。功,不必抢这一回。若平安无事,殿下的功劳也不会少,若真有意外,这责任殿下您自己可担不起。”

荣清脸上更严肃了,沉默了片刻,问:“你的意思是……”

祁襄不耐,觉得荣清好高无谋,他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还是不明白或者不确定,“在下的意思是,您可以向皇上请旨,让三皇子回礼部帮忙。如果一切顺利,三皇子最多跟您平分功劳。如果有事,三皇子能帮您分担责任。他若沾上责任,皇后和左丞相必然保他,也必然要把你们礼部全保下,您也可安然无事。这样做看似吃亏,但能让皇上更明白外戚有权的无可奈何,里外都会疏远三皇子,更信任您。”

荣清仍有些犹豫。

祁襄更深感与他为伍的都是傻子,如果他是三皇子,荣清主管这次庆典,就算没事都会找些事出来,这简直是直接把荣清拉下马的最好时机。而荣清抱着不会出事的这个前提,根本不想让任何人分功劳——这种人,就算别人不坑他,他自己也能把自己坑死。

不欲多说,祁襄道:“殿下事忙,等闲下来再细想想吧。不过也不能拖太久,事情都办妥了您再让三皇子参与,到时候万一出事,三皇子可以直接把责任全推您头上。届时没有人会为殿下说话,殿下就得把这事和血咽了。”

荣清还是不确定是否要如此,只道:“那我再想想。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我送殿下。”

走到门口时,荣清突然停下,道:“听说你近来常去奉北将军府?”

祁襄心中烦躁,但语气温和,“之前与殿下说过,我不好骤然疏远他们。我与四皇子交情不比贤珵和白君瑜深,又有几年空白,如今一介草民,更不能常入四皇子府走动。只能迂回着从白君瑜那儿打听消息,看是否有有用的。”

荣清笑道:“别多心,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祁襄装模作样的本事自己都觉得精进了,丝毫不见破绽地笑道:“应该的。”

心里却道:连用人不疑都做不到,还是愚蠢地当面问,这种人能谈出什么以后?

送到门口,荣清让他让赶紧进屋,不必再送。祁襄还是站在原地,直到看不到荣清的背影。

祁襄刚回院中,潘管家就回来了,贤珵也跟着一起来了。进门就抓住祁襄的手,说:“闻景,你可千万别被二皇子蛊惑了,咱们才是一条船上的啊!”